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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田留下幾句話,回去了。
阿勝、阿猿,以及阿三,也沒了人影,各自躲入洞府用功。
山上,只剩下無咎一人。
他繼續坐在雨霧中,飲着酒似乎多了心事,或者在琢磨馮田話語中的用意。
那個傢伙,外表孤傲矜持,而起話來,難聽,且陰陽怪氣,讓人捉摸不透。與他的相處,很不痛快。偏偏又難以計較,也無從反駁。而我能容得下一個阿三,還容不下他馮田?即使他有所猜疑,又能如何呢?
幾口酒之後,無咎已將不快拋在一邊。
他不會為了一個不喜歡的人,敗了興致,他要飲酒,看雨,享受這難得的悠閒。
而雨,還是那雨,山,卻不是那山,人,已飄然去遠。口中的酒,苦辣酸甜
無咎繼續飲着酒。
他好像要將十餘年來的虧欠,於一朝彌補回來。而滋味入懷,又添悵惘幾許。他忽而發覺,漂泊日久,孤單如舊,能夠陪伴,並給予慰藉的,只有酒
回想起來,還是當年好啊!
在神洲的時候,雖也四處逃亡,至少有個祁散人不離不棄,且彼此之間極為默契。還記得老道的瘋言瘋語:噫乎好大雪,雲霄路斷絕,酒醉逍遙去,何處不風月。
嘿,人生縱情如斯,又何惜一醉千年呢!
怎奈往事已往,紅塵不再,唯借酒抒懷,而酒水下肚,又盪起早已積澱的塵埃。
恍惚之間,風雨漸急,仿如繽紛落花,漸趨迷離
隱約有仗劍踏歌聲,從虛無中飄來:風雪正當時,何處尋花開,就此踏天去,雲外春風來
那不是紅塵雪,而是天涯雨
日子,一天天過去。
光陰與寂寞,便這麼緩緩流逝。
阿勝走出洞府,面帶笑容。隨着心念一動,周身上下炸開一層水霧。他抬頭看了眼天色,然後精神抖擻邁開腳步。連日的閉關,有所收穫。得意之餘,他很想與某人分享一二。而他沒走兩步,又停了下來,拂袖一甩,轉身返回:「哼,成何體統」
山下的河谷中,河水湍急起來。
河邊的草地上,相繼冒出阿猿、馮田與阿三的身影。阿猿稍稍錯愕,卻沒聲張,返回洞府,繼續他的修煉。馮田順着河堤徘徊半日,像是在看風景,只是離去之際,沒有忘了衝着山投去深深的一瞥。阿三則是驚訝一聲「我的師兄」,然後在河谷中溜達,許是閒悶日久,他愈走愈遠
又過了幾日,河邊再次有人現身。
一個溫柔問候,神色關切一個滿眼灼熱,話語中透着感慨。
「師兄,傷勢如何?」
「我腿傷太重,牽連筋骨經脈,幸虧及時閉關療傷,如今已痊癒了成,卻耽擱了行程,已是十月下旬」
「有道是,欲速則不達,又逢雨季,也是無奈,待雨季過後,師兄的傷勢大好,再趕路不遲!」
「多謝師妹體恤!」
「你我何必見外,咦?」
正當溫情之際,有所察覺,師兄妹倆抬頭張望,雙雙詫然不已。
「他是?」
「酗酒?」
「醉了?」
「哼,以他的修為,怎會醉酒,分明在故弄玄虛!」
「他若飲的苦艾酒,一旦隱去修為,醉了也尋常!」
「苦艾酒?便是那極為罕見的苦艾酒,他怎會有如此之多?」
「他滿身的隱秘,誰又猜得透!」
「師妹是」
「我已無話可,他先後兩回救了你我性命」
「這倒也是不過」
「我已數次提醒,且看他造化!」
「師妹」
「不然還能如何,你我總要活着離開部洲。莫要驚擾,隨他去吧!
兩人竊竊私語之後,各自返回洞府。
而山的老樹下,情景如舊。
無咎倚着樹幹,懷抱酒罈,半躺半坐,兩眼微閉,面色酡紅而渾身的酒氣。他的嘴裏發出鼾聲,竟是酒醉酣睡的模樣,便是護體靈力也沒了,任憑着雨水澆透而渾然不覺。四周的山上,儘是破碎的酒罈子,怕不有數十之多,均為他隨手所扔。
他在蠻荒的土城中,得到一百四、五十罈子苦艾酒。
那是蠻荒特有的酒,五味俱全,酒勁強烈,一般人難以消受,否則不是大醉一場,便會神魂顛倒而失去自我。他卻深得滋味,視為美酒佳釀,只是稍作品嘗,一直無暇暢飲。如今人在雨中,回首往事,心緒難抑,索性來個痛快。而一壇酒,雖有三、四十斤,即使一口一口慢飲,也撐不過十幾個時辰。何況他沒日沒夜,飲個不停,兩個多月里,被他飲了五、六十罈子酒。
而他初始還拿着酒壺,淡定悠然,漸漸的揮灑開來,索性對着酒罈猛灌。
有人,獨飲無趣。
他卻酒興盎然。
他以風雨下酒,與老樹為伴,他舉酒邀天,回味從前。
朦朧的雨霧中,似乎有靈霞山,西泠湖,紅塵谷,還有茫茫海域,以及那皚皚的雪山
他就這麼一邊飲酒,一邊感懷。
曾經的風花雪月,曾經的恩怨情仇,曾經的血雨腥風,曾經的生死種種,便隨着紛亂變幻的酒味,倏然而近又倏然而遠。卻總是挽留不住,也看不清楚。
他摔碎酒罈,收起護體靈力,不管雨水澆透身子,任憑烈火焚燒肆虐。而追尋未了,人已陷入水火之中而再難自我。他卻痛飲不休,終於醉了,漸漸睡了
往事如夢,且去夢裏追尋。
誰料夢裏也不踏實,儘是墜落的星辰,崩塌的高山,掙扎的生靈
他驚慌失措,他想阻止,他想挽救,卻又無能為力。眼看着熟悉的神洲毀於一旦,他禁不住熱淚橫流。他昂首咆哮,乞求時光逆轉,卻天穹寂然,唯余月光獨明
他踏足虛空,迷失於永恆之中。
他看着那輪明月,默然自語:我不求既壽永昌,我只要奪天之命
而神魂深處,仿佛有另外一個人:「天性人也,人心機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人定,則天定
他繼續沉醉,繼續找尋
不知過去多久,又有人叫道:「快快醒來!」
一個壯漢跑到老樹下,見某人蜷縮一團而酣睡如舊。他氣得轉身便走,而沒走兩步,只聽道:「誰人攪我清夢?」
來的正是阿勝,他扭頭去看。這才發覺某人雖然躺着沒動,卻已睜開雙眼。只是眼光迷離,渾若一個宿醉未醒。
「無咎,醒啦?」
阿勝返回樹下,分道:「阿三擅自外出,沒誰留意,誰料半月過去,依然不見迴轉。我怕他遭遇意外,已告知阿威與阿雅,他二人與三位弟子正在山下等候」話沒完,又左右張望而極為不滿:「你竟然藏着這麼多的苦艾酒,卻只送我兩壇?」
無咎猶自躺在樹下,神色憊懶,「哦」了一聲,慢慢坐起:「阿三沒了?那傢伙死不了,管他作甚」他就手抱起懷中的酒罈,繼續自言自語:「人定,則天定,我欲奪天,天奈我何」他酒水入口,尚未下咽,「噗」的吐了,抓起酒罈子便砸了出去。
他酒醉之後,只管酣睡。而酒罈子卻灌滿了雨水,頓時變了滋味而難以享用。
阿勝急忙躲閃:「滿地都是碎罈子,休得亂扔」
酒罈落在地上,「喀」的炸開。
無咎恍然乍醒,卻見酒罈飛向阿勝,他兩眼頓作清明而全無醉態,隨即揮袖橫卷而抬手一指。他本想以法力擋住酒罈碎片與迸濺的酒水,忽然靈光一閃而低聲喝道:「奪」
與之剎那,剛剛炸開的酒罈子,突然一頓。碎裂的陶片與酒水,亦隨之倏然停滯。並牽連到兩丈方圓內的雨,以及阿勝,都好像停頓了一下,即使那酒罈的碎裂聲,亦消失無蹤。而不過晃眼之間,「喀嚓」繼續,酒罈粉碎,酒水滿地,落雨如舊。還有阿勝在嚷:「無咎,你好大威風!我擾你清夢,你便抓起酒罈砸我?」
無咎沒有吭聲,神色莫名。片刻之後,他試探問道:「前輩,你是否無恙?」
「哦,你還認得我是前輩?只要你不再酗酒發瘋,我好着呢!」
阿勝甩開袖子,轉身便走:「我且下山,哼」
他怕酒罈子砸着,乾脆遠遠躲開。
無咎卻是兩眼一亮,突然跳起身來,抬手衝着離去的阿勝便是伸手一,心裏默念:「奪」人影不停,直奔山下而去。他又伸手連,嘴裏出聲不斷:「奪、奪、我奪天之命」
轉瞬之間,阿勝已消失在雨霧中。
無咎只得作罷,兀自滿臉的疑惑。
真的以為我在醉酒酣睡?
非也,我在琢磨那八字真言呢!耗去了數十罈子苦艾酒,又在雨中靜坐了兩月有餘,似乎有所感悟,卻被阿勝驚醒。於是惱怒之下,抓起酒罈砸他,隨即靈光乍現,施展出一式奪字訣。
嗯,聽着不錯,姑且稱之為「奪字訣」。
而方才藉助「奪字訣」的伸手一,神異非常。兩丈方圓之內,盡作停滯。雖然阿勝沒有察覺,本人卻是明白。真真切切,絕非幻覺。而不過閃念之間,它怎會又不靈驗了呢?
無咎背起雙手,在樹下踱起步子。而苦思良久,依然不得其解。
莫非緣法未到,尚須參透領悟?
便於此時,幾道人影走上山來
ps:昨天和今天都在給人忙喜事,同學孩子結婚,唉,發覺自己老了。而回家給老母親做飯,又覺得自己年輕了。下午四回家,一個字都寫不出來,只有晚上趕稿子,無力解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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