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紀 第二十九章容後詳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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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山峰之巔,天低雲淡。

    行走峰巔,便如行走在天地的邊緣。一側山林蔥蘢,生機濃郁;一則懸崖峭立,千丈深淵。

    無咎衝着懸崖的下方看了眼,嚇得一縮頭。

    已在玉井峰的四周巡查了二十多日,所到之處,除了懸崖峭壁,便是令人望而卻步的深淵。看來想要找到一條下山的路,比登天還難!

    無咎拍了拍腰間的皮囊,轉身離開峰頂。雖然尋路無望,卻也採得不少山珍。且在天黑前趕回住處,以免途中生出意外。

    此處林木茂盛,濃蔭蔽日。從中穿過,再翻越一道山嶺,便可抵達玉井峰的前山。

    無咎正自低頭趕路,有遮擋的枯枝迎面掃來。他才要揮臂推開,卻又猛地往後一竄並伸手掏出短劍狠狠劈去。冷血四濺,一截手臂粗細的蛇頭倏然而至。其急忙側身躲避,那蛇頭「奪」的一聲扎入身後的樹幹中,深達盈寸,並隨着毒液溢出,竟是將樹皮給灼黑了一大塊。

    好險!

    無咎餘悸未消,長舒了口氣,低頭一瞥,兩眼一亮。

    那被斬斷頭顱的毒蛇,尚餘下七八尺長的一截枯枝般的身子,猶在草叢間緩緩蠕動,竟然死而不僵,情形很是詭異嚇人。咬人的狗不叫,致命的蛇它也同樣瞧着不起眼啊!而你敢偷襲,我便吃你的肉!

    無咎驚魂稍定,上前伸手抓起蛇尾,揚起來便猛抽了幾下,還發出鞭子般微微的響聲,隨即又用力摔在地上。見死蛇再不動彈,這才解開皮囊扔了進去。他將短劍還鞘,繼續往前,而神色中卻是微微訝然,好像有些難以置信。

    方才倉促遇變,很是眼疾手快啊!

    來到玉井峰之後,每日上午採掘玉石,下午四處亂逛,晚間要麼燒烤獵物、要麼煮湯。除此之外,便是與雲聖子、宗寶閒聊扯淡。而不知不覺間,人竟愈發的神清氣爽,便是手腳也變得敏捷了。其間也沒幹啥啊,莫非靈山養人?

    天色黃昏,歸處在即。

    無咎走在前山的小徑上,腳步輕快起來,不忘打量着山坡上錯落的大小山洞、或是洞府。自己的茅草窩太過寒酸,夏季尚能對付,就怕秋冬來臨,到時候寒風呼嘯,想想都覺得悲慘!

    何時才能有間屬於自己的洞府呢?

    繼續往前,洞府稀少起來。再去不多遠,有幾丈巨石斜出橫展,便像是山峰多出來的一把利劍,直直刺向天穹的西南。下面的茅草窩,便是自己的居所。

    那地方雖說寒酸,卻也不錯,至少與靈霞山的群峰遙遙相對。每日往西看上幾眼,便彷如紫煙在那雲霞深處回眸含情呢……

    無咎心緒正佳,腳下一頓。

    巨石下方的「家」就在四五丈外,情形看得清楚。一隻陶碗扔了出來,「啪」的一聲摔的稀碎;接着「撲通」悶響,竟是床鋪飛起來又砸在地上……

    無咎瞠目片刻,急忙喝道:「住手——」

    他解下腰間的皮囊扔在地上,順手已是短劍出鞘,覺着不放心,再將懷中的家傳短劍給抽了出來。

    真是豈有此理!先前的窩棚被偷了,咱躲開就是;淪落到眼下的茅草窩,依然不得消停。抄家呢?這齷蹉的傢伙是誰啊,欺負人呢,看我不收拾你……

    無咎是惡從心頭起、怒從膽邊生,伸胳膊挽袖子便衝進去對付蟊賊,而尚未擺開架勢,已是愕然不已,禁不住連連後退了幾步。

    樹枝茅草圍成的小院中,慢步走出一位年輕人。其身着青紗長衫,相貌俊秀,只是沒有蒼白的面頰顯得有些妖異:「無道友,別來無恙否……」他眼光一瞥,神色譏誚道:「呵呵,竟然手持雙劍,還想騙人?」

    還真是冤家路窄,那傢伙怎麼來了?

    無咎將持劍的兩手背在身後,詫然失聲:「是你……木申……」


    那人正是木申,眼光嘲弄:「想不到吧?你我又見面了,呵呵!」他冷笑了聲,又道:「我也是大出意外啊!還想着下山尋你,誰料你卻混上了靈霞山……」其走到皮囊邊,伸腳踢了踢,接着嘆道:「哎呀!你竟然干起了狩獵的勾當,叫人情何以堪!而面對滿山的修士,你一個凡夫俗子又能如何呢,也只得茹毛飲血,苟且偷生……」

    無咎看着那個突如其來的木申,禁不住暗啐了一口。

    那傢伙怎知我在玉井峰,並且親自尋了過來呢?不用多想,來者不善!而遠近不見人影,情形不妙啊!

    無咎左右張望,念頭急轉,乍驚乍喜道:「呀!我說怎麼夜裏噩夢連連,原來是有故人相逢。尚不知古離、陶子與紅女過得咋樣,緣何沒有一同前來……」

    木申一腳踢飛了地上的皮囊,眼光微寒:「你夢我作甚?莫非怕我殺你……」見無咎神色躲閃,他不屑地哼了聲,像是看透了對方的心思,譏諷道:「古離、陶子與紅女已分別拜師,正忙於修煉。即便他三人在此,也救不了你!」

    無咎神色尷尬:「那你又是如何來到此處,莫非有長輩與你同行?還有……你掀我床鋪、摔我飯碗,又為那般……」

    木申抬眼看了看天色,不再囉嗦下去,冷冷說道:「實不相瞞,我已拜玄玉道長為師,成為他門下的記名弟子,獲悉你在玉井峰之後,費勁了周折,這才又成為了玉井峰的第五位管事……」

    無咎稍稍意外,隨即恍然:「又拜師了?恭喜啊!你的那個死鬼師父若是知曉,就怕不會饒恕你的欺師滅祖……」見對方臉色難看,他忙問道:「你……你竟然成為了管事?不會……」

    木申強抑怒火,神色中稍顯猙獰:「你說的不錯,我正是為你而來。交出我師父的遺物則罷,不然我便將你挫骨揚灰!」

    「夜貓子入宅,無事不來!」

    「還敢出言不遜……」

    無咎才將自言自語,便見木申已是凶相畢露。他忙聳聳肩頭,求饒道:「木道友、木管事啊,你該知曉,我下井不得擅自夾帶,致使隨身之物遭竊一空。倘若不信,請尋四位管事求證。如今我已身無長物,窮途末路,還望體諒則個……」其話語坦誠,還可憐兮兮地賠上笑臉。

    那傢伙是自己來的,意味着玉井峰與靈霞山之間另有往來的途徑。而他至今死纏不放,說明他師父的遺物中,真的藏有不為人知的隱秘,或是罕見的稀世重寶。究竟是靈石,是玉簡,抑或是獸皮?靈石倒也罷了,據說仙門中不缺此物。獸皮,已被毀掉了。難道是玉簡……

    無咎正自惴惴不安,一隻手掌衝着自己虛抓而來。他嚇了一跳,想都不想便以出鞘的短劍狠狠劈去。誰料才將伸出手臂,短劍已脫手而去。無形的力道之下,竟然毫無招架之力。

    「任你如何虛張聲勢,今日都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木申突然發難,話語無情。短劍在手,法力催吐。霎時劍刃光芒閃爍,凌厲的殺氣豁然暴漲。他高舉劍芒,不無得意道:「你一個下賤的凡人,即使法器在手,不得法力驅使也終究枉然,看我擒你……」

    他自從遇見無咎之後,還沒佔過便宜。既然如此,多說無益。且將人抓在手中,以免節外生枝。

    無咎的短劍脫手,已然驚駭失色。見到木申施展法力,更是暗暗叫苦,根本不及多想,扭頭便跑。而身後一股力道驟然襲來,頓時腳步踉蹌而去勢受阻。他知道在劫難逃,危急關頭,兩手緊握着家傳的帶鞘短劍猛然轉身,揚眉喝道:「木申!你的死鬼師父想你了……」

    木申見不遠處那個曾經讓自己頗為顧忌的對手已原形畢露,忍不住呵呵一笑,法訣牽引,便要痛下辣手,卻不想對方卻是猛然斷喝,且正色凜然。他驀然一怔,眼前好像浮現出萬魂谷山洞內的情形……

    與之同時,一道虹光由遠而近,才要越過玉井峰的剎那,卻又忽而一頓,並發出一聲冷哼。無形的威勢隨之驟降,巨石所在的山坡上竟在傾軋之下微微震動。

    無咎才有發覺,「撲通」趴在地上,猶如千鈞在身而動彈不得,便是四肢百骸也在重負之下吱吱作響。他疼得慘哼了聲,鼻涕眼淚橫溢,卻又無從掙扎,幾如瀕死的絕望!

    木申也未能倖免,「砰」的雙膝跪地,短劍飛出老遠,只得以雙手強撐,這才不至於癱倒下去,卻已是冷汗直流,臉色發青。而比起無咎的懵懂茫然,他更加明白處境的可怕,咬牙呻吟道:「前……前輩饒命……」

    百丈空中,有人背負雙手御風而立。

    那是位身着玄衣的中年男子,個頭高大,臉色微黃,頜下短須,目光陰沉,神色威嚴。他或是見到有人打架,這才臨時起意而稍稍停頓,卻是無意多問,衝着腳下的山峰投去淡淡一瞥,隨即化作一道流光倏然而去。

    由此往西的五百里之外,便是靈霞山的主峰,紫霞峰。

    須臾,中年人在空中緩緩止住了去勢而神態睥睨。

    前方腳下,便是三千丈紫霞峰。低頭俯瞰,晚霞繚繞,樓閣隱隱,林木鬱郁,煙雲蒸騰。

    不過瞬間,有兩道身影衝出樓閣,並踏着劍光騰空而起,未至近前,便雙雙恭恭敬敬舉手相迎:「靈霞山監院妙源、法堂妙山,拜見神洲使前輩!」

    中年人兀自背着雙手而神態倨傲,卻在此時臉色一沉:「靈霞山共有五位長老,餘下三人去了何處?」

    自稱妙源、妙山的是兩位老者,皆身着朱衫,相貌清癯,鬚髮灰白,所不同的是一個鷹鈎鼻子而兩眼細長,一個眉骨突出而神色乖戾。兩人見來者不悅,彼此悄悄換了個眼神,轉而躬身道:「請前輩移步紫霞閣,容後詳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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