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紀 第五百一十八章都該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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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蜷縮在泥水中的孩子,並無大礙,之所以氣滯昏厥,乃疲憊與驚嚇所致。若以靈氣度之,應該能夠甦醒過來。

    無咎剛要伸手抓向孩子的手腕,又稍稍遲疑,轉而並起中指與食指,輕輕點在孩子的眉宇之間。

    神洲仙門,萬靈山,有一種法門,抽魂煉靈之術。抽魂煉靈的根本,先由識海入手。而《仙道輯錄》中有雲,識海,乃上元泥丸所在,藏魂聚神是也。只要掌控識海,便能隨意擺佈對手。而所謂的識海,人、獸皆有。也就是說,修為高強者,不僅能夠操控獸靈,還能將一個修士變成行屍走肉。只是萬靈山有規矩,不得輕易對付同道中人。而此法有個小神通,可借查看識海之際,獲悉對方的隱秘,以及一生的記憶。當然還能以自家的神識,強行侵入而暗動手腳。

    無咎曾經研修過萬靈山的功法,雖然略通皮毛,而對於其中的小法門,卻是諳熟於胸,並且有過施展。他此時想要查看這個孩子的識海,用意只有兩個。一是弄明白本地的方言,二是獲悉對方古怪行徑的由來。

    小孩子的識海並未開啟,卻依然藏於眉心的深處。神識侵入其中,一段沉澱的年月便如柳絮般飛起……

    有水,有火,還有歡呼的人群,一個嬰兒呱呱墜地。接着便是寬厚肉軟的胸懷,以及甘甜的乳汁。那充沛的乳汁,像是清泉,生機無限;又像是叢林的雨季,溫暖,夢幻,讓人留戀。

    漸漸的,小孩子掙脫襁褓,爬在地上,當他抓着梭鏢站起的那一年,面對的是座祭台。他娘患病身亡,被他爹用斧頭劈碎。無數的鳥兒從天而降,吞噬着他娘的血肉。他爹昂首呼喊,乞求鳥兒帶着亡魂上天。天外有歸宿,那是神靈棲息的地方。

    這片荒野密林,沒有秋冬,只有夏季與雨季。林間的野果與飛禽走獸,足以養活族人。日子固然艱難,卻簡單而又充實。族群部落沒有文字,只有口口相傳的歌謠。那古老的歌謠,有神靈,有往事,有日月星辰,還有滄海桑田。

    第十八個雨季來臨之際,族群開始了一年一次的遷徙,不料天災陡降,只有一對父子僥倖逃脫。他爹傷重而亡,便以族中的規矩予以安葬。而雨水太大,雙翅難飛,鳥兒也躲了起來。爹爹的亡靈難以上天,他悲慟欲絕……

    密林之上,雨霧飄搖。

    空地高處的屍骸,變得慘白。最後一絲血跡,隨着雨水回歸大地。

    無咎依然蹲着,默默俯視。他沒有度以靈力,而是緩緩抬起了手指。

    只當是個孩子,卻已十八歲了。或許身子矮小的緣故,叫人分辨不出年歲的大小。而他以鐵斧劈砍的竟是他的生父,只想餵食鳥兒,再藉助鳥兒的雙翅,讓亡魂在天上飛翔。這世間有火葬、土葬,也有樹葬,水葬。如此這般,姑且稱之為天葬!而致使闔族盡滅的,並非天災……

    無咎伸手捏開孩子的嘴,摸出一粒丹藥扔了進去,然後站起身來,屈指彈出一縷火焰。他的氣海至今未能開啟,而藉助玄火門的功法,以及他羽士圓滿的修為,堪堪能夠祭出一絲微弱的真火。真火穿過雨霧,瞬間將那殘破的屍骸焚燒殆盡。他不再耽擱,縱身躥起十餘丈,人在半空稍稍停頓,然後飛越雨林往東而去。

    據說,部洲北地的雨季,要從八月,持續到九月。部洲以南的雨季,則長達半年之久。而不管怎樣,接下來的一個月,都要在雨中趕路。

    朦朧的天地之間,一道人影掠過樹梢,穿過荒野,在飄搖的雨霧中孑然獨行。

    數十里外,有片更為茂密的叢林。

    按照之前的約定,萬吉長老屬下的弟子分成四群,由東往西的四、五千里,則為所搜尋的區域。無咎恰好成了東邊的最後一人,這片密林,便是約定地界的邊緣所在。而無論彼此,都是星雲宗的屬地,倒也沒有那麼嚴謹,只不過……

    小半個時辰過後,無咎已置身於密林之中。

    此處果然是枝繁葉茂,藤蔓牽扯。還有無數的野果掛在枝頭,給這迷離的雨霧平添幾分異樣的魅惑。

    又過了片刻,抵達密林的深處。

    一座小小的山坳,出現在眼前,上面搭建着十餘間草棚,應該便是蠻族遷徙的駐地。而山坳的四周,到處都是焚燒後的灰燼,便是流淌的溪水中,也透着淡淡的血腥。

    無咎從樹梢上飄然落地,卻沒有繼續往前,而是站在一株小樹下,兩道劍眉微微聳動。

    山坳就在二、三十丈外,雖然隔着雨霧,而遠近的情形,卻是一目了然。

    山坳之上,有幾間草棚連成一片。下方的空地上,坐着三個壯漢,像是在避雨,並點燃了一堆篝火。篝火並非用來取暖,而是架着一個烤焦的肉塊,卻不像山羊,也不像野鹿,反倒像個人形而頗為古怪。而那三個壯漢中的一位中年人,竟是玄火門的阿健。另外兩個同為築基高手,卻看着陌生,不知是玄武谷哪一家的弟子。

    「咦,是你小子?」

    果不其然,草棚下的三人早有察覺,卻坐着沒動,而是各自抓着個陶罐在吃喝不停。其中的阿健驚咦了一聲,又滿不在乎道:「元天門的小輩,叫作無咎,三番兩次逃脫,他今日倒是送上門來……」一邊分說,一邊示意:「阿康、阿牤兄弟,這果酒尚能入口,佐以人肉,倒也有番情趣,哈哈!」


    那陶罐里,裝的是酒,而篝火之上,燒烤的……

    身旁的小樹,在瑟瑟發抖。其低垂的枝葉像是不堪風雨的蹂躪,顯得異樣的青嫩而又柔弱。

    無咎伸手摘下一片樹葉,霎時雨珠灑落。他將樹葉咬在嘴裏,咀嚼着淡淡的苦澀,然後背起雙手,慢慢奔着山坳走去。

    三人依然在飲酒作樂,根本沒將一個突然現身的小輩放在眼裏。

    無咎踏過灰燼,趟着血腥,順着泥水浸泡的台階,走到了山坳之上。他在草棚前停下腳步,臉色在雨霧中時而朦朧、時而清晰。

    阿健放下陶罐,眼光一斜:「小子,迷路了?你的同門呢……」

    他的兩個同伴也是神色不善,面帶怪笑。

    無咎沒有應答,而是看向三人當間的那堆篝火:「三位燒烤的,竟是人肉……」

    阿健伸手剔着牙縫,桀桀一笑:「我與雷火門、金水門的兩位道友前來狩獵,遇見一群蠻族,便順手剿滅,恰見一個十來歲的女娃娃頗為鮮嫩,便烤食品嘗,味道不差……」

    他兩個同伴深以為然,出聲附和——

    「適逢雨季,閒來無事……」

    「想不到人肉如此鮮美,嘖嘖……」

    無咎皺起雙眉,微微點了點頭。而原本順滑而下的雨水,卻在他身外輕輕炸開,濺起一層水霧,使得他冷漠的臉上又多了幾分陰霾。

    「小子,你想作甚?」

    阿健站起身來,已是凶相畢露:「此處沒人救你,我不妨嘗嘗你的味道……」

    他話音未落,雙手齊出,烈焰呼嘯,只要將那突如其來的小子給燒成灰燼。他的兩位同伴,也是不甘示弱,一個抬手祭出雷火,一個飛劍閃爍。

    與此剎那,無咎的身影突然消失。眨眼之間,一道光芒倏然遠去,只留下森然的話語聲,在雨霧中隨風飄蕩:「禽獸不如的東西,都該死啊……」

    阿健與兩位同伴衝出草棚,放肆大笑:「哈哈,那小子逃得快,下回他沒有這般運氣……」

    ……

    荒野之上,不時會冒出幾座小山,卻像是歲月的折磨,也或許雨水的侵蝕,早已變成了一截一截石柱的模樣,靜靜矗立在雨季的空曠之中。

    其中的一座小山,隆起十餘丈高,佔地數十丈的方圓,到處都是坑坑窪窪,很是滄桑的景象。

    此時,山頂上坐着一道人影。任憑風雨漸濃,他兀自神色落寞而寂然如舊。

    據圖簡所示,這是相約碰頭的地方。

    來到部洲,轉眼過去了一個月。靈石沒有,天材地寶也沒有。而弱肉強食與血腥的殺戮,倒是屢見不鮮。那群仙門弟子,遠離了清規戒律,便像是掙脫牢籠的野獸,終於恢復了原有的獸性。殺人滅族,猶不盡興。竟將殺人吃肉當成消遣,簡直就是窮凶極惡而喪心病狂啊!

    玄火門,雷火門,金水門,還有四象門,那群來自玄武谷的弟子,一個個都該死啊!而冠以星雲宗頭銜的元天門弟子,又有幾人清白?

    所謂的天道正義,仿若這霏霏陰雨,澆灌了大地,滋潤了樹木,也帶來了災患與死亡,湮沒了一具又一具形骸。若問公平何在?天道無情,便是公平。報應又何在?天若有情,必將雨霽雲收……

    便於此時,三道人影由遠而近。

    其中的金髮女子,依然還是那麼的妖嬈動人。

    另外兩個男子,則是招手示意。

    轉瞬之間,一道婀娜的身影落在近前:「無咎,緣何獨自一人?阿勝與阿三,又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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