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刑紀 第二十五章又是何苦

    無咎沒想到會節外生枝,頓時愣在原地。

    在場的諸多弟子皆眼光火熱,彷如在圍觀着一個土財主,就差沒有流口水,或許下一刻便要惡狠狠地撲過來。幾位管事也是頗感意外,卻一個個神色莫名。

    管事勾俊猶在叱呵:「下井不得夾帶私物,你卻有令不遵,明知故犯,私藏法器……」隨其伸手虛抓,一把帶着鏽跡的短劍從地上飛起,接着便要細瞧,而短劍卻似銅澆鐵鑄般難以出鞘。他不禁疑惑道:「這是……」

    轉眼之間,餘下的三位管事也圍了過來。尤其是為首的戈奇,像是野狼遇見了獵物一般,長着絡腮鬍子的一張臉上,竟然帶着隱隱的振奮。而四周的弟子則是竊竊私語而張望不停,只當是一場熱鬧好看。

    無咎將四周的情形看在眼裏,念頭急轉,急忙辯解道:「在下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望各位管事大人見諒……」他見勾俊與戈奇都在衝着短劍好奇,接着分說:「那是家父遺物,雖為破舊凡鐵,卻非比尋常,故才隨身帶在身邊……」

    事已至此,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且豁出去了!

    無咎又指向地上:「地上之物,乃紅霞峰的常先道長所留……」那人只毀掉了獸皮經文,便不再搶奪,自己身上餘下的東西,可不就是他給留下的。如此藉口雖然別有用意,卻也沒有瞎說。

    他俯身撿起一塊石頭,或是靈石,雙手舉到戈奇的面前,誠懇央求:「戈管事,在下違反規矩,甘願受罰,此乃罰金,還請笑納!」

    戈奇正自拿着短劍嘗試出鞘,而臉色漲得通紅也沒能如願。他有些羞怒,卻臉色一緩,伸手接過遞來的靈石,點了點頭,這才威嚴叱道:「念你初犯,下不為例。短劍隨身,餘下物品送歸住處。不得耽擱,速去速回!」

    向榮看着地上的靈石、玉簡以及符籙,不甘心道:「夾帶違規,理該悉數歸公才是……」

    勾俊與另外一位管事深以為然,紛紛點頭附和。

    戈奇頓時變得焦躁起來,瞪眼道:「倘若玄玉與常先兩位道長追究,諸位又該如何應付?」他丟下一句話,轉身走開。

    無咎趁機撿起地上的散落之物,接着撒腿跑向來處。管他什麼從長計議,且保住自己的寶物再說。看來除了符籙之外,那靈石、玉簡也都是好東西。

    循着石階下了山,穿過谷地。須臾,窩棚所在的山坡已在前方。

    無咎才要跑向窩棚,卻又喘着粗氣慢了下來。他前後張望,眼光閃動,順道拐進林中,尋了一株高樹爬了上去。在樹杈上用短劍掏了個洞,將符籙、玉簡、餘下的四塊靈石,以及自以為有用的東西都藏在其中,並用樹皮加以遮掩,這才順着樹幹滑了下來,接着竄出林子,原路返回。

    玉井所在的山谷,變得很安靜,諸多弟子與戈奇等人都不見了,只有向榮與勾俊兩位管事守在棚子裏。

    無咎跑到棚子前,一邊擦拭着頭上的汗水,一邊氣喘吁吁地點頭示好。

    兩位管事拿着玉佩搖晃了下,再不見有何異常,揚起下巴輕輕一甩,很是矜持高傲,而各自的神色之中,卻多了幾分曖昧不明。

    無咎沒作留意,奔着洞口而去。匆忙之際,他還是禁不住回頭看向那曾經焚燒屍骸的地方。

    從洞口踏進洞穴,迎面一道深井,上面架着幾根粗大的木棍,並有滑輪、繩索拴着的藤筐系在下方。

    無咎慢慢走到井邊而四下打量,隨即踏入藤筐,兩腳尚未站穩,便是猛然一墜。他忙伸手扯住懸垂的繩索,漸漸滑落。不消片刻,人已到了深井之中。

    玉井靈礦,名如其實。

    約莫下滑了三十丈,腳下震動。該是到了井底,或是大山的腹地。眼前愈發黑暗,還有無邊的陰寒從四面八方瀰漫而來。

    無咎踏出藤筐,鬆了繩索。無人操縱之下,那藤筐竟「吱吱呀呀」升了上去。他察覺不妙,忙跳開躲避。果不其然,原地傳來「砰」的一聲重物落地的動靜。

    原來藤筐下方墜着大石頭,起着承重的用處。只須牽扯繩索,上上下下倒也省卻不少力氣。

    無咎從皮囊中摸出明珠,並借着光亮看去。

    處身所在,是個十餘丈大小的洞穴。而由此往前,又出現幾個過人高的洞口,皆幽深莫測,叫人一時不明所去。

    「呵呵!無師弟……」

    便在此際,有人從一個洞口中冒了出來,笑道:「我怕你迷路,已等候多時!」

    那是宗寶,倒是善解人意。

    無咎鬆了口氣,抬腳迎了過去:「原來是宗兄,多謝關照!」他舉着明珠,不忘問道:「下井采玉而已,何來迷路一說?此前的死人,又是何故?」

    宗寶應道:「此處有五個岔道,便是那五個洞口,其中四處皆可去得,最後一個卻是絕地。倘若誤入,或有不虞。我也是道聽途說,各種詳細不甚了了……」他一邊分說,一邊伸手示意。

    五個洞口,四個敞開,其中一個卻是被碎石擋住了一半,應該便是所說的絕地。而下井的時候,那兩位管事為何沒有交代呢,是忘了,還是成心的?


    無咎暗中記下各個洞口,便聽對方接着又道:「那死者乃是一位壽元耗盡的道友,不足為奇!或許有日,你我也將步他後塵而去……」

    這話聽得有些悲涼!

    無咎暗忖道,本公子雖然無法修仙,卻還有紫煙仙子可以期待,不想、不能、也絕不會去步誰的後塵!

    跟隨宗寶走入一個洞口,腳下漸趨漸低,拐了個彎子,原本幽暗的洞壁中變得明亮許多,隨處可見瑩白的玉石充斥四周。而途中也不時見到玉井弟子的身影,卻無人採掘玉石,反倒是一個個就地靜坐,好像在吐納行功。

    兩人又拐了個彎,來到一個稍顯雜亂的坑道中。當間凹下去一塊,可見玉石採掘的痕跡。

    宗寶走到其中一塊平坦的玉石上,竟是橫躺了下來,接着舒服地笑道:「這便是我每日歇息的地方,呵呵!」

    無咎不解道:「既為勞作,何故這般悠閒?倘若采不夠百斤之數,豈非要被責罰?」

    宗寶摸出明珠嵌入洞壁的縫隙中,使得四周的白玉更添幾分光華。他頭枕着手臂,不以為然笑道:「責罰又能怎地?回想當初,我也便如你這般的謹小慎微。後來見到別人都在藉機修煉,方才恍悟……」他眼光一瞥,反問道:「採掘玉石,有何用處?」

    無咎尋了塊石頭坐下,老老實實搖了搖頭。

    「煉製玉簡、玉匣、丹瓶、符籙,以及相關的丹藥等等,皆離不開精玉。而我等每日採掘之數,足以應付靈山所用。既然如此,且得過且過。須知此處靈氣充裕,正是修煉的絕佳所在……」

    宗寶分說之後,接着又感慨起來:「或許……你我修為無望,卻不敢有分毫的懈怠。但有大功告成那日,便可御劍飛仙……若非不然,只能化作風中的一抹塵埃!」

    無咎笑了笑,無言以對。

    來到靈山之後,也算是對於修仙一途有了粗略的認知。身具靈根者,只是意味着有了修仙的資格,而最終又能否成為仙人,還是離不開諸般的苦修與機緣。總而言之,這條路不容易!

    宗寶繼續語重心長道:「無師弟,我勸你多多靜坐體悟,並伺機修煉,倘若不能成為真正的修士,便罔顧了家族前輩的殷切囑託啊!」

    無咎訝然:「何來家族長輩?」

    宗寶兀自神情憊懶,而兩眼中卻是閃過一絲精明:「你若無長輩的庇佑,緣何身家豐厚?玉井的管事,一年才不過幾塊靈石。而你伸手便送出一塊,何其大方也……」

    原來如此!那番扯大旗當虎皮的瞎話,不僅騙過了幾位管事,便是眼前的這位宗寶都是確信無誤!

    無咎不予辯解,伸手拔劍出鞘。而劍刃才落,便已深深沒入身旁的玉石之中。他失聲嘆道:「好鋒利的劍!」

    宗寶道:「非劍之利!石頭遇風變硬,玉石亦然。此處無風,便如刀切豆腐般簡單!」他說到此處,苦笑道:「兄弟你啥也不懂,與凡人何異……

    無咎歉然道:「我本來便是凡人……」

    宗寶只當是調侃,興致索然道:「兄弟莫要氣餒,誰又不是凡人呢……」

    無咎見坑道尚有去處,便起身道:「我且去采玉,宗兄自便!」對方無意阻攔,他獨自尋覓往前。

    沒去多遠,有位老者坐在一旁的坑穴中閉目修煉,卻是頗為警覺,急忙扭頭展顏笑道:「小師弟,想不到你竟是大富大貴之人,能否借我一塊靈石,來日必當加倍奉還……」

    那老頭看似花甲年紀,卻是活了百歲的雲聖子!

    無咎不無敬意地拱了拱手,隨即又擺出一個愛莫能助的樣子繼續往前。身上只剩下四塊靈石,也不夠分的啊!

    再去十餘丈,有一位三四十歲的婦人坐在坑道邊,對於四周的動靜恍若未聞,自顧行功修煉不輟。

    無咎看着那婦人執着的身影,忽而有些心緒煩亂。

    坑道中的這些弟子,不管是年長的,還是年幼的,都在忙着修煉。陪伴着孤獨與寂寞的,只有一粒明珠所散發出來的微弱光亮。那便似夜空中的一點星火,或也恆久,卻遙遠淒冷,難以觸及。

    如此修仙,又是何苦呢!

    坑道盡頭,盡為玉石堆砌。

    無咎到了此處稍稍打量,揮劍亂砍。

    果不其然,原本堅硬的玉石竟然可以輕鬆採掘。而想要切割成塊,卻要費一番周折。半個時辰之後,終於切出兩塊玉石,不足一尺見方,各有六、七十斤重。

    而無咎卻是累得坐在地上,喘口氣都極為艱難。地下無風,初始不覺,勞作之後,便頭暈眼花。且腹中飢餓,使人更加疲憊,才將想起皮囊中的那兩塊蛐蟮肉,又是一陣噁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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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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