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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時分。
洞口的老松下,月光斑駁。
無咎盤膝坐在自家的門前,披肩的長髮隨風凌亂。
已是寒秋,風涼襲人。而此時此節,卻察覺不到絲毫的寒意。正如幾個月來的不吃不喝,同樣的安然無虞。也就是,自己寒暑不侵,遠離饑渴,與修士仿佛,卻偏偏沒有修為與神識。
無咎慢慢睜開雙眼,悠悠長舒了一口氣。少頃,他爬起身來,走到洞府之中。在沖門的石塌的角落裏,有個窄窄的縫隙。他從中摸出那把帶鞘的刀,便要插入靴子,而稍加遲疑,又放回原處,轉身走出洞門。
恰是月上中天,夜色靜謐。偌大的山谷,則是一片晦暗朦朧而顯得有些神秘莫測。
無咎順着台階,悄悄走下山崖。左右的草棚與山洞中,有鼾聲,有夢囈,還有悠悠的喘息在黑暗中若有若無。他腳下不停,奔着山谷深處走去。
人在谷中,又是一番景象。
但見山風徐來,野草搖曳;四方山影濃重,天上一輪皎月獨明。
無咎爬上一個土坡,看了看頭的明月,又看了看前後左右,遠近並無任何的動靜。他等候片刻,跳下土坡,順着田園徑,繼續往前而行。
須臾,穿過谷地。
又繞過了一道山崗,便是千慧谷的盡頭。
行到此處,水聲陣陣。
但見數百丈的峭壁之上,一道飛瀑呼嘯湍急,又作萬千水花迸濺,並在月光下閃爍無數的銀茫。便仿佛天河倒掛,星辰。飛瀑之下,則是一方深潭,更是翻湧如濤,猶如蛟龍出淵而氣象非凡。
即使站在飛瀑的百丈之外,猶然覺着濕潤的寒霧迎面襲來,再有滔滔水聲充斥雙耳,頓如籠罩在莫名的威勢中而渾然忘我。並心生一種渺的恍惚,便仿如面對天地浩蕩而令人無所適從。
一道飛瀑而已,見得多了,緣何此時看起來多了些許不同呢,是陷入窘境的無奈、感慨,抑或是天地認知的迥異……
無咎打量着飛瀑,尚自失神,忽而有所察覺,慢慢轉過身來。
十餘丈外的峭壁下,堆積着大的石頭。
便於此時,那堆亂石背後,冒出一道黑瘦的人影,猶自探頭探腦而鬼鬼祟祟。
無咎的兩眼一凝,喝道:「狗日的阿三,緣何躲躲藏藏?」
躲在石頭背後的黑瘦人影,正是阿三。阿三與他相約子夜敘話,他思前想後,又斟酌半宿,最終還是準時赴約。
與其想來,阿三那個猥瑣的傢伙,既然能夠成為羽士,想必有着不為人知的手段。倒不如趁機弄個水落石出,或有收穫也未可知。再者了,誰讓他本人已走投無路呢。權當病急亂投醫,哪怕是個圈套也要走上一遭。
「呵呵,無咎兄弟倒是個守信之人!…」
阿三走出亂石頭,昂起腦袋,背起雙手,竭力擺出高人的模樣。而不知是心虛所致,還是寒冷難耐,他瘦弱的身子在微微搖晃,便是笑聲也帶着幾分顫抖。
無咎的嘴角一撇,哼道:「你倒是人得志,充起大哥來了,且罷……」他懶得多,直截問道:「你從何處得到的靈石丹藥,是否與仙門有舊,或是高人庇護,不然你一個豬狗樣的東西,又豈能成為修士?」
阿三站在五六丈外,再不肯往前一步,突然遭到辱罵,以及連聲的叱問,不氣也不惱,兀自故作矜持,得意笑道:「我與元天門,無親也無故,只因獻上一篇家傳的功法,換來阿勝長老賞賜的仙丹一枚,故而凝氣有成,呵呵……」
「家傳功法?」
「我家祖上,曾為仙人的家僕,僥倖得到一篇功法……」
「放屁!你在黑澤湖衣不蔽體,朝不保夕,如何藏得功法……」
無咎只當阿三在信口胡扯,根本不相信。誰料他話音未落,卻見阿三猛然撕開衣衫。藉助朦朧的月光看去,隱約可見那乾癟的胸口上竟是有片傷疤。
「我的功法,刺在胸口……」
無咎瞠目不語。
阿三的家傳功法,竟然刺在胸口上。而他竟然將功法連同胸皮割下來,只為討好阿勝長老換來丹藥?想不到他一個膽怯猥瑣的傢伙,真是夠狠啊!而能夠藉助丹藥成為修士,也算他運氣不錯。
「你約我前來,便為如此?」
無咎問了一句,轉身要走。
「且慢……」
阿三扯着衣衫遮上胸口,不待束扎妥當,慌忙出聲挽留,又道:「來自黑澤湖的百多位師兄弟,歷經三月修煉,成為羽士者寥寥無幾,由此可見仙道之難。而你至今一無所成,何不像我一般獻上寶物……」
這傢伙走了捷徑,如今又現身法蠱惑起了別人。若他是好意,只怕沒誰相信。
「我何來寶物?」
無咎很是意外,連連搖頭:「我的身上,沒有刺着功法,即使有,也不會割下來送人。須知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此乃孝之始也!而你一個豬狗不如的東西,焉知道德倫常!」
阿三是不懂道德倫常,卻沒了忘了偷奸使壞,雖然已被罵的暈頭轉向,兀自執着相勸:「無咎兄弟,只要你交出『結巴』留下的寶物,我便央求阿勝長老賜給你兩粒丹藥。若非不然……」
原來結巴的那把刀,便是寶物。而即使討好阿勝長老,也輪不到你一個阿三啊!
無咎恍然大悟:「若非不然,又將如何?」
「你……你不識好歹!」
阿三隻當恩威並重之下,必定有人見機識趣,誰料對方軟硬不吃,他頓時語無倫次,猛一揮手:「兄弟們,搶他——」
與之瞬間,亂石堆後突然跳出來幾道人影。一個、兩個、三個、四個……竟有六人。其中有松犬、山狼,有阿易,還有三個年輕的壯漢,皆拎着鋤頭、鐵鎬,均氣勢洶洶並大呼叫。
「無咎,我忍你已久……」
「為岸熊報仇……」
「為勾威報仇……」
「殺了他……」
「我……我搶他,不……不得鬧出人命!」
「大哥發話,且將他打個半死……」
人影跳動,鋤頭與鐵鎬揮舞。轉眼的工夫,七個窮凶極惡的傢伙已擺出了圍困的陣勢,更加的有恃無恐,爭相往前撲去。
無咎站在原地,微微錯愕,卻沒有躲閃,隨即已是嘴角含笑而劍眉斜挑。
莫名其妙地當了幾日的大哥,竟然落下如此的怨恨?看來當大哥也有學問,不然隨時都將倒霉。而這幫傢伙,成了修士也好,前倨後恭也罷,本來不屑予以計較,如今卻是得寸進尺送上門來,那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
松犬與山狼最為兇狠,雙雙舉着鋤頭而一馬當先。
餘下的三個壯漢不甘示弱,手中的鐵鎬閃着寒光。
阿易揮舞着扁擔,同樣的氣勢洶洶,卻落後幾步,喊殺喊打叫得最響。而阿三則是心許多,只管一手撿起一塊石頭在左右蹦跳。
轉念之間,鋤頭、鐵鎬帶着風聲「呼呼」而至。
無咎依然佇立不動,而便在幾個傢伙衝到了面前,他猛地一腳踢出,松犬慘叫着倒飛出去。他趁勢竄出重圍,旋即返身揮拳猛砸。「喀嚓、喀嚓」,接着「撲通、撲通」,繼而「爹呀、娘呀」,隨之又是「喀嚓、喀嚓」。山狼與三個壯漢盡數被砸斷了雙臂,又被一一踩斷雙腿,悽慘的嚎叫撕心裂肺,隨即又湮沒在濤濤的飛瀑聲中。
阿易應該早有提防,嚇得轉身便跑。誰料一腳突如其來,「砰」的踢中了他的後心。他慘哼一聲,「撲通」昏死在地。
無咎順勢落下身形,依然衝着昏死不醒的阿易狠狠踩上兩腳。「喀嚓、喀嚓」,斷骨的碎裂聲令人膽戰心寒。而他猶不作罷,走向尚在掙扎的松犬,不待喊叫求饒,再次抬腳踢去,地上頓時又多了一個昏死的人影。
六個持械圍攻之人,眨眼趴下三對,皆是四肢斷折,成為了一個個死人的模樣。
而那斷骨的響聲,猶在耳畔;驟起驟落的人影,輕如飛燕,形同鬼魅,且又狠辣無情……
阿三兀自愣在原地,兩眼圓睜,整個人抖如篩糠,儼如失魂落魄般的驚慌恐懼。
鋤頭、鐵鎬,再加上六個精壯的漢子,竟然一敗塗地?如此倒也罷了,均被打斷四肢而慘不忍睹。只知道那人殘暴,沒想到如此的殘暴。簡直就是煞神……
飛瀑的濤聲如舊,一道人影緩緩走來。
阿三猛然打個激靈,踉踉蹌蹌轉身便走,忽而察覺手中還攥着石頭,便如火燙般急忙扔了。
一陣寒風卷過,有人擋住了去路。
阿三隻覺得下身一熱,污濁的水跡順着褲腿淋漓而下。他兩眼愣怔,恍惚道:「大……大哥,饒命啊……」
無咎收拾了松犬六人之後,忘不了還有一個罪魁禍首。而他剛剛攔住阿三,又不禁抬手捂着鼻子:「你……」
尿騷*味隨風而起,很是難聞。
阿三老老實實道:「我……我嚇尿了……」
無咎皺眉:「你好歹也是修士啊……」
阿三似乎有了底氣,緩緩挺起胸脯:「我……我乃仙門弟子,你不敢殺我,呵呵……」而他笑聲未落,一雙大手猛地來,隨即「喀嚓、喀嚓」,已是雙臂盡折。他「哎呀」慘呼,跳起哭喊:「吼吼,饒命啊,嗚嗚,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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