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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樓那些只屬於高三學子的窗口,只有依稀的人停歇在欄杆旁,稀疏地璀璨着,他們像是在俯視這一年後便不會再有他們身影的校園,又像是在俯視所有即逝而去的時光。
從一開始就選擇低着頭,那麼,就可以選擇一直低着頭,忍受變化會帶來的一切。但如果不能,會痛恨自己當初太過昂揚着以至於不能夠再委屈自己的尊嚴去低下頭看着下方或是可憐或是嘲笑或者有些微善意的示意你不要灰心的目光了。
但是,人總是要找個理由活下去的。不管那理由是什麼,理想也好,愛情也好。只是需要靠着這樣的理由去支撐,在絕望的時候,一個人孤獨地等待黎明也是痛苦的,有了支撐,我們就會告訴自己,不是因為「活着」這個蒼白的適用於慣性的理由而存在下去的。哪怕,你說,我的理由,只是想每天見見這朝陽,即使在某一天,她被雲翳遮擋,沒有絲毫溫度。
雖然,隨着年歲的增長,我們習慣了社會的種種讓你失望,明白了生命終將是一場徒勞。但是,也會在這場相隨中懂得,在活着的時候活得更好,才會在死的時候有了一絲牽掛。不然,這生命,從生到死,才是真的徒勞。
她站在窗前胡亂想了一通,最後發現,自己的腦袋最近又開始多愁善感起來。
昨天回來的時候給小穎打過電話說自己回來了的。和曾許毅一起回來,這個概念,對小穎來說,是怎樣的心情呢?
她的心竟然浮現出一絲小小的擔憂。
約的地點是醫院。
小穎還剩最後一年的實習時間。聽說本碩連讀的一醫學生們經常因為難以堅持而得了失心瘋。當然,她必須得相信趙雙穎強大的精神毅力。她從喜歡上陸一陽之後就改變了的。蘇曉沐之前並未意識到愛情這種改變一個人的潛力,因為自己從來沒做過自己的觀眾,因而只能看着別人的故事。好的,不好的,全都引以為戒。
醫院裏的消毒水的氣味依舊如故。或許釋然這個詞將這個味道稀釋地只如空氣,蘇曉沐已經沒有太多感覺了。只有在鼻炎攻陷她的免疫系統的時候才能迫切地感觸到呼吸到那被忽視的從未納入存在這個範疇的東西的重要。
她見到小穎了。穿着白大褂。滿臉笑意。
真好。
身邊還陪着另外一個人。
蘇曉沐朝着趙雙穎笑着。然後朝他身邊的人點了點頭。
趙雙穎看着蘇曉沐這奇怪的舉動。驚訝地問着:「你不認識他?」
蘇曉沐這下詫異了,搖搖頭道:「認識嗎?」
「哇,蘇曉沐你出賣我。可是你給他我的電話號碼的。」趙雙穎對蘇曉沐搖頭嘆氣道,一副青春都栽在蘇曉沐手裏的感覺。
「謝謝你給我小穎的號碼。」那男子的聲音很溫厚。
蘇曉沐一聽這聲音,腦袋裏像閃光片般飛速閃過各種畫面,在愣了兩三秒之後終於搜羅到正確的圖片:「啊——上次接電話的人。」她瞅着他,然後笑起來。
男子點點頭。
這下趙雙穎開始丈二和尚了了。
蘇曉沐笑着去勾趙雙穎的胳膊:「難得今天有空,一起吃飯吧。」
趙雙穎在走路的時候一直目不斜視地看着蘇曉沐,然後一直在蘇曉沐耳邊嘀嘀咕咕:「要不是你當初對着這個快要擠上公交的男人吼出了我的電話號碼,我會這樣嗎?」
「怎麼能怪我呢?你當時不也覺得他這人不錯嗎?」蘇曉沐也在她耳邊嘰歪到。
「什麼跟什麼?你怎麼跟他一拍即合的樣子啊?一分鐘前才不認識。一認識就感覺熟了好幾百年似的。」
「靠,這是在吃醋嗎?」蘇曉沐擠眉弄眼到。
「才沒有!」趙雙穎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男子在看着她們兩這一前一後的嘀咕之後打破了被孤立的場面:「我都聽見了。別再嘀咕了。」
蘇曉沐和趙雙穎霎時沉默了。
感覺她們兩個正石化在他的面前,然後頭頂刮過一陣凜冽的旋風。
這是在提示她們兩不要再在他面前暴露笑小秘密了嗎?
小穎,這真是個好男人,你看在這個份上也饒過我吼出你號碼的事吧。
蘇曉沐,你少用腹語跟我說話,你以為他不會嗎?
又呼呼地刮過一陣涼風。
透心涼。
和樂地過完一上午。
下午又開始孤寂一人了。
昨天回來後在網上投的求職信現在還沒有回音。到底在sl的工作經驗是喜是憂自己都弄不太清了。還是,自己的能力確實只有那麼弱。根本不能勝任什麼位置呢?在記者面前說地信誓旦旦的話一瞬間在自我質疑里崩潰了。
原來曾經自己以為的東西都是自以為是。誰來給這個自以為是加上保證呢?
看似毫無理由的東西,其實都是有理由的。順其自然,自然而然這樣的東西不能適合這個時刻競爭着的社會。因而,幾年前,自己思想還未完全成熟的時候,就認為那些都是自己努力得來的結果吧。因為年輕,因為自己足夠努力,所以把所有因果都託付於努力這兩個字上了。努力,所以有資格。
不可否認。陸一陽給了她機會和運氣。
可是不能因為他給了她,她就要用相隨這樣的詞語這樣的行動去回饋他。這世界上,除了錢,沒有什麼是能夠完全還清的。
陸一陽出現地晚了,失去了作為男一號能夠擁有的先入為主的機會。因而,她覺得,比起曾許毅,陸一陽是可以忘得,現在不行,以後也可以。以後不行,總有比那以後還要遙遠的以後。至少那時,可以徹底忘記了。
我等待在未來,融化,熔化,關於你的記憶。
我曾將與曾許毅的記憶塵封,選擇與你開始。終究,我只能對你說再見這樣生冷的詞,然後遺忘了。
終於,還是要面對面接受最後一次再見了。
蘇曉沐看着手機上亮起的號碼。刪了,卻很熟悉。她大概知道是誰了。
曾許毅,不要介意,我會在你回來之前斬斷與他的所有關係的。給我一點安全感,相信我。認真地選擇你。
「餵——」
「見一次面吧。」
「我——」
「就當做是給我一個完整的答案。」他切斷她的話。
「已經結束了。」
「誰都沒有說分手怎麼會是結束呢?」他有些挑釁地問着。
「你說出這種話了你覺得我還會見你嗎?」
「當然。聽曾許毅說,你是個念舊的人所以我才輸給了他。我現在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也能成為你念舊的『舊』字里的一部分呢?」他像是戲謔着像是真實地問着。
「你怎麼他了?」蘇曉沐從他這語氣里感受到陸一陽對曾許毅的無限敵意,因而心中有一些涼涼的恐懼。
「這麼擔心幹什麼,我都不知道他在你心裏這麼無能呢!我在老梧桐下,快點過來。最好不要惹怒一個快要發瘋的人。」他有些強硬地命令着。
「你想幹什麼?」她突然警醒地問着他。
「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只想告訴你,我現在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
「既然告訴我了,這就是在分手吧。那我想我們不必再見了。」她冷靜地說道。
「你當有你選擇的權利,但是不來你一定會後悔。」
「如果來了更後悔呢?」
「那是你的選擇,我現在只是在通知你。半個小時,不管你現在在平南的哪個位置,都能趕過來的吧。」
蘇曉沐被掛電話了。
這樣的距離間可以被放進去很多東西,包括陌生,疏離。沉默是無法抵抗的氣氛,只如上帝垂憐的一口氣,帶着寂靜的寒意,不解這世間沉默執迷。
愛是旅程,本來要結伴好好對待,但是走着走着走散了。那該怎麼辦?畢竟遺忘的太多,記住的太少。那就權當走着走着被風帶走了某片記憶吧。
她去了,老梧桐。
昨天好像夢裏見着的,早上起來什麼都記不清只留下模糊的影像,就像逆光里只有背影。在那光芒萬丈里,唯一的用陰影佔據了陽光的地方。
沒有什麼不可以,沒有什麼不可放棄。
只是她在見到他的那一剎那,感覺心被撕裂了。裏面灌進了各種莫名其妙的液體,酸澀的奇苦的。橫衝直撞。
遊樂場可以不知疲倦,周而復始的運轉着,她可以用那些不停歇的運轉滿足夢境裏的童話。可是,陸一陽,你憑什麼,和我開這樣的玩笑?
如果我還能看到老梧桐,我一定會把自己的靈魂高高地掛在那茂密的樹頂。我真想好好看看,你是多麼卑微,傷害別人的方式,只能用這樣卑劣的手法,依仗你所謂的,錢,勢。
我自責,把你當成可以帶我去天涯海角的陌生人。
她的目光在觸到那棵已經不存在的樹的時候,眼睛就腫澀地不像話了。
她並沒有看他,眼淚在看到老梧桐只剩下粗壯的根莖的時候有些抑制不住。但她終究是忍住了,她怎麼會在他面前哭,然後給他的報復增加嘲笑的籌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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