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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嫣柔投石問路,姒飛天誤收燈燭
水嫣柔聞言卻是一驚,把眼睛瞟了一眼金喬覺,對他使個眼色道:「是那姒家娘子竟來了,怪到似的,往日她卻是鮮少登門,如今只怕有些緊要之事也未可知,金兄弟且到內間迴避一陣,正好容我探探口風?」金喬覺此來原有此意,聽聞水氏願意幫忙,自然無不應承道:「喬覺多謝嫂子周全。」因起身一閃進了草屋外間,打下帘子隱在內中觀瞧。
水氏娘子打發了金喬覺,因揚聲道:「來了來了,敢情可是姒家娘子麼?」但聽得姒飛天低低的聲音道:「正是,前兒娘子交辦我做的幾雙繡鞋已經得了。」水氏聽聞此言,便知不是大事,因開了門將姒飛天讓了進來,伸手接了繡鞋托在掌上細看之時,果然繡工精美造型別致,因喜道:「這繡鞋端的精巧,怨不得十里八村的朱門繡戶都在你家定做樣子,可惜我人老珠黃了,不然也狠心買一雙風流風流呢。」說得那姒家娘子掩口一笑道:「嫂子尚在青春少艾。」那水氏娘子因拉了她往院中坐坐,姒飛天卻有些遲疑道:「這般光景怎好叨擾呢。」水氏娘子知她避嫌之意,因笑道:「今兒卻無妨,我那死鬼托人帶花回來,說鋪子了接了大活計,這幾日斷不能家去了,白羽也不曾回來,你且進來坐坐無妨,我手頭又接了幾雙繡鞋,因宅門裏規矩大,卻是描好了花樣子的,你且與我參詳參詳,到底做得做不得呢?」
姒飛天見並無男人在家,因略略放開,半推半就隨着水氏進了院門,兩人在院中落座,水氏取了一旁乾淨蓋碗,復又為姒飛天斟上一杯滾滾的茶遞在她面前道:「天冷,吃杯茶搪搪寒氣。等會兒志新跟白羽小兄弟倆下了學房回來,你們娘們兒越發在我家吃了飯去。」姒飛天搖頭笑道:「多謝嫂子費心,我家中飯菜得了,單等我孩兒回來,因今兒下學有些晚了,想是那酆大先生因前幾日忙着太爺家中白事不得閒,今兒回了學房,多佈置些功課也是有的。」
水氏聞言笑道:「若說這酆大先生,雖說村里人都說他學問人品好,只是還不曾從他手上得過一個舉業,也不知到底可成不成,如今白羽眼見到了舞象之年,若是不能進學,倒是件糟心的事,只是我家中雖然在鎮上有個買賣,還不是靠我那死鬼掙命也似的養活我們娘們兒吃口茶飯,我雖是宅門裏出來的,只是家中的獨生女兒,從小父母嬌養在身邊,卻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又不像你有這般鮮亮的手藝在身上,可說你也算是個能幹的,一個人靠着手藝竟將個男孩子拉扯這麼大了……」
姒飛天聽聞此言,卻有些觸動心事,低頭半晌方道:「這手藝原是先夫家中所傳,如今將這買賣養活了他的孩兒,也不枉他將圖譜傳授與我了。」水氏娘子聞言也跟着眼圈兒一紅,因低低的聲音說道:「自從你家搬到此處,咱們也相處了十幾年,我的人品你是知道的,並不是那等搬弄是非家長里短的村婦,不然以你這等品貌,自然也不屑於我家結交,只是說句不怕遭報應的話,你寡婦失業的,又要養活個半大小子,志新又是那樣的容貌人品,日後進學必然指日可待,只靠你這繡工,只怕養活不起他了,若說女子身邊沒個男人,到底艱難些……」說道此處,因微微抬眼瞧了姒飛天一眼。
姒飛天聽聞此言,低了頭半晌道:「我今兒來,原是為了志新進學的事,還請嫂子給我拿個主意,只因我家投身到東村上,全仗戰大哥與嫂子周全,租賃房屋打井修葺樣樣盡心,我平日裡冷眼旁觀着,嫂子是個正經人,才與你這般親厚,如今怎麼好好的說起這個話來,倒叫我不知如何自處了,這也罷了,飛天這就告辭便是。」因說着便意欲起身而去。
水氏與姒飛天相交甚久,素知她雖然為人溫柔和順,只是若說到再嫁之事,倒是烈性得很,因連忙陪笑着挽住她的衣袖道:「妹子別惱,原是嫂子說錯話了,我這裏給你陪個不是,只是你方才也說起了小官人進學的事,若是家中沒個頂樑柱,只怕這筆銀子也拿不出來。」姒飛天聞言笑道:「嫂子原來是為了這個才擔憂的,倒是我錯會了嫂子的好意,若說志新進學的費用,先夫在時倒是留下的,如今東西都已經齊備了,因他與白羽素來親厚,因此特地來向嫂子討個主意,到底進學可好些?我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在聖人之道上生疏得很,當日送他上學,只是願意他跟着那酆大先生學些做人的道理,並不指望他憑這個謀得富貴名聲,只是如今村童之中,與志新一般大的孩子都在吵嚷着什麼進學之事,我心中倒也沒個主意了,因悄悄翻看了志新的功課,見他做得文章卻有些道理,清楚明白,往日聽他言下之意,自己也不願與白羽分開,因來請教嫂子,到底進學好些?你家白羽又是什麼打算呢?」
水氏見她轉了話頭,也只得賠笑道:「這兩個孩子打小兒一起長起來的,到底難捨難分些,前兒白羽還為這事跟我們鬧了一場,只因他進學在即,我跟我家那死鬼商議,竟打算送他上城念書,聽聞那城中的先生倒有好幾個舉業在身上,最是個積年的宿儒,若是白羽前去進修個一二年,只怕這舉業倒也不在話下,誰知飯桌上正與他商量,他卻惱了,因摔了東西,飯也不曾正經吃的,倒沒頭沒腦的哭了半夜,他爹爹給他哭得煩了,因狠命打了幾下,誰知那孩子平日裏羞怯膽小,似是女孩兒一樣的人品,如今倒倔強起來不肯上城,我跟他爹爹問了半晌,他才說自己不想與志新分開,倒把我和我家那死鬼逗得笑了一回,卻也是他們小兄弟二人好了一場,既然姒娘子也有心叫志新進學,可巧他弟兄二人又能在一處讀書寫字,在城中凡事也有個商議照應,倒解了我的一樁心事呢。」
姒飛天聞言點了點頭道:「上城之事,等戰大哥回來,你們賢伉儷再商議一回不遲?我也要與志新合計合計此事,只是以我之見,那酆大先生教導的學問,倒很有些不苟時尚的清貴之處,只怕若是他有心,未必不會栽培出幾個舉業來呢。」那水氏娘子雖是宅門出身,只是她父親原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因不曾延請先生來在家中教導女兒,不過叫她讀些女訓、女則,略微認識幾個字,不做睜眼瞎子罷了,如今聽了姒飛天這話,卻有些不明就裏,因賠笑道:「若是這酆大先生有這個本事敢情好,咱們倒也省了一筆化銷,如此說來,等我那死鬼回來,我先打發他帶了些禮物點心,帶着兩個孩子去拜會那酆大先生一回,若是他肯給個准信兒,咱們倒樂得不動地方呢。」
一時間兩人商議定了,姒飛天因今日水氏娘子說話冒昧,倒有些心裏不自在,因將正事說完,便意欲起身告辭,水氏娘子苦留不住,因將自己最近幾日收攬的活計取出笑道:「這是宅門裏傳遞出來的花樣子,有幾處手藝我卻不認得,少不得勞煩姒娘子蕙質蘭心回去細看看,可做得麼?」
姒飛天將那花樣子展在手中一瞧,原是界線的工藝,因點頭笑道:「這不值什麼,倒也容易。」水氏娘子聞言喜道:「姒家娘子端的好針線。」說罷復又取出一包東西交在她手中道:「這是主顧賞的,說姒娘子平日裏儉省,只怕晚間不肯荒廢了燈燭花火,因賞了這包上好的蠟燭,已備姒家娘子夜間活計使用,可別累壞了眼睛,倒叫人過意不去。」
姒飛天聞言蹙眉道:「那東家怎知我必然挑燈做活呢……」水氏娘子聞言卻也一怔,繼而笑道:「他們雖是大戶人家,到底也有些朱門繡戶的小姐是自己做針線的,想是那小姐推己及人,倒與娘子有些同病相憐也未可知啊,她每每得了娘子的繡鞋,許是心中生出一些敬慕之意來,便想與娘子做個神交的知己也未可知。」
姒飛天聞言點頭道:「若說大戶人家的閨門小姐竟也自己做針線,這位姑娘倒是個難得的了,既然如此,我卻之不恭,還請嫂子前去交貨之際,為我多謝那家小姐厚意。」兩人將手中活計與花樣子交割清楚了,又說了幾句沒要緊的話,姒飛天方起身告辭。
那水氏娘子因掩了院門,低低的聲音咳嗽了一聲,卻聽得內間門鈴響動之際,閃身而出一個人來,正是金喬覺,但見他眉目有些緊蹙,面沉似水並不言語,那水氏娘子還道他是因為姒飛天執意守節,並無再嫁的打算,心中悵然,因上前笑道:「這話我是第一次勸人的,許是姒娘子臉皮兒薄,一時之間迴轉不來心意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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