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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的雪似乎格外的多,格外的大。年前自放假後那一場,倒是一直沒再下,但是下雪不冷化雪冷,直到大年三十兒,積雪都沒能化乾淨。好不容易等過了初六,莫桐準備聯繫邵乾去玩一趟的時候,天又忽然下起了大雪。起先還是飄飄灑灑的,等第二天一起床,竟然發現整座城市都被埋在白棉被下。
按照約定,邵乾想着莫桐應該差不多該來了,準備了笸籮和繩子,等人來的時候在雪地里蓋麻雀玩兒。還多去地里撿了柴,到時候好多燒會兒火,讓屋子裏暖和起來。只是他一直沒等到有消息過來,以至於每天抱着老貓坐在被窩裏,把人都閒懶了。有時候實在是無聊得狠了,就帶着老貓去地里看看有沒有野兔鑽了他下的兔夾,或者帶着籮筐去雪地里試着捉一兩隻布穀鳥,但總是麻雀多於布穀鳥。
莫桐遇見了何東,就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
學校早就封了,何東隨便找了一個小旅館住着。每天所做的事情,不過是在城市的街道遊蕩。有時候就窩在小旅館睡上一天一夜,偶爾實在是無聊的很,就去男人家裏尋摸點吃的,順便發泄一下*。男人叫張啟樂,職業和他的名字很有關係,在一家琴行當大提琴和結他老師。男人也出奇地溫和,即使何東這般不靠譜的人,他也從來沒有厭煩和拒絕過。這樣的人找一個伴兒不容易,何況像何東這般年輕的。也許這對於他已經夠了。
何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幹什麼,他18歲的新年,莫名其妙就變成了眼下的樣子。他內心深處渴望的純淨乾淨,也莫名地變成了如今最不堪的*關係。遇見莫桐的時候,小傢伙戴着淺咖啡色的毛帽子,同顏色的手套,一件圓鼓鼓的棉襖,還有脖子上把一張臉遮去半張的大號手織圍巾。把自己包裹得像玻璃櫃裏的毛絨玩具。
莫桐是去超市買水磨元宵和米酒去了。連着吃了幾天餃子,實在是厭煩的很。莫桐早就寧願下方便麵也不碰那從年二十七吃到大年初三,還有延續下去趨勢的餃子了。今天是忽然想吃元宵,莫媽媽有事情要忙,派他出來買。
莫桐沒去找元宵,反而直接走到零食的地方,戴着手套的手摸過進口食品區的巧克力、乾果、餅乾,最後轉了一圈,停在一捆果丹皮上。唉,沒辦法,莫桐心裏想。讓他們(宿舍的人)都說去吧,我就是喜歡吃酸甜的零食。也沒人規定,這種零食只有女生可以吃。
莫桐一口氣拿了六紮,才接着又買了瓜子、火腿腸、午餐肉和其他一些東西。他都想好了,火腿腸可以讓邵乾串在鐵火棍上在灶膛里烤,等爆裂出油的時候吃,香的不得了。很小的時候爺爺就這麼給他烤過火腿腸,還這般烤過饅頭片和紅薯,香噴噴的,到現在想起來都流口水。
面前擋上一個人時莫桐還往一旁側了側身,沒想到那個人也跟着挪了挪。如此來回兩三次,莫桐才慢悠悠懶洋洋地抬起扣着厚帽子的腦袋,眼睛掃了一下樂呵呵地扒掉臉上的圍巾,笑着道:「你怎麼提前來了,還沒開學呢。邵乾是不是也來了?」
何東眉腳微挑了一下,靠在貨架上雙手插着口袋,看一眼他籃筐里的東西說:「還挺有緣分的,這樣都能遇上。」
「這可不是緣分,是我用強大的意念把你們喚來的。」莫桐嘻嘻嘻笑,「邵乾呢?」
「誰知道?」
莫桐微愣了一下,「你回去不?捎我去邵乾家吧,我們約好了年假一起玩兒的。」
何東莫名地又開始煩躁,踢了下地面說:「我不回去。」
「哦,好可惜。」莫桐鼓鼓腮幫語氣失落,「還想着能讓邵乾帶我去大堤上滑雪呢,正好下大雪。」
莫桐垂着頭消沉了片刻,再抬頭又是笑眯眯的一張嬰兒肥的臉,他眼睛亮晶晶地說:「要不咱們一起去大堤上滑雪吧,邵乾說冷的很了還能在黃河上滑冰玩兒。水化開的地方還有野鴨子呢。」
何東也不知道哪裏來的火氣,就在莫桐說完這句話的時候一股憤怒瞬間就涌了上來。想都沒想勉強勾了下嘴角道:「我差點忘了,你之前不是問我什麼叫搞流氓嗎?我說有時間就告訴你,走吧,出去找沒人的地方說。」
莫桐笑容慢慢退下,眼神中的笑意變成戒備看着他,腳步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了一步。也許就是這一步在何東那簇燒着的小火苗上澆了油,瞬間讓他燃燒起來。何東幾乎是半脅迫着他去了收銀台,站在他身後看着他結了帳,立即就摟上他的脖子往外拐。莫桐掙扎兩次未果,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
他覺得不舒服,甚至可以說潛意識裏有一種淡淡的恐懼。似乎何東手裏握着一把刀,隨時都可能破壞掉什麼,或者劃開之前本該有的平靜。
收銀是一位四十多歲的阿姨,見他們這架勢忙喊道:「同學,要不要喊你爸爸過來?」
莫桐回頭,嘴巴扁了扁,遲疑地說:「不用,這是我同學。」
等兩個人走遠收銀阿姨感嘆,「現在的孩子不學好,學那些好吃懶做的搶錢,都搶到自己同學頭上了。」
收銀阿姨想着要不還是喊大人去看一下,扭頭卻又不見了兩個人的影子,不僅又嘆了口氣。
何東拐着莫桐進了一處胡同,把人抵在牆上一臂撐着牆,將人圈在裏面。居高臨下地盯着他,表情有點冷。莫桐有些膽怯地看着他,壯着膽子故作不解地問:「有事?哦,其實我也不是很好奇,你不說也行。」
「那怎麼對得起今天遇見你。」
「沒什麼對不起的,我不好奇了。」莫桐拉拉圍巾,把自己藏得更嚴實一些,只留下一雙黑琉璃般乾淨的眼睛在帽子和圍巾中間轉來轉去,似乎這樣就能更安全。莫桐想找一個安全的話題,最終在何東的面無表情下,選擇了最愚蠢的開頭。他問:「何東,你是不是過年沒回家?你沒去找邵乾玩嗎?」
何東忽然吼了一聲,一拳砸在牆上,嚇得莫桐瞪大眼睛,手裏的膠袋掉在地上。稱好的元宵滾出來,瞬間滾進被踩髒的雪泥里。
邵乾!邵乾!他還敢在他面前提邵乾!
他竟然敢喜歡邵乾!
何東大口地喘氣。
他竟然還敢提醒自己他喜歡邵乾!真該毀了他!
何東厭惡這雙似乎什麼都不懂,又似乎什麼都能看透的眼睛!厭惡這個撒個嬌就能讓邵乾寵着的小男生!小白臉!
何東猛地伸手一把拽住他的帽子往下一拉,把那雙大睜的眼睛蓋上。帽子下的眼睫劇烈地顫了顫,最後乖乖地閉上。莫桐在等,等幾乎貼着他鼻端的呼吸遠離。聰明的孩子從不會去惹一頭暴怒的猛獸,沉默才是最好的避開傷害的方法。
不知道為什麼,莫桐想起邵乾給自己講過的,在熊面前裝死的故事。可面前這個人不是熊,在他心裏,此時的何東比熊更可怕。從他異常的舉動中莫桐察覺到了危險。
撲在臉上的熱氣終於慢慢遠離,莫桐一動不動,緊緊貼着牆站着。何東抬頭望天,煩躁地抓了兩把頭髮。他真該毀了他,毀了這雙故作天真的眼睛。為什麼不呢?
何東低頭再看一眼在細細碎碎發着抖的莫桐,猛地踢了一下牆面在他的巨顫中轉身走了。不過幾步又猛地轉身回來,點着他的鼻子喘着粗氣。他想質問——你他媽憑什麼喜歡邵乾!你有什麼資格!我都……
他想大喊——喜歡男人的都是變態!你他媽也是個變態!
最後他只是悲哀地發現,自己,竟然才是那個變態啊。
何東終於轉身走了,這次步履沉重。他發現了一個事實,一個一直不願意承認的事實。這個事實如此見不得人,這個事實和邵乾有關。他走了一條被他自己都唾棄的路,像他無意間在父親的一封未寄出的信中看到的一樣,那樣無恥!那樣遭人唾棄!
莫桐在寒風裏站了很久,直到手腳都凍得幾乎沒有知覺才微微顫抖着慢慢扶正自己的帽子。左右看了看,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開始下雪。何東踩出的腳印有落下一層軟綿綿的雪花。莫桐慢慢滑坐在地上,伸手撿了兩顆元宵,撿第三顆時發現竟然凍在了雪地上。
這個冬天真冷啊,莫桐想。
眼前又出現一雙腳時,莫桐顫抖得更厲害了。那雙腳的主人穿着皮夾克,蹲下來伸手摸了下莫桐的臉,笑嘻嘻地道:「長這麼好看。怎麼一個人跑這兒了呀小弟弟。走,哥哥請你吃羊肉燴麵去。」
莫桐茫然地抬頭看過去,那人看見那雙茫然漂亮的眼睛愣了一下,嘴裏「嘖」了一聲繼續哄:「冷不冷?走,哥哥請你吃燴麵。」
莫桐在他的攙扶下拎着膠袋站起來,在那隻手又伸向他的臉時尖叫一聲用盡全力把膠袋重重地甩到他的臉上。在男人捂住臉的同時猛地竄出去,幾乎是哭着尖叫:「混蛋王八蛋!去死!」
他想摳起地上的一塊磚去把男人砸得稀巴爛,可是那磚緊緊地凍死在冰里,怎麼都挖不起來。男人罵罵咧咧地追過來,莫桐滿臉淚張大嘴無聲地驚叫,轉身繼續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四周都變成陌生的景色,莫桐才敢稍稍停下來。他回頭去看,發現胡同里除了自己什麼人都沒有。他不安地繼續往前跑,直到上了一條大路看到一個個包裹得嚴嚴實實匆匆往家趕的行人,才稍稍心安。
原地轉了片刻,他發現自己竟然在這座從小生活的城市,迷路了。莫桐茫然地晃悠了很久,才找到公共電話,拿起話筒的時候抬手抹了把臉,竟然發現滿臉都是濕漉漉的。有婦人牽着孩子的手經過,頻頻回頭看這麼一個無聲無息就把自己哭到不停抽氣,似乎下一秒就會放聲大哭的男孩。
莫桐撥通家裏電話的時候,裏面立即傳來莫媽媽焦急的聲音。
「桐桐!桐桐嗎?是不是桐桐!?」
「媽,」莫桐抹了把淚穩住聲音,「我迷路了。」
「迷路了?別急,看看周圍有什麼店?要不找找路標,我讓爸爸去接你。」
「媽,」莫桐終是沒忍住哭出聲音,「快來接我啊,我迷路了!」
迷失在新年,他的十五歲,本該延續天真無憂的時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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