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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珠識字之後便學詩文,常從薛先生處借閱書籍。
詩中自有山長水闊,星移斗轉,思婦征夫。
裴三爺藏書確是甚富,可藏書小樓在前院,輕易不外借,更不許女子入內。裴珠縱然想看,也叩不開門。
待到裴珠學了畫,長輩們倒是肯將收藏的古畫拿給她鑑賞,倒不是指望她學畫能學出什麼來,只是該見一見好東西。
雖未見過山水,但胸中有山水。
讀得多看得多,對情愛這等事反沒了期待。
哥哥嫂嫂自然是好的,可也不是誰能找到這麼個人。
裴珠天才亮就醒了,催促荼白竹月替她洗漱換裳。竹月守夜,披衣坐起來笑道:「天兒這麼早,少爺少夫人還沒起呢。」
裴珠咬咬唇,才要躺回去,便聽見外頭響器破空聲:「那是什麼?」
竹月也聽住了:「莫不是……莫不是少夫人在練鞭子功?」
園中丫頭都聽說過,但都從未見過。
裴珠立時道:「我瞧瞧去。」
阿寶穿了一身水綠的練功服,拿出紅火軟鞭,戥子問她:「怎不拿那九節鞭?」
出嫁時阿兄特意找好工匠打造的,放在嫁妝中,阿寶還沒用過。
阿寶搖搖頭:「幾個月不練了,手都生了,先從軟鞭開始罷。」說着往鞭梢上扎了個銀鈴鐺,便到院中甩起來。
結香螺兒聽見聲音披衣出來,一看阿寶已然換了衣裳打鞭子,結香匆忙忙攏住頭髮:「姑娘怎麼沒叫咱們侍候?」
戥子打個哈欠:「說太早了,咱們昨兒都累了,我已經吩咐婆子燒熱水去了。」
在留雲山房內再鬆快,也不比出來好,到底還在守孝,在家想練功也都忍住。
這會兒一動筋骨,別人自是瞧不出來。
戥子卻咂咂嘴:「是生疏了好些。」她雖不會鞭功,但她打小看到大,這套鞭法使得靈不靈,一過眼就知道。
阿寶自己也知道手生了,要不然不會在鞭梢上扎銀鈴,耳邊鈴聲震動,便知力道速度差在哪裏。
「這還不好?」結香瞪圓了眼睛,軟鞭似紅蛇一般,一鞭甩似,兩道殘影,銀鈴震震作響,張嘴瞧着咽了口唾沫。
雖看過許多回了,但回回都還驚詫。
戥子看了會兒,困意上涌,打個哈欠道:「這叫靈蛇吐信,你那看鞭梢,是不是像蛇口紅信,分叉的。你們瞧罷,我得再睡會兒去。」
阿寶沒一會兒便渾身發汗,鞭子越是舞得快,她越是心頭清明。
夢裏夢外的珠兒對婚事姻緣都始終如一,夢中的裴珠比夢外頭的,還要更冷情些。
珠兒與大妞,天差地別。
而夢中的裴珠、裴觀、阿寶是一樣的。
阿寶心知此事無法可解,既睡不安穩,乾脆早早爬起來練一套鞭子,松松筋骨,消一消心中的鬱氣。
她一鞭收回,就見裴珠站在廊下,一手扶着欄杆,一手捏着帕子,掩口看過來。
阿寶收起軟鞭,幾個月不動,竟有些氣喘了:「你怎麼來了?快站遠些,仔細碰着你。」那可不是好玩的,鞭梢一碰破皮事小,傷了骨頭是大。
裴珠乖乖往後退了兩步,一雙眼睛晶亮,從前只讀過寫刀劍的詩,沒想到使鞭子竟也這麼颯爽。
阿寶收起鞭子交給螺兒,伸手要巾帕。
「我來我來。」裴珠親自給她絞了帕子,阿寶接過擦汗。
裴觀自屋中出來,他本披衣靠窗看阿寶使鞭子,見妹妹來了,整肅衣冠,洗漱過後這才出屋門,沖妹妹點點頭:「珠兒來了。」
裴珠立時行禮喚他:「阿兄。」
裴觀一向淺眠,阿寶夜裏翻身,又輕輕嘆息,他全聽見了。
「去用早飯罷,等會兒我回國子監一趟,讓你嫂嫂帶你上山。」
阿寶想留珠兒用飯,她剛要開口,裴觀的目光掃過來。
她已經知道,裴六郎這人,雖平日裏一副木板子冰塊臉,但這個眼神就是他「有話要說」的意思。
沒一會兒廚房送上粥菜。
圓桌上擺滿了,一眼掃去紅紅綠綠。
荷葉香粥,蓮花小卷,糖燜蓮子,三色包子。
雖都是素的,但阿寶剛動過一場,肚裏正餓,喝了半碗粥吃了兩個包子一隻素煎餅子,這才道:「說罷,什麼事兒?」
裴觀慢條斯理,用小勺子喝粥,手裏的蓮花小卷才剛吃了半個:「隔幾日,我開個詩會,請人來遊園。」
這裏一方小宅有什麼好游?裴府的花園子分成四份也比這裏要大,這會兒遊園至多看個好了荷花。
小荷塘比留雲山房的池子還小呢。
他想開詩會,怎不在家裏開?
阿寶眼睛倏地亮起:「你的意思是……」
「我可沒別的意思,只是告訴你一聲罷了,那天許多賓客要來。」裴觀看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蓮花小卷,用筷子撿了只素炸豆腐丸子。
原來他早上可不吃這些油大的東西,聞見了都不舒服,如今吃粥,不配上一碟,竟還吃不香了。
阿寶聽他這麼說,知道他是不想承認替妹妹辦詩會相看。
笑盈盈挨過來,挾了筷子拌三絲:「隔幾天是幾天?」
裴觀心裏嘆息,這說風便是雨的性子怎麼這麼久了,還是半點沒改?
「總得發帖子,等人回帖子……你這也……」側目見阿寶滿面關切,手指攥着他的衣袖,裴觀無可奈何,嘆息一聲,「最多三天,三天總成了罷?」
幾個丫頭分明聽出來他們在說什麼,個個都假裝聽不懂。
阿寶一把鬆開手:「好,三天就三天。」
裴觀喝了口粥,意有所指:「隔壁的那位,沒回來便罷,要是回來,必要來湊這個熱鬧的。」
這意思就是那天讓燕草躲着點兒。
阿寶噘噘嘴,姓蕭的煩死人了,就讓他滿京城去找,處處落空才好呢!
這三日裏,阿寶天天帶裴珠上山去。
「去歲秋獵,已然見過山景,沒想到夏日裏會這麼不同。」裴珠撿了許多石頭樹葉,還摘了好些野花野草。
阿寶看她摘了一叢叢小花,直笑個不住。
裴珠不解,舉着那叢花說:「這花雖小些,也有野趣,拿回去插在陶罐花觚,都很相宜。」
她越是說,阿寶越是笑。
珠兒眉尖一蹙:「嫂嫂在笑什麼?」
還是戥子說破:「七姑娘,這花是餵豬餵馬的,鄉下人家上山割豬草時,就有這些花。」也就是七姑娘,拿這東西當花,還想帶回去插瓶。
裴珠聽了,舉着那花細看,一時忍耐不住,也笑起來。
笑完又道:「那又怎麼,在我手裏,它就是插瓶的。」還非得取個貴重的梅瓶,把這叢野花插上。
裴珠還真讓竹月從箱中找出一隻青瓷器膽梅瓶來,將那把野花插在其間,擺在山水條案上,又將她從溪邊撿來的青苔石頭擺上。
「也不必松竹梅,這才是真清供呢。」
戥子送點心去時瞧見了,回來就學給阿寶聽:「七姑娘還真插上了,這也能供,那南瓜蘿蔔是不是都能供了?」
這話,她在七姑娘屋外問過荼白,荼白剛要說她,被裴珠聽見。
隔窗輕聲道:「我怎麼沒想着,明兒就挑幾個水蘿蔔來。」
阿寶房中也有清供,不獨阿寶,就連燕草房裏也會插上支蘭草,可那也不能插豬草啊。
燕草幾日不邁門邊,只在房中養「腳傷」,摸着繡繃扎花,聽見戥子當稀罕事說來給她聽時,停下針線,贊道:「必是很美的。」
戥子不明白,隨處可見的豬草,插到瓶中便美了?
等詩會那天,阿寶靈機一動,讓螺兒去她屋裏借梅瓶:「我們少夫人說要青瓷,前頭少個花器。」
出來得着急,這些東西帶的不全,也只有裴珠這兒器具細緻,樣樣都想到了。
「拿去罷。」也擺了兩天,明兒再去山上,采些旁的來供。
螺兒抱着梅瓶,交給決明,由決明把這瓶「豬草」擺到案上。
蕭思卿也來了。
那天他急着回城去,送了一幅古畫到崔家。崔顯並不懂畫,但他身邊有人懂,一開捲軸,看那筆勢落款,便知是真跡。
這麼一幅畫二三千金也難得。
崔顯沒想到蕭思卿會主動來結交他,立時下帖相請。
崔顯問他:「蕭兄有何事,但說無妨。」兩人素不相識,這麼重的禮,自然是有事相求了。
蕭思卿知道那畫的份量,不論崔顯是留下,還是送給齊王裝點門面,都用得上。
「我想用這畫,跟崔長史換一個女子。」
崔顯眉梢微挑:「哦?是哪個女子?」他府中姬妾甚多,豢養的美婢數不勝數,環肥燕瘦各有鞦韆。
但蕭思卿的名字,崔顯是聽過的,他並不好色,怎麼捨得用這麼一幅古畫來換個女人。
待蕭思卿說出姓名,崔顯立時讓人去找:「若還在府中,小轎跟你去,若不在府中,我必設法替你尋回來。」
那個叫青蘿的丫環一出來。
蕭思卿大失所望。
崔顯問:「怎麼?不是她?」
「不是。」說完便立起來要走,那幅畫,也沒有要回去的打算。
「蕭兄贈畫,我自當出力,蕭兄放心,我在京城裏也能打聽些事。」
蕭思卿雖沒指望崔顯,但依舊將樣貌姓名說了:「寫詩作畫調香制墨,無一不精……她……」
崔顯看他模樣,伸手拍拍他的肩:「蕭兄至情至性。」
待請他飲酒,蕭思卿又不肯,他實瞧不上崔顯這種人,留下古畫,結個善緣。又許諾若是阿蘿真被他找到,必重金相贈。
好容易尋到的線索,又斷了。
蕭思卿歪在竹椅上,詩會還沒開始,他便喝得半醉。眼見小僮兒抱了瓶是花非花的東西過來,他此時看什麼都不順眼,醉中道:「這種東西也供出來?」
蕭思卿聲名在外,請來的客人都知道他的名聲,一樣東西,他說俗便俗了,他說雅便是雅。
全無標準,只憑喜怒。
高興時夸上天,厭煩時又貶下地。待要駁他罷,又沒他能言善道,再刁鑽的東西,他總都能從古書古籍中找出來駁倒你。
是以他如此說,並無人理會他。
當他是醉鬼,都繞開他坐。
只有許知遠,在座中道:「我倒覺得這花插瓶頗有意趣。」
兩人一個只憑喜惡作兩舌,一個從不妄言綺語。
裴觀坐在上首,飲得口茶,遙遙舉杯。
諸人便也紛紛舉杯。
阿寶死拉着珠兒藏在小樓里,看裴觀舉杯,知道是衝着她們舉的,問珠兒:「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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