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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觀提着竹結燈籠向她走來。
阿寶立住了不動,春夜月色水色與燈影交融,那隻畫着竹葉的燈籠,晃晃悠悠似被風吹到她面前。
「累不累?」見她一身春羅裁的孝衣,怕她穿得單薄:「怎麼連斗蓬也不披一件?」
裴觀將燈籠遞到阿寶手中,解下自己的斗蓬披在她身上。
阿寶根本不畏冷,走了這一段路,腳心都發燙。
她剛要拒絕,抬目就見裴觀神色關切,紅唇輕抿,什麼也沒說,任由他替她披上竹綠色的斗蓬,他還替她在襟前打了個結。
他的披風比她的長些,拖到了地上,倒將阿寶整個人都襯得嬌小了。
裴觀替她攏一攏披衣,這才又挽住她的手,往卷山堂去。
戥子跟在後頭直翻白眼,等着瞧罷,就這麼一步一挪,不等到進屋門,阿寶就得熱得出汗。
阿寶果然出汗了,裴觀攥着她的手掌,只覺得掌心汗津津,他低頭看了阿寶一眼。
阿寶也看了看他,憨笑一聲。
抽出手掌來,在他袖子上抹了兩下。
裴觀悶笑出聲,在水廊中站定了,側身又替她將斗蓬解下:「你怕熱怎不說?」
阿寶嚅嚅,想說又說不出來,戥子還站在身後呢,她不好意思說。
戥子提着燈籠,往後退了幾步。
兩人又往前去,阿寶這才湊到裴觀耳朵邊:「我喜歡你替我系斗蓬的樣子。」好像此時此刻,只這一件要緊事。
她說這話時,神色一派天真,並不為這事羞恥,只是告訴他,「她很喜歡」。一對星眸望向裴觀,似有火苗簇簇跳動。
裴觀十六歲便守父孝,他原先從未覺得守孝時禁口欲、身欲是件苦差,世間有何味何色不可戒。
可當此時,他卻喉間滾動,心中不住默念「身貪細滑,意起虛妄,舌…貪滋味,如是等罪,無邊無量。」
阿寶哪知他心中默念道經,說完還一把挽住他,笑着往卷山堂中去。
卷山堂內早就備下了熱水熱茶,和卷子點心。
守孝不能食葷腥,可沒說不能吃甜點心,大廚房裏預備了好些送來,燕草擺了個五色梅花攢心盒,抬眼望了望積玉水廊。
方才就聽見門響動了,怎麼這麼會兒了還沒進屋?
心中才這麼想,人就到了門前,螺兒打起帘子。
阿寶先一步進來,看見桌上的點心,自己拿了一個,又給裴觀塞了一個:「跑這一趟,我都餓了。」
動的多,她便餓得快。
說着坐下嚼吃起來,吃了一個奶卷子,方才對裴觀道:「母親讓我告訴你,老太太想分家。」
一聽二人要說正事,燕草螺兒結香,全都退了出去。
結香出門就見戥子坐在屋外廊下,問她:「怎麼這麼點子路走了這麼久?」這積玉水廊才多長,也不用走這麼久啊。
戥子從鼻子裏哼哼出聲:「可不嘛,西天取經呢!」走到後來她那鞋底子恨不得在磚地上磨!
燕草低下頭,抿嘴一笑。
「好事兒~走罷。」拉着幾人回自己的屋裏去,明兒要辦的事還多呢。
裴觀看她吃了一個,眼睛還看着,又拿了一個給她,盼她多吃才好,多吃才能長身子骨。
阿寶咬上一口,手裏拿着半個奶卷子問:「你怎麼不吃驚?」
「這是他們早就想着的事,趁着喪事必會提出來,我是小輩,說話做事多有不便,一切要等大伯二伯回來再說。」
裴觀手中那本冊子,還是要交給大伯。
父親的詩稿文集,他早已經整理成冊,送到書坊刊印。
父親多年來在詩文上並沒什麼大成就,只是愛收羅古籍,當年裴觀就曾猜測過,那些人是不是為了父親的萬卷藏書而來。
父親拘泥於此,孤本善本極少拿出來與人共閱。
可父親早就過世,若有人想要,總該來找他借閱或是出金求購,有什麼必要一出手,就要置裴家於死地呢?
自裴觀大病重生,就將父親的藏書收點成冊。
其中有些贈給國子監藏書樓,供國子監學生們借閱。此舉一出,倒有許多人寫信求書,裴觀無有不允。
古籍古卷,本就該流傳於世,不該藏於櫃中。
一些孤本,他也送去京城最大的書坊刊印,與書商分了些毛利,竟然還小賺了一筆。
當時提的條件,就是要將父親的詩文冊子刊印,由書商分銷到各地書局,也不必多印,一兩千冊就行。
他自己掏錢印的,賣不賣得出去他不管,倒是各處都分送了一套。
連宋祭酒那兒,裴觀也送去一套。
那時京中不少文人有贊的,也有罵的。
贊的是說前科探花郎十分有孝心,罵的是也是他的這份「孝心」,以為裴觀是以替父親出詩集文稿,和將裴三爺收集的古卷借出,來為他自己揚名。
裴觀早早就埋下這一筆,就算有人再想用這個作文章栽贓裴家,那要牽扯的人,可就實在太多了。
沒想到,根本就不是因藏書獲罪。
「母親還說了,咱們不計較那些。」阿寶把裴三夫人的意思全告訴了裴觀。
裴觀問她:「那你的意思呢?」
阿寶怔住,怎麼還問她的意思,那是裴家的錢,又不是她的錢。
「三房由我承繼,你是我的妻子,這錢本就有你一分。」他的銀箱,還有外頭置的田地商鋪,全交到她手裏了,她怎麼還拿自己當外人。
「我一時沒轉過彎來。」阿寶鼓着臉笑了,又想了想道,「那就該按人頭分。」
裴觀挑挑眉頭,有意逗她:「怎麼不是按各房分?」
「那哪兒成啊,好比軍營罷,步兵糧食分的多,騎兵糧食分得少,可得分配馬匹草料。自然是不一樣的,只按各房分,咱們多佔便宜呀。」
三房人口是最少的,真要一切五份,四房五房得先跳起來,對大伯二伯也不公平。
「那按你說,這按人頭怎麼分?」
阿寶想了想:「按各房的人數來分,祖母那裏與別處不同,就算分了家,小輩們也要奉送她。各房成了家的和沒成家的,也不能一概而論,具體數目總有帳本可查。」
要是這樣分,三房只有裴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裴珠還是庶出,不比嫡出的姑娘嫁妝厚,那三房分到的就最少。
裴觀伸手摸摸她的頭,上輩子鬧分家,大伯母拿出的主意與阿寶差不多。
只是大伯母熟知各房開銷花用,拿出主意的同時,也給出了具體數目。阿寶才剛過門,就能說出這些,怪不得上輩子母親這樣喜歡她。
因她這爽利磊落的性子,與大伯母相似。
「怎麼?我說的不對?」
「你說得很對。」裴觀撫撫她額角鬢髮,「明日你也這麼說給母親聽。」
阿寶看着裴觀,嘴角一翹,她全懂了。
母親讓她別洗臉,是為了讓六郎能更喜歡她。裴六郎讓她再說給母親聽一次,是為了讓母親更喜歡她。
「早些歇着,明日還要哭靈。」
阿寶一點頭,立起來便去換衣洗漱,留裴觀坐在桌前,上輩子,他怎麼竟沒有一次,能拋開那些煩心事,坐下來聽她說說話?
阿寶換了寢衣,躺到床上。
裴觀抱着被子枕頭,睡到外間羅漢榻上。
「你怎麼睡外頭?」阿寶不解。
「傻姑娘。」裴觀一面搖頭,一面走了。
等他那兒歇了燈,阿寶才明白過來,面上發燒,鑽進被子裏,咬着被角,免得自己笑出聲來。
二人剛安置,外頭傳來叩門聲,松煙道:「公子,長勝回來了。」
裴觀本就睡在外間榻上,聞言起身,往內室看了一眼,阿寶在帳中翻身。
「我有事忙,你睡着罷。」說罷披衣出門,走到院前石台上,陳長勝正躬身等着,「如何?」
「我以少爺的名義,備了些點心送到裴管事家。」裴管事就是裴叔,他是裴家的家生子,早年選到老太爺身邊當書僮,跟着老太爺一併讀書。
因他識字會算,又跟着老太爺外任打理庶務。
裴老太爺特意開恩,給裴管事一家都放了良,消了奴籍。
既非奴籍,也能置田買宅,裴管事也在京城裏買了間三進的院子,他的妻子兒子,甚至一個妾,都住在那兒。
裴觀問:「他如何?」
「確是傷心得起不來身的模樣。」
裴管事感念老太爺的恩德,雖放了良,也還在裴家當管事,還像原來那麼侍候着老太爺,就像他們年輕的時候一樣。
裴管事雖堅持侍奉舊主,可他的兒子們,兒媳婦們甚至孫子們,也都是出門坐車,呼奴使婢的。
裴管事年節家去,也一樣有兒孫跪下磕頭拜節,連討的兒媳婦們,也都是良民。
兩個兒子年紀小時還在裴府侍候着少爺們長大,可孫子們從不記得曾是奴僕,小小年紀便也送去讀書開蒙。
裴家的管事們,哪個不羨慕裴管事,當書僮當長隨,若能一家放良,過起殷實日子,那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陳長勝打聽了一天,裴管事家中沒什麼引人注意的事,都跟往常一樣。
「少爺結親那日,裴老管事還吩咐他自家宅,也要發喜糖貼紅紙。」是為主家歡喜的意思,裴老管事的妻子是先頭老太太的丫頭,自然是照辦的。只是底下的兒孫們,並不十分樂意。
陳長勝一無所獲,可他經過燕草一事,知道該往什麼地方打聽。
還真被他打聽出來了,裴長安在外頭置了間外宅。
「外宅?」裴觀皺眉。
「是,裴長安一月總有兩旬歇在外宅中,他的外宅是個從行院裏贖出來的女人。」陳長勝說着,看了裴觀一眼,斟酌道,「聽說,那外宅里時常飲宴開賭。」
「五老爺,也時常過去。」
「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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