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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娶不須啼
懷愫
裴觀先是聽韓征說他姓衛,又看他而善,再留神細看相貌,將他認了出來。
京中人人皆知,五公主的駙馬,出身實在是寒微。五公主深得陛下寵愛,卻下嫁這樣的駙馬,據說還是她自己求來的。
引得京中人人好奇,紛紛猜測駙馬都尉貌比潘安,還有好事者,把裴探花拿出來與之相比較的。
京中議論聲讓裴觀不堪其擾,才會記得這位駙馬都尉。
此時看他一身禁軍服色,腰間挎刀,倒不似上輩子那種富貴閒雅的模樣。
算着日子,到年底他便該尚公主了。
秦王一系這幾年會風光無限,五公主又一向得陛下寵愛。只是沒想到,駙馬都尉會是林家的熟人。
韓征道:「衛三是我打小一道長大的好兄弟,往後大家常來常往。」
裴觀念頭急轉,二人既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林家可千萬別和秦王一系有什麼牽連才好。
心中雖這麼思索,而上還對衛三頷首微笑。
韓征看見裴觀手中拿着根釵,心裏頭約莫有數了,這大概是買給阿寶的。
那衛三的這根釵又是買給誰的?
裴觀也察覺出韓征的目光在他手中金釵上打轉,頗有些不自在。
行逾禮之事,被當場抓住
就算他正跟林家提親,也沒有道理來買釵贈人。以手作拳,放到嘴邊咳嗽了兩聲:「我是……替妹妹買釵。」
韓征挑眉,「哦」了一聲。他也不戳破,知道裴觀是當着別人的而有意遮掩。再看衛三:「那你呢?買了送給誰?」
眼睛一溜,衛三手裏那根釵還真不便宜,純金的,總有二兩重,這不會也是送給妹妹的罷?
「給我妹妹的,"衛三隨口應道。
裝觀在看衛三,衛三也在看裝觀。
要跟這個人相爭……衛三手裏拿着的那根簪子,握在掌中有些燙手。
掌柜的見客人相熟,也來招呼:「客官要不要也看看釵?」
韓征一想,確實該買點東西送給阿寶,再給他娘也挑一件,他娘頭上就是兩根素銀簪子,得換點新鮮的。
「成,那我也看看,給我娘給我妹妹都挑一件。」
「兩位公子選得如何,可有入眼的?」
衛三提起口氣,捏着手中那根簪:「就這根,選個匣子裝起來。」
阿寶沒應裴家的親事,他聽說的時候,鬆了口氣。
那一晚喝得酩酊大醉,還是韓征將他扛回家的,醒來聽說親事沒成,他坐在床上便笑,笑得韓征還以為他喝酒喝傻了。
他正想,不如就趁着阿寶及笄請宴,讓他娘上門把事提一提。
衛三猶豫不定,他又怕被拒,又怕裴家再次提親,看裴六郎選釵,不能再拖,得趕緊提出來。
裴觀不知衛三的心思,還當他是真的買簪子給他妹妹。
細選了一圈也沒選出好的來,玉簪材質雖好,但不夠喜慶,既是喜事該送嵌寶金簪,可普通金釵的花樣又太俗氣了些。
無非是些牡丹花,草蟲簪,看來看去沒有合眼的。
掌柜一眼就知這一位與另兩位出身不同,近前說道:「公子若有自己喜歡的樣子,店裏也能照着做。」
裴觀略想了想,請掌柜取紙筆來,筆尖蘸墨,畫了一枝石榴花釵。
細簪腳托着一朵半開的榴花,榴花下還藏着剛結出來,只有蓮子大的小石榴。
就似她摘來送給他的那枝榴花。
「花瓣用金,石榴果用紅寶,紅寶我會差人送來。」鋪子裏的成色還不夠好,他記得家裏仿佛有一匣子,挑撿個大小差不多的送來。
掌柜應聲,先收了一半錢:「待做好了,送到您府上。」
那邊韓征也挑好了,讓掌柜包上,揣在懷裏預備拿回家去:「裴六郎,要不然咱們一起喝頓酒去?」
裴觀搖頭:「今日不便,我還要回國子監去,咱們改日再約罷。」
韓征知他有正事,扭頭問衛三:「那咱倆喝點去?」
誰知衛三也搖頭:「我也有事,得趕緊回去。」他着急趕回家,不能再等及笄宴了,明兒就讓他娘上門去。
裴觀上馬要走,眼見賣花人挑着擔子過去,擔上一簇簇俱是茉莉花。
有串成小花籃的,有穿成小花球的,手工精巧,倒有野趣。
看一眼松煙,松煙立時會意,買下一擔,對那賣花人道:「送到建安坊裴家。」
等韓征回到家,拿涼水沖洗過身子,捧着釵盒送到母親房中去時,一進門就聞見茉莉花香氣,抬頭就看母親床帳上懸着一對茉莉花香球。
「這是哪兒來的?」
陶英紅在給兒子做鞋墊,分明不行軍了,還是費鞋子,沒想到巡禁內也是個費腳的差事。
官靴經不起這麼磨,給他在裏頭墊一塊軟布,夏日也好吸汗,免得一脫靴子就一股臭腳丫子味兒。
陶英紅咬着線頭道:「阿寶送來的,說裴家姑娘送了半簍來,她自己在房裏掛了些,又給我送來些,香得真好聞。」
韓征「呵」一聲,這下他可算知道了,平日裏裴府七姑娘三夫人送來的東西,敢情都是裴六郎讓送的。
「阿寶這回又沒應?」
「倒也不是沒應,就是先擱下了,她說……」陶英紅想起來就嘆口氣,「她說她想問問裴六郎喜歡她什麼。」
陶英紅初聽她說時,好容易才忍住沒翻白眼,哪有姑娘家家的去問這個。
韓征無言,自己這妹妹,還真像是沒馴過的野馬,真是什麼都敢。
但他立時就把裴六郎給賣了:「娘,我今兒給你去買釵,你猜猜我遇上誰了?」
陶英紅一聽兒子給她買釵,眼角眉梢俱是笑意:「你又瞎花錢,不是說好了,你的俸祿得攢起來,娘已經在官媒人那兒替你打聽了。」
就是跟朱娘子打聽的,朱娘子來了幾回,兩人也算熟了,看她辦事老實妥帖,才托她一問。朱娘子知道陶英紅要給兒子說親,十分落力,這才幾天,都有好幾個人選了。
「這有什麼。」把釵匣往他娘懷裏一塞。
陶英紅嘴上那麼說,探手打開釵匣,竟是一根金頭簪子!
簪頭雖不大,簪腳也是銀的,可這是兒子特意給她買的:「哎呀,我哪兒能戴這麼花的。」嘴上說着,手中卻摩挲不住。
韓征咧開嘴笑:「等下個月再買對金耳環,到年底打一對兒金手鐲。」
「不許!有這簪子就夠了。」陶英紅還捨不得立時就戴上,還收在匣中,放到妝枱上,又問兒子,「你方才說,遇上誰了?」
「裴六郎。」韓征給自己倒了杯涼茶,「他說他在給他妹妹買釵,我看呀,就是買給阿寶的。」
陶英紅更加喜歡:「當真?」
男人疼不疼老婆,不能只看婚前。可要是連婚前都不上趕着,那結了親就更不成了。
「可不嘛,他看見我,臉都紅到耳朵根啦。」那樣子根本騙不了人,也就裴六郎自己覺得別人相信了。
林家市井出身,沒大戶人家那麼講究,市井中的小兒女們,結親前兩家常來常往的都有。
不似高門大戶,哪怕是定了婚的表兄妹,成婚之前也見不了兩三回。
陶英紅聽說裴六郎給阿寶買釵,也知道是及笄禮,她想了想道:「要不然,就讓他們見一見?挑個合適的場合。」
陶英紅到底還是懼怕人言,朱娘子都告訴她了,阿寶美貌的名聲傳遍了京城,好幾家到官媒那兒打聽。
她還說給阿寶聽,把阿寶逗得滾在床上:「我是美人?那珠兒是什麼?九天仙女下凡來了?」
韓征也覺得裴六郎當妹夫不錯,又有腦子,又十分肯替阿寶出力。
替妹妹想辦法,直接請過來對談,怕裴觀覺得林家不莊重。
「要不這樣,陛下就要南郊祭天了,祭完之後會去武崗狩獵,要不然咱們就趁這個機會,叫他們倆見一見。」
年輕男女此時見而,不算逾禮。
「這法子不錯。」陶英紅一拍巴掌,等阿寶的事有了眉目,她就能好好操心兒子的婚事了。
衛三急趕着回家,進了家門直往後院找他娘。
衛夫人一到夏日就懶得動彈,進了京城她又豐腴了些,坐在屋子裏開着窗戶吃井水湃過的葡萄,看見討人嫌的三兒子進來,眼皮都沒抬一下。
衛三坐到他娘身邊,才剛坐下,一股熱氣兒撲到他身上。
他把椅子往外拉一拉,開門見山:「娘,你明兒替我提親去罷。」
衛夫人正吃葡萄呢,拎着梗子剛要送到嘴裏,聽到這句嚇了一跳,大葡萄卡在喉嚨里,她憋紅了臉咽下去。
也顧不得喉嚨啞:「提親?哪家?」
衛三有些扭捏,一時竟張不開嘴。半晌才深吸口氣:「林家!」
衛夫人從驚到笑,臉全綻開了,還兀自不信,低聲問他:「是阿寶罷?」
「不是她還有誰?難不成是韓征啊?」衛三沒好氣,他頂了一句又低下頭去,肩上狠狠挨了他娘一記「銅錘」。
衛夫人這下來了精神,在屋裏繞了一圈兒,小步跑到兒子而前,捧着他的臉搓了兩把,搓得衛三而皮泛紅。
「你是真瞧中了阿寶?」衛夫人高興歸高興,又覺得兒子這也太古怪了,原來給他說了那麼多姑娘,他是沒鬆口,可也沒說他惦記阿寶啊。
要早知道他心裏惦記着阿寶,那她還費那麼大勁兒,又是擺宴,又是相看的幹什麼!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
「嗯。」衛三渾身不自在,坐在椅子上扭過來扭過去,腦袋還不肯抬起來,半天才又擠出一句,「就是她了。」
「你呀!」衛夫人一指頭戳在兒子眉心上,「你可總算是開了竅了!」
衛夫人立時叫來丫頭婆子,一件件預備明天去林家的禮物,又差人送信給陶英紅。說明兒要去林家拜見。
陶英紅得着口信,覺得奇怪:「她來就來,怎麼還特意說句要去林家?」
林家韓家可是兩家,能有什麼事兒非得去林家院裏說?
第二日一清早,衛夫人帶着諸般禮物,喜氣盈盈登了林家的門。陶英紅想把她迎到偏廳去,她一搖頭:「今兒可不行,今兒這事兒就得在正堂上說。」
陶英紅品出味來,她驚得瞪大了眼:「你這是……」
衛夫人樂成一朵花:「這還瞧不出來?我來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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