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說!這梁家,如今是誰的梁家!」大帳中,梁乙堯面色紫紅,吼叫道:「想我叔父梁乙逋一脈本是人丁繁茂,可只因一點小事,就被太后派人滅門了!今日,怕是又輪到我了!」
大帳中,與梁乙堯面對面坐着的只有一位面色紅亮的老者,四周圍寂靜無聲,連個僕從護衛也無。老者抽動一下嘴角,淡淡說道:「我看未必。魁兒他素來目無軍紀,受些苦頭也是情理之中的。」
「些許苦頭?」梁乙堯切齒道:「魁兒的兩條腿骨,都被打得碎裂了!太醫院的那幾個老頭子說了,一年之內魁兒是別想下床了!那個惡毒的女人,她根本就是想要了魁兒的命!梁家主枝上的男人,她要一個個殺光!她要用梁家旁支,取代我主枝!觀潮叔,這次我若是當不上皇帝,梁家就真的完了!」
梁乙堯這番說辭,是有些依據的。若要明白這些話,還得先說說梁家主枝與旁支之分。
有人說,梁氏一族本為漢人,乃是五代時期朱溫朱全忠的後代,這個說法,不過是梁氏往自己家族臉上貼金罷了。梁氏的始祖,乃鮮卑拔列蘭氏,祖祖輩輩就是居住在賀蘭山中的。
早在梁氏尚為賀蘭山民的時候,梁氏一族本也無主枝旁支之說的,其族長的位子,不過是由族人們推舉罷了。到了毅宗的時候,梁氏一族中有個名叫梁乙?的富戶生了個俊俏女兒,被當時攝政的國相沒藏訛龐納為了兒媳。梁乙?的這個女兒,好生了得!短短几年的工夫,她扳倒了如日中天的沒藏氏,做了攝政太后,竟是將夏國朝政攬入了自己手中。
天下都弄到手了,何況一個小小家族?梁乙?這一支的後代自然而然就成為了梁氏一族掌權之人。梁乙?為了顯示自家後代與其他族人的不同,令自家後代取名時在梁姓後面跟上一個乙字,如後來的梁乙埋、梁乙逋、梁乙堯、梁乙舜,都是如此。而其他族人,只得姓一個梁字,卻萬萬用不得乙字。
梁氏主枝,本也算得上是人丁繁茂。可惜上一代人梁太后與梁乙逋為了奪權竟是展開了一場姐弟相殘,將梁乙逋滿門老小殺了個一乾二淨,所以到了梁乙堯這一代,梁氏主枝中的男子竟是只剩了梁乙堯、梁乙舜二人。
如今的皇后梁蝶花乃是梁太后從尋常旁支族人家過繼來的女兒,她下了狠手毒打了梁乙堯的兒子,在國體來說是皇后懲治臣子的尋常事,但在家族內部來說,卻有了些別的意味。所以也難怪今日梁乙堯有此一說。
此老者,正是梁家軍統領梁觀潮。梁觀潮此人,統領梁家軍二十年,侍奉過梁氏三代皇后,平定過無數次夏國內亂,實乃梁氏一族大功之臣。梁乙堯自幼拜他為師,與他感情極為深厚,因而今日之事,梁乙堯也只有與他商議。
梁觀潮聽了梁乙堯的話,皺眉道:「小皇帝禪讓皇位一事,分明就是個圈套!你怎可當真?」
梁乙堯道:「這事,我也能覺察出一二。可是撒的餌大了,不由得讓人心動啊!就憑小皇帝那點能耐,他丟出餌去,又能憑的什麼收網呢?那個太史昆雖然有些能耐,可是在咱們一萬梁家軍的面前,他又能使出什麼花樣來呢?我就是要將這塊香餌吃掉,看看小皇帝能怎樣對付我!」
「明知是餌,豈有吞食之理?」梁觀潮怒氣沖沖,道:「利令智昏!我不許你這樣胡鬧!」
「我若是不奪得皇位,我們梁家主枝就完了!」梁乙堯毫不相讓,道:「我這叫明知山有虎,偏上虎山行!」
「什麼主枝旁支!」梁觀潮道:「梁氏主枝有難,讓那個梁乙舜去掙扎便是!你明日起便全家搬入我軍中,靜觀其變就是!」
「為什麼是梁乙舜!為什麼不可以是我!」梁乙堯滿面通紅,道:「同為主枝之人,風頭不能都讓他奪了去!再者說,若是他當上了皇帝,怕是第一個要對付的便是我!」
「主枝主枝,什麼主枝!梁氏的主枝,早就完了!在梁乙逋滿門被滅的那一刻就完了!」梁觀潮拍着桌子,吼道:「梁乙堯,我來問你,三十年前你父親為兄,梁乙逋為弟,可為什麼國相的位子給梁乙逋做,卻不給你父親做?」
梁乙堯聞言,呆呆搖頭。
梁觀潮又道:「當年太后誅殺梁乙逋的真實原因你可知道是什麼?根本不是什麼爭奪權位!而是太后徹頭徹尾的瘋了!她認為自己的人生很不幸,而給予她不幸的,正是梁氏一族!她發誓要讓梁氏主枝毀在她手裏,要讓梁氏主枝斷後,因而她才滅了梁乙逋滿門!可是,她既然要梁氏主枝斷後,可為何卻放過了你父親呢?」
「我……我不知道……」梁乙堯忽然聽到了這麼多上一代人的恩怨,腦子暈的一塌糊塗。
「那是因為,你父親不能人道,根本沒有可能生下後代!這樣一個廢人,不可能做上國相,也不值得人動手殺他!你現在該明白了吧!」
「我……我爹不能人道……」梁乙堯雙耳轟鳴,失魂落魄跌了幾步,茫然問道:「我爹不能人道,那肯定不是我親爹了……我親爹,會是誰呢?」
梁觀潮緩緩吐了一口氣,沉聲道:「是我。」
「你……是我爹……」一瞬間,梁乙堯終於明白了為什麼眼前這個老者能容忍他的一切任性,能解決他的一切麻煩,能默默的為他做所有能做到和不能做到的事,卻從來沒有說過回報二字的原因。梁乙堯怔怔抓起梁觀潮寬厚的雙手,緩緩叫道:「爹!」
「哎,我的兒!」一剎那,梁觀潮老淚縱橫。
「爹,我有件事問你。」梁乙堯道:「為什麼咱就不能爭皇位呢?為什麼你就不能做太祖,我就不能做太宗呢?咱們已經是位極人臣了,為什麼咱們就不能有點更高的追求呢?」
「嘶……」梁觀潮倒吸一口冷氣,捏着梁乙堯的手,深沉說道:「兒啊,你這話,把為父給說動了!這皇位,咱們爺們就搶一把!」
………………
朱大貴張開嘴巴,吞下了一口滾燙的粥。忍着喉嚨鑽心的火辣,他溫文爾雅的說道:「朱某賤體,竟然驚動娘娘親自賜粥,實乃過意不去。」
看不出紫金面具下的臉龐是喜是悲,不過從她放下粥碗的那股輕盈勁來看,她的心情應該還是很不錯的。
皇后輕輕說道:「朱愛卿,你來將我宮中千名宮女訓成一支精兵可好?待到秋後,我要帶着她們去作戰。」
朱大貴溫柔道:「娘娘說笑了,一支精兵少說也要訓練三年以上,怎能秋後便去作戰?娘娘如此說,怕是想起了孫武子斬姬練兵的典故了吧!」
皇后道:「素聞朱愛卿在洪州城外以兩千民夫列起大陣,將种師道驚走。那些民夫不也是未經訓練的麼?為何我的宮女便不成呢?」
朱大貴笑道:「種家素以名將世家自稱,號稱精通陣法,傳了幾代,卻是教後人們迂腐了。种師道見得陣法,只想到是以陣破陣,他想不到破陣的陣法,就認為無法取勝退走了。當日我佈陣驚他,不過是個取巧的法子罷了,若是他真的打馬衝上來,就民夫這點戰鬥力,片刻的時間便得敗給他。」
皇后聞言,輕輕笑了一聲。而後她又問道:「若是朱愛卿練兵,要先教授士兵們什麼本事呢?」
朱大貴笑道:「很多很多啊!比如,我要告訴士兵,你不是武學大師,不是萬人敵;不要太顯眼,否則箭矢的目標就是你;不要與一個只知道玩命的愣頭青一起衝鋒;不要過於相信兵刃與甲冑,因為兵器司的傢伙最喜歡的便是中飽私囊;當你前進的過於順利,那一定是你中圈套了;你認為是疑兵的那支敵軍,往往是主力;如果你這一場戰鬥虛報了戰功,那麼下一次為你安排的敵軍就是這次的兩倍,等等,等等。」
皇后聞言,愣了一愣,忽而大笑道:「朱愛卿說的當真有趣,這不都是些令士兵怯戰的法子麼?」
朱大貴道:「與其說怯戰,還不如說是保命。只有士兵能保存住性命,才會有人為你作戰。」
皇后略有不悅,道:「如此練兵,士兵還怎會為你作戰?」
「這個麼,就需要教授士兵一些信念。」朱大貴道:「比如說,我要讓士兵知道,只要你不認輸,機會總會有的;勝利,是屬於最有耐心的人;恪盡職守的精神比個人的聲望更重要;最好的保命方式,就是努力的訓練、訓練、再訓練。」
皇后聞言,若有所思,問道:「這樣訓練出來的軍隊,最終會是一個什麼樣的軍隊?」
朱大貴目光如炬,道:「一支打不垮、打不爛、打不死的軍隊!你可以正面擊敗他們,但你卻永遠無法全殲他!他會一直跟在你的身旁,時時刻刻襲擊你,以各種你想像不到的方式襲擊你、蠶食你,直至讓你身邊一個活人也沒有。」
皇后聞言,渾身忍不住一陣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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