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了這些話,太史昆心中不由得也平添幾分肅然起敬。畢竟親手顛覆了夏國一屆者政權,所以宋夏兩國前些年的格局太史昆他清楚的很。
那個年頭攝夏國朝政的梁氏為了轉移國內階級矛盾,曾經瘋狂的竭全國之力攻擊大宋。數十萬飢餓的奴隸、貧民、底層士兵奮不顧身的衝過邊境,搶光一切看到的食物,毀掉一切看到的房屋,甚至是殺掉所有見到的活人。能夠抵禦這樣一群瘋狼,能夠阻止這樣一群瘋狂的禽獸沖入大宋腹地,無論他的作風是不是驕奢,無論他的態度是不是狂傲,都已經可以用名族英雄來稱呼了。
夏國攻擊大宋的路線幾乎全部是衝着延安府去的,即便是在河東、熙河地區開幾仗,其目的也是也是為了聲東擊西打掩護,最終目的還是衝着延安去。其道理很簡單,延安府的後面,就是大宋最富庶繁華的中原地區。西夏人戰爭的目的早已經不是嵬名元昊時期的求獨立、擴疆域了,西夏人的戰略目的已經淪落為赤羅羅的搶錢搶糧搶女人。
鎮守延安府的正是種氏一門,即便是戰爭最頻繁的年代,種氏一門能夠調遣的兵力不過是五萬人而已。朝廷派來的監軍在延安府幾乎起不到任何與「監軍」兩個字有關係的作用,在和平年代的和平地區做個監軍很有油水,在戰亂年代的戰亂地區做個監軍很有勢力,但是在和平年代的戰亂地區做個監軍……純粹就是個背黑鍋專用的職位。
處於這種地位的監軍公公、監軍國舅無一不是小心翼翼,血腥危險前線,無論如何不能去;升官發財的戰功,無論如何要一份;墜人於地獄的黑鍋,一定要推辭個一乾二淨;京中的路子仍然要走,免得被劃上『武夫、驕奢、怯戰、莽進』等等字眼。也就是說,這種地方的監軍最好就是不要插手任何軍務,也不要試圖籌備軍糧、兵餉,只是高喊忠君愛國的口號就成。
這也就是說,宋夏這條東亞地區最熱的火力線上,這些年來幾乎就是種氏一門獨力支撐的。而種氏一門所付出的代價則是――死亡。種氏一門帶兵、打理民政的作風太史昆也有所耳聞,完全就是暴虐、殘忍、獨斷那一套軍閥作風,其實以「驕奢」這兩個字來形容他們這個家族並不為過。在太史昆所掌握的情報中,中原百姓對於「種家將」三個字可謂是愛戴,因為種氏一門付出極大犧牲保全了內地的安全;而在延安經略府所管轄的永興軍路,百姓對於這個家族是懼怕大於敬仰。
是英雄,也是軍閥,其實做英雄做久了最終總是會成為軍閥;是解放者,也是獨裁者,其實功成不身退的解放者遲早會成為獨裁者。世事本如此,太史昆本人也想不出來,在許許多多年之後,他究竟會是後人眼中的英雄還是軍閥,是解放者還是獨裁者。但是無論如何,世人無法遺忘太史昆靖邊的功績,正如談論起種氏一門八子有七個殉國的悲壯時,你無法不表示出尊重。
這樣的悲壯,甚至是敵人都會表示尊重。不過尊重歸尊重,敵人依然還是敵人,尊重歸尊重,該大兵壓境還是大兵壓境。因而,太史昆的尊敬只是在心中抒發一下,面上,仍是那種雷打不動的淡然。
種師閔不依不饒的勸說道:「太史城主,如今眼見着元?黨又將執政。我種氏可以忍下大伯被屈殺的屈辱,但是他元?黨卻不一定認為我們種氏忍得下。可想而知,他們一定會拿我們種氏下手的!太史城主,看在我種氏一族危在旦夕的份兒上,請給我一個面見皇帝的機會,容我向皇帝面陳這一切,而後,跟不跟我們西北軍走,讓皇帝他自行決斷可好?」
太史昆哼了一聲,道:「跟你們做什麼呢?血洗開封?骨肉相殘?然後再做你們種氏的傀儡?就如漢平帝邀請王莽做首輔?漢靈帝邀請董卓進京平亂?要麼就是唐哀帝封賞朱溫使相?你當天下的皇帝都是這般憨傻的麼?你還面見個什麼勁兒呢?」
種師閔聽了這番話,頓時汗流如注。原來太史昆說的這三個典故,皆是皇帝引狼入室,最終反遭其噬的例子。這話無非也就是說,種氏一門在挾持着趙佶打敗趙似與元?黨後,定會順理成章的攝攬朝政乃至造反稱帝。這個道理乃是顯而易見的,做傀儡的趙佶當然會看明白,也想當然的不會跟着種氏走。
何況,這其中還有指責種氏「大逆不道」的意思。作為封建體制外的太史昆可能對於這幾個字不怎麼在意,可是作為謹守禮法的古人,這四個字無異於是驚天霹靂。種師閔受了太史昆這麼一聲斥,驚得連身子骨都放軟了幾分,他再也無法保持那股表面謙卑、骨子中卻是傲氣十足的公子哥派頭,而是不由自主的彎腰拱手作揖,強笑這解釋道:「家兄沒有打開封的意思,甚至沒有廢立簡王趙似的意思!他……我們……只是想請道君皇帝回西北供養而已!」
「不廢立趙似,趙佶便是太上皇了。」太史昆道:「你們想要回西北回去便是了,請一位太上皇跟着做什麼?」
「這……唉!」種師閔嘆息道:「不瞞城主大人說,我們西北軍……已經回不去西北了!」
看了看太史昆鐵板一塊沒有任何求知慾望的面孔,種師閔只好自顧自的說道:「那章?來到軍營展示的不僅僅是一紙詔書,還有一份來自夏國的稱臣納貢的書柬。章?說既然宋夏兩國已經和好,那麼耗費如此巨額的軍費養西北軍已沒有必要。因而,他要求西北軍立刻解除武裝,令七分的士兵解甲歸田,其餘人等就地整編,分散到東、北、南等邊境輪守。
其中,折家兄弟被分配到廣州,守衛市舶司;王厚被分配到梓州,防衛吐蕃人;劉家父子被分配到保定軍,防衛遼國;而家兄本人,則是被任命為兵部侍郎,被勒令解除武裝,即刻進京赴任。如此一來,西北軍四分五裂,便再也不成氣候!」
太史昆幽幽說道:「不成氣候就對了!放着邊軍成了氣候不管,才是朝廷失職呢。」
種師閔聽了太史昆這話心裏壓抑,卻也無可爭辯,只是繼續着往下說道:「太史城主請思索,哪有當皇帝的隨隨便便就將皇位讓人的?即便是詔書由皇帝親筆書寫,也不敢保證是不是在奸人脅迫下寫就的。
因而,若是西北軍就地解除武裝聽從號令,萬一此次皇位更替是奸邪所致,天下卻也失去了扶君除奸的力量;但若是西北軍不聽從命令解除武裝,怕是立刻就會被冠以奸黨的名聲。家兄處於這種環境下,真是左右為難,幸而這時候武柏帶來了皇帝竟是被女真韃虜擄走的消息,因而我西北軍以救回皇帝的名義,暫不聽從解除武裝的命令,一路北追,直到在黃河南岸紮營,暫時逃避了這次選擇。
不過,該選擇的,遲早還是要選擇,家兄覺得,既然我們西北軍無法抉擇自己的命運,就乾脆將選擇的權利交給我們效忠的皇帝陛下。我們西北軍請回皇帝,實則也是想尋找一個主心骨。還請太史城主,給我們西北軍一個面見聖上的機會。」
請回聖上的要求,不知不覺已經變成了請求面見聖上的機會;從恭迎聖上,不知不覺變成了追擊女真人。清君側沒膽量,從君命不甘心,此時太史昆眼中的西北軍,已是一個矛盾重重浮躁無比的危險信號――這種搖擺不定沒有目標的軍事團體一旦產生了萬念俱灰自甘墮落的念頭,那絕對是一場災難。
一個種氏家族,其實還沒有醞釀出可以操縱整個西北軍團的底蘊,如今西北諸將圍繞在種家的左右,很大一個原因是他們有着武將階級共同的共同的訴求,擁有一個對「重文抑武」制度的不滿,一個想要讓自己發出的聲音更加響亮的機會。一旦西北軍這個團體面臨着「荼毒中原」、「大逆不道」這等罪名的時候,他們的崩潰是可以預見的。太史昆可以看明白這一點,漩渦中心的种師道更是能夠明白這一點。所以,种師道深知自己需要一個更高的道義支撐,而趙佶,正是這個世上至高的支撐點。
如果是一個從未碰面的趙佶,甚至是剛剛碰面的趙佶,种師道他領走了也就領走了。不過,對於一個現在的趙佶,一個處於太史昆戰略規劃核心地位的趙佶,尤其是一個親口喊出昆哥的趙佶,已經不是一個可以讓來讓去的,商品一樣的「物」了。他是一個人,一個天京人,一個自由的、能夠左右自己意願的人。
沉寂了許久的太史昆忽然笑了。他仿佛是想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饒有興趣的說道:「哎,對了,號稱大宋最強橫的武力的十萬西北軍全部都壓到我們天京城的邊境上了?」
種師閔神情一滯,而後肅立挺胸道:「沒錯!」
太史昆眯起眼睛,口氣忽而變得冷酷:「既然如此,我們兩家來一次軍事演習怎麼樣?」
種師閔疑問道:「何謂……軍事演習?」
「軍事演習麼,你西北軍十萬人,我麒麟軍兩萬五千人不是嗎?既然如此,你們出一萬精兵,我出兩千五百猛士,咱們兩家,通常操練一番,比比誰家的兵馬更精銳!若是有勝過我天京城麒麟軍的能耐,我再與你往下談!」話罷,太史昆起身離案,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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