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神閣 www.bishen8.cc,最快更新夜霧最新章節!
這是一個寂靜的冬夜,日曆上的節氣為「大雪」。
已經供暖的房子裏,溫度宜人。黃櫨穿着寬鬆的男式家居服,側身躺在床的里側,給孟宴禮讓出足夠躺下的空間。
她衣領下的第一顆扣子散開了,但自己毫無察覺。
孟宴禮起初沒答應,
但黃櫨拉拉他的手,所有白天時隱藏起來的脆弱,在深夜中顯露無遺。
她希望孟宴禮陪陪她,可又不忍心他睡在椅子上。
正想着再說點什麼,孟宴禮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用那隻沒被她拉住的手,單手幫她把領口下面的那顆扣子重新系好,翻身上床,躺在她身邊,把她攬進懷裏。
空間不算寬敞,兩個人挨靠在一起,蓋好被子。
能聞到被子上的洗衣液味道,還有他們身上同款的沐浴露和洗髮水的清香。
也許該是很曖昧的場景,可黃櫨自爸媽離婚後,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永遠地失去媽媽了。
這件事讓她無力,也讓她疲憊,她像一隻受傷的小獸,安靜地蜷在孟宴禮的懷抱里,小聲說:「明早我不想吃蝴蝶酥了。」
「想吃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是不吃蝴蝶酥。以後都不想吃了......」
她這樣說有點任性,但他回答她:「好,以後不買蝴蝶酥。」
孟宴禮吻了吻她的額頭,讓她快睡覺。
和在車上那個吻一樣,不帶任何私慾,是無聲的安慰。
後半夜,帝都市下了一場輕雪。
黃櫨睡得不安穩,可能又做過什麼不愉快的夢,但不安時,總有人輕輕拍着她的背,她便又從驚恐中安定下來,重新睡去。
再醒時已經是天明,外面路面濕漉漉的,屋頂樹梢留下一點沒融化的雪色。
床上只剩她一個人,連昨天夜裏床邊的那把椅子也不見了。
黃櫨起床,走出客臥,順着隱約的說話聲去找孟宴禮。
他人在廚房,正在用一口小巧的奶鍋加熱昨晚他們買回來的大桶椰奶。
他的手機丟在一旁,看屏幕里閃動着的人影,應該是在通視頻的。但孟宴禮一眼都沒往手機里看,人也沒出鏡。
「......還是青漓好,青漓有楊姨的好手藝。不過,你們倆個和楊姨說什麼了,我怎麼求她,她都不肯給我做香辣蟹了!」
孟宴禮言簡意賅:「這個季節青漓沒螃蟹。」
徐子漾從國外回來了,還直接去了青漓。
也許是閒着無聊,大早晨就在視頻里滔滔不絕:「孟哥你啥時候回來啊,談個戀愛連家都不要了嗎?」
「我把手機靜音關掉,是為了讓你天天打電話?」
「孟哥,你可不能這麼狠心啊,我對你可好了,閣樓燈泡我都幫你修上了,真的,還你一個明亮的閣樓......」
徐子漾貧了半天,估計是見孟宴禮沒理他,他又開啟了一個新的話題,「對了孟哥,剛才你接視頻時候,我怎麼瞧着,你有點累啊?沒睡好嗎?」
黃櫨聽到是徐子漾的聲音,本來準備轉身就走的。
忽然聽他這樣說,她鑽進廚房,湊過去看孟宴禮。
還沒等她驗證明白孟宴禮到底是不是沒睡好,徐子漾這個徹徹底底的大閒人,先看到了從手機前一晃而過的身影,隨即嚷嚷起來:「妹妹,你在呢啊?啊哈哈哈,那孟哥確實睡不好,我都和你說了,多注意他的身體,要節制啊節制,不然榨......」
「掛了。」孟宴禮直接掛斷了視頻。
黃櫨有些不好意思,撓撓耳垂,也沒敢和孟宴禮對視。
天亮了,她昨晚那些要請人家上床的勇氣散得一乾二淨,憋了半天,在椰奶的甜香中,憋出一句:「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我擠着你了嗎?」
「沒有."
孟宴禮關掉火,把熱椰奶倒進容器里,然後拿起手機給徐子漾發信息,警告他這幾天黃櫨心情不好,讓他少惹她。
他們一起吃了早飯,黃櫨給孟宴禮講了那個爸爸被做成蝴蝶酥的荒誕夢境。
飯後,孟宴禮開車送黃櫨回學校,下車前安慰地揉了揉她的頭髮,說下午再來接她。
黃櫨問他:「那你今天要做什麼?」
「補覺。
「其實你昨晚就是沒睡好吧?"
「是,沒睡好。」
孟宴禮笑了,「當柳下惠其實挺不容易的。」
沒過兩天,國外美院的老師們都走了,學校也迎來了期末。
黃櫨很忙,忙碌之餘偶爾發呆,但幸虧孟宴禮一直陪着她。帶她吃飯帶她看電影,也帶她聽音樂會帶她去深夜的郊區看星星。
甚至在聖誕節當天,孟宴禮帶她飛去了另一座城市看藝術展,散場後,他們隨人群走出來,在下雪的街頭,排隊幫她買了當地有名的栗子蛋糕。
有時候他們也什麼地方都不去,留在孟宴禮家裏。
安靜地畫畫,或者一起看電視。
可黃櫨知道,是因為孟宴禮的陪伴,那些關於媽媽的失落,才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裏,漸漸癒合。
期末考試結束前,黃櫨接到了另一個算不上太好的消息。
她那幅和仲皓凱一起送去私人展館的畫,經展館的工作人員評判,不能給予展出。
但那陣子,黃櫨自己都感覺得到,她一直在進步。
也是這份進步,讓她有了更多面對失敗的底氣,讓她並沒因此難過,而是積極地投入到畢業設計中去。
關於美院送去藝術館的畫作,孟宴禮沒太留心。
他沒看到黃櫨的畫,只收到了最終可以展出的作品信息。
於是在某個飄着雪花的午後,孟宴禮坐在被黃櫨堆了零食的沙發上,從電腦上看見了黃櫨他們學校選出來的兩幅畫作。
其中一幅,畫面上有兩棵長滿紅葉的樹,孟宴禮略感意外,因為那兩棵紅色的樹,是黃櫨樹。
他視線向下,看到作者欄寫着「仲皓凱」三個字。
這個名字倒是沒給他太大的觸動,但沒過多久,手機忽然收到一串陌生號碼的來電。
孟宴禮自從手機關掉靜音,麻煩事非常多。
最麻煩的有兩件:
一件是徐子漾閒出屁,連青漓那棵無花果樹掉片葉子,他也要發給他看一下。
另一件,就是時常可以看到陌生來電。
平時是不接的,但今天,孟宴禮有種預感。
他接起電話:「您好,哪位?」
電話那邊的人沉默了一下,然後開口:「孟老師嗎,我是美院的學生仲皓凱,我想約你見面。」
-
期末考試期間,除了複習,黃櫨都會按照正常上課時間在畫室里畫畫,直到放學,孟宴禮才會來接她。
這天她在畫畫時,仲皓凱忽然進來了。
他在她身邊的椅子上坐在,叫她:「黃櫨,你停一下,我有事和你說。」
黃櫨莫名其妙,放下畫筆,扭頭看仲皓凱:「怎麼了?」
冬季天黑得要早一些,才剛下午5點鐘,黃昏的夕陽已經映紅半邊天。
仲皓凱整個人浸在夕陽暖色的光里,眉心居然皺着些,沒了平時吊兒郎當的懶散樣。
他耳朵里塞着無線耳機,手裏的手機通着話。
但他沒告訴黃櫨這些,只是把屏幕鎖上,轉在手裏,半晌,才在黃櫨「你不說我接着畫了」的催促中開口:「程曉然學姐你記得吧?」
「記得啊。」
那是一位挺厲害的學姐,黃櫨他們上大一時學姐學長們帶過他們一些活動。後來學姐去國外深造了,前陣子剛回國。
「她在追我。」仲皓凱說。
「哦。」
黃櫨有些意外,「那你...和我說幹什麼?」
仲皓凱直視她,目不轉睛:「黃櫨,我想問你,我要答應她嗎?」
黃櫨直覺仲皓凱這個問題有些奇怪。
被程學姐追的人是他仲皓凱,又不是她。而且她和程學姐也不算特別熟悉,怎麼能在這件事上給出什麼建議。
所以她就像他們平時相處時那樣,懟了仲皓凱幾句:「你問我有什麼用,還不如抓鬮給你的答案准。」
仲皓凱耳機里傳來一聲很輕的笑,他咬了咬後槽牙,忍住沒吭聲。
「那我換個方式問你,你希望我答應她嗎?希望我和程學姐談戀愛嗎?」
這個時候,黃櫨還是沒發現什麼異樣。
她只覺得仲皓凱腦子可能被門夾了,要麼就是因為耍帥堅持不戴和陳聆同款的毛線帽子,被呼呼的冬風給吹傻了:「我又不是你媽......」
黃櫨懟完,又覺得,仲皓凱可能是因為她談戀愛了,想要向她問問感情經驗?
反正,作為朋友,黃櫨放下畫筆,給了他最為真誠的建議。
正是期末考試期間,來畫室刻苦的人不多,大多都在臨時抱佛腳。
可能整條走廊里的畫室,也只有這一間有人。
空氣靜謐,只有黃櫨的諄諄教誨迴蕩在畫室里:
「仲皓凱,答不答應這件事,你還是得看你自己的感覺。」
「如果讓我或者陳聆來看的話,我們肯定都覺得,程學姐漂亮也有能力,而且對人挺親和的。她能追你,你可太走運了。」
「但我們看到的都是表象,要和人家談戀愛的是你,你得自己斟酌。」
「和她在一起相處舒服不舒服什麼的,你得自己感受。問朋友的意見,還是太有限了的。」
......
說了一會兒,黃櫨見仲皓凱面色古怪,也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她目光往地上找了一圈,拿起奶茶,喝了兩口:「你問我還不如去問陳聆,我感情經驗也挺有限的,談戀愛才不到兩個月,而且都是我男朋友在包容我......」
仲皓凱不再提程學姐了,只問她:「你談戀愛這段時間,開心嗎?」
在仲皓凱眼裏,黃櫨在沒談戀愛前,是個整天埋頭畫畫的、不諳世事的姑娘。
她話不多,但很愛笑,是個能把「LOL」聽成魯本斯的畫畫呆子,特別可愛。
但自從她談了戀愛,已經有兩次了,仲皓凱看見她精神不濟地坐在畫板前發呆。
尤其是前陣子,黃櫨把手機落在畫室那天之後,仲皓凱在畫室,等到她來拿手機,發現她的眼瞼是腫着的。
黃櫨明顯哭過,而且哭得很傷心。
所以以仲皓凱的感覺,黃櫨的男朋友不靠譜。
那男人比他們年紀大,也肯定比他們心眼多。剛談戀愛就出國,絲毫不顧及女方的感受,動不動就惹她不開心讓她哭。
他問黃櫨,你開心嗎。
本以為黃櫨會脆弱地說,不是很開心。
但他估計錯了。
「特別開心呀。」
想了想,黃櫨忽然笑了,給仲皓凱傳授經驗,「我當時答應我男朋友時,根本都沒想過要問誰的意見,就覺得特別想答應,就答應了。所以你也別緊張,遇見真正喜歡的人,應該很容易就知道要不要答應的。」
仲皓凱一直在和孟宴禮通話。
他進畫室前,和孟宴禮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如果她談得開心,我會祝福的。但我覺得她不開心,所以,抱歉了孟老師,我打算試一試撬牆角的感覺。」
現在,這個牆角不用撬了。
他快被黃櫨一臉幸福的笑容把眼睛晃瞎了。
「行了,知道了。」
仲皓凱在夕陽里嘆了一聲,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走到門口,用後腦勺對着她說,「黃櫨,祝你幸福。」
「.......哦。」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4782s 4.0536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