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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靠得太近,黃櫨能清晰地感受到,在北方深秋的乾燥空氣中,孟宴禮周身縈繞着的那種,剛剛沐浴後的、帶着植物清香的潮濕。
讓黃櫨腦子卡頓的,不止是他近在耳邊的呼吸聲、輕搭在她頸間的手,更是他說出來的話。
她真的在喝香檳的那天,對孟宴禮做了那麼過分的舉動?真的膽大包天地摸了人家的喉結?
那時候他們還沒那麼熟吧?!
就算是現在,也不是那種隨便可以摸人家喉結的狀態啊!
還有撞到鼻子時,混亂之間,她是不是真的親到過孟宴禮的耳朵?
黃櫨,你這個耍酒瘋的流眠!
黃櫨很慫地縮了縮脖子:「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對上孟宴禮的眼睛,她垂死掙扎,「我一定不是故意的......」
孟宴禮退開些,忽然把黃櫨抱起來。
她驚叫了一聲,下意識摟住他的脖子,無師自通地撒嬌:「我錯啦!下次不喝香檳了,我不知道我酒品那麼差的......」
孟宴禮想要打趣她,話卻在嘴邊頓了頓。
本來是逗她,但如果她再在他懷裏扭幾下,孟宴禮覺得他今晚的時間會很煎熬,無奈地溫聲開口:「別動。」
他抱着她往外面走,黃櫨察覺到,問了一句:「去哪兒?」
"你該睡覺了。
黃櫨是被孟宴禮一路抱回客臥的,他把她放在床上,臨出門前,俯身捏了捏她的臉:「晚安,黃櫨。」
她一個沒談過戀愛的姑娘,沒印象的摸喉結之類的不算,有印象的最高實戰經驗是用粘土,幫陳聆捏過雕塑的蛋蛋。她哪受得起孟宴禮這麼蘇的舉動,心臟跳得快把胸腔衝破了。
黃櫨直接把自己蒙在被子裏,悶聲說了「晚安」。
隱約聽見孟宴禮從客臥出去的腳步聲,還幫她關好了門。
其實如果他剛才低下頭,不是捏她的臉,而是吻她,她應該也會仰頭......
好了黃櫨,不要再想了!
你是一個矜持的姑娘,你不是流氓。
這樣想着,黃櫨甚至心虛地想到了徐子漾的那些話——
「......別總想着占我孟哥便宜,男人也得節制着來的。答應我,多注意他的身體,好嗎?」
該不會,在她內心深處,真的有想占孟宴禮便宜的意思吧?
那她對徐子漾的氣憤,會不會是惱羞成怒啊?
對剛在一起半個月的男朋友有些小小的歹念,這正常嗎?
通常情侶應該什麼時候拉手接吻睡...咳,睡覺吧還是!
夜風呼嘯着,攪亂這個夜晚。
黃櫨以為自己會失眠,但真的是太困了,抱着被子沒幾分鐘,就在孟宴禮家熟悉的味道中睡着了。
之後的那幾天,天氣一直不是很好,動不動就颳大風。
反思過後,令黃櫨自己感到欣慰的是,她心裏最惦記的,依然是希望孟宴禮能開心這件事。
這可是真正的喜歡。
不是見色起意!
就在這種動不動就狂風怒號的天氣下,時間進入到12月,孟宴禮計劃去國外一段時間,參加葉燁的婚禮,以及去看看他爸媽。
因為交流賽的事,這個學期黃櫨他們學校和其他國內外的美院,聯繫比過去更頻繁。學校衛生環境抓得更嚴了,據說有幾個國外美院的老師,要到他們學校來交流學習。
孫老師下了個命令,讓畫室的幾個同學去採購一點好的畫具,把畫室稍微收拾收拾。
免得國外的老師過來參觀時,他們給學校丟人。
黃櫨被仲皓凱他們拉着一起採購,那天冷死了,她穿着有帽兜的外套,把帽兜扣在腦袋上,緊緊揪着帽子的抽繩,怕被風把帽子吹掉。
在廣場上等了好幾分鐘,仲皓凱他們連個人影都沒有。
她實在熬不住狂風的摧殘,哆嗦着在群里發了信息,告訴他們到了打電話,然後自己先找了家商場,進去邊逛邊等。
商場裏早已經是冬裝,逛到某個品牌前,黃櫨看見有情侶在挑選圍巾。
於是在這個沒什麼節日、紀念日的平凡日子裏,她給孟宴禮買了一條灰色格子的羊絨圍巾。
自己也挑了同款,米白色的。
那天晚上和孟宴禮約了一起吃飯,黃櫨就把圍巾送給了他。
吃的是西餐,奢侈品紙袋突然放在桌上,挺浪漫個事兒,被她說得像包養奶油小生的富婆:「你別有壓力......」
說完,她看見孟宴禮那張總是平靜的臉上,露出些啼笑皆非的神情。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自己有獎學金的,雖然畫畫上賺到的外快很有限,但我成績很好很努力,獎學金每年都有我,攢下來也沒處花......」
外面還是那麼冷,餘光里有剛進來的食客縮着脖子搓着手,好像在說,一定要點份熱湯暖暖身子。
飯店大堂仗着舉架高,垂散了好大一盞水晶吊燈,水晶層層疊疊,折射出漂亮的光。
孟宴禮就坐在燈光下,眸色含笑,對她說「謝謝」。
他說後天出國剛好可以戴,還和她講了國外冬天的天氣,說風比帝都大多了,特別冷。言辭間把她這條圍巾說得,好像是及時雨一樣。
黃櫨沒有在冬天去過那座城市,聽完,很為自己在孟宴禮臨行前送了圍巾而感到高興。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呢?」
「十天左右吧。」
「那麼快?」
「嗯。」
「參加完婚禮,不用陪你爸媽和弟弟多住一段時間嗎?」
「不想出去太久。」
「為什麼?」
「你不是在國內麼。」
孟宴禮出國那天,黃櫨有課,沒能去機場送行。
起飛前,他拍了張不露臉的照片給她。人坐在飛機艙里,腿上放着她送的那條灰色格子圍巾。
12月之後,學校很忙。
有一場校內的小型藝術展,主辦方是雕塑系,但黃櫨他們這邊也可以參展。
除此之外,國外幾所美院的老師陸續到來,幾乎每個星期都會有來自不同美院的老師講公開課。黃櫨是個好學的乖學生,節節不落,都去聽了。
孟宴禮不在家,周末閒暇時,黃櫨又開始在畫室畫畫。
有那麼一個下午,陳聆抱着熱奶茶過來訴苦,說要參展,天天忙成狗,沒時間睡覺沒時間吃飯。
仲皓凱懟他:「但有時間喝奶茶,有時間過來貧嘴。」
「嘿呀凱哥,你這麼說就不對了,我這是適當放鬆。」
「昨晚和我室友聯機打遊戲的不是你?」
「那是代打!」
「狗屁,什麼代打十局輸九局?開局送首殺?」
這些黃櫨也聽不太懂,她曾經因為把LOL聽成畫家「魯本斯」而被笑話過,之後他們再聊遊戲,她從不多話。
直到陳聆問她在畫什麼,黃櫨才順口接了一句:「我也打算畫一個小幅畫,送去試試。」
「對了黃櫨,我有個問題,早想問你了。」
陳聆掀開奶茶蓋子,用勺子挖裏面的布丁,邊吃邊說,「你是不是談戀愛了?」
其實黃櫨有什麼心事,還挺明顯的。
之前她畫板上貼了一句黃景仁的《感舊》,「從此音塵各悄然,春山如黛草如煙」,陳聆就和仲皓凱說,「兄弟,你的機會來了,黃櫨和她喜歡的那人,多半沒戲。」
但沒過多久,這句詩就被她撕掉了。
而且黃櫨周末經常不在畫室,每天歡快地往校外跑,雖然畫畫進度沒怎麼耽誤,但她偶爾手機震動時,那副欣喜又雀躍的樣子,是騙不了人的。
黃櫨也不扭捏,笑得稍顯害羞,點頭:「是呀。」
陳聆轉身,拍着仲皓凱的肩膀:「兄弟,我今晚請你喝酒。」
被仲皓凱不耐煩地一巴掌把手拍掉了。
「你男朋友最近怎麼沒來接你出去?」這句話是仲皓凱問的。
「他出國啦。」
陳聆一愣:「我去,異國戀啊?黃櫨,你可太有勇氣了。不談是不談的,剛開始談就敢嘗試異國?」
學校里分分合合的情侶很多,畫室里也常常有新八卦。
同學們總結下來,發現異地戀分手的概率非常高,每學期都一大把一大把的。前些天他們班裏的女生分手,哭得差點抽過去,就是異地戀,男朋友劈腿了。
所以大家都說,異地感情難以維繫。
至於異國,加個「更」字吧。
但這些黃櫨不是很知情,不解地問:「異國戀怎麼了嗎?」
「也不是說不好,就是會比較辛苦,畢竟連聊天都有時差。算了,我也不懂,瞎說的瞎說的。」
仲皓凱皺着眉,一臉「你那是什麼破對象」「怎麼都不為你考慮考慮」「剛談沒多久出什麼國」「還他娘的想不想處了」的煩躁:「你那個男朋友,什麼時候回來?」
說完,他橫了一眼身旁正在用口型說他「皇上不急太監急」的陳聆。
黃櫨毫不知情,還在專心往畫布上鋪顏色:「下個星期吧。」
「吧?!」
她莫名其妙看向仲皓凱:「怎麼了?」
「沒事兒!」
這次孟宴禮出國,黃櫨本人倒是沒什麼不安。
比起暑假時離開青漓那種心情,可要好太多了,雖然不是時時刻刻都在聯繫,但也挺安心的。
這段時間,有過一個好消息。
之前學校在和孟宴禮那家私人藝術展館談合作,進展似乎不錯,孫老師找過仲皓凱,想把他的一幅畫送過去,給評估人員看。
令黃櫨沒想到的是,孫老師也會找她。
老師說她準備參加這次校內小展的那幅畫不錯,到時候也可以一起送過去試試。
黃櫨非常高興,但這件事她暫時沒和孟宴禮分享。
她有種感覺,到了國外的孟宴禮,心情一定不會太好。她也不想在他低落時,歡天喜地。
黃櫨的好消息沒及時告知,壞消息孟宴禮倒是知道得挺快的。
壞消息是,她參加國際美院交流賽的畫,是過了初篩,但沒過復篩,不能進決賽了。
這個消息她才剛知道不到一個小時,孟宴禮已經從國外打了電話來。
「你怎麼會這麼快知道我沒過的?」
「留意了一下官網信息。」
那天,孟宴禮陪她打了很久的電話。
能聽見他那邊比較嘈雜,偶爾聽見他用外語和旁人說一句什麼。似乎有些忙,但他沒掛斷電話,一直在陪着她。
其實更需要安慰的人,該是孟宴禮吧。
有時候黃櫨猜測,他也許會看見病魔纏身的弟弟;也許要面對以淚洗面的媽媽和爸爸;也許會在葉燁的婚禮上,想起弟弟和葉燁熱戀時的親密,因此而稍顯遺憾......
但這些也許會出現的負面情緒,孟宴禮一次都沒和她提起過。
學校里陸續展出學生作品,黃櫨站在一尊雕塑前,久立不前。
作品的名字叫「邃闥」。
意思是,幽深的小門。
她惶惶想到,也許孟宴禮心裏,就有這樣一扇門。
門前落了結實的鎖,無人能進,包括她。
說不失落是假的。
可是黃櫨想起,在夜霧濃重的青漓海邊,她蹲在礁石上,孟宴禮曾遞給過她一罐椰奶。
不是其他什麼飲料。
是椰奶。
最開始她以為只是巧合。
直到十一那次楊姨和徐子漾一起來帝都,黃櫨和他們去野生動物園玩,中途在冷飲店休息。幾杯飲品被服務員小姐姐端上來時,孟宴禮拍掉了徐子漾那隻正準備去拿椰奶冷飲的手。
徐子漾哇啦哇啦亂叫。
孟宴禮卻說:「那杯給黃櫨,她喜歡。」
他一直知道她喜歡椰奶,不是巧合。
好像是在青漓的某次早餐時,楊姨烤過椰奶味道的曲奇餅乾,當時她多吃了幾塊,還很丟臉地噎到過。
仔細想想,確實是從那次之後,孟宴禮給她的飲料變成了椰奶。
從展廳出來,黃櫨接到孟宴禮的電話。
她沒提「邃闥」帶給她的感覺,只在聽出他稍有疲憊時,搜腸刮肚,一連給他講了好幾個從小到大畫室里發生過的笑話。
黃櫨戴着和孟宴禮同款的米白色圍巾,穿梭在入冬的校園中。
冬風蕭瑟,她小跑了幾步,邁進畫室樓里,喘出團團白霧,還是在給他講:「初中時候有一次,畫室老師病了,給同學電話,讓他轉達我們今天畫素描。那個同學就和我們說,老師說了,今天都畫樹苗。」
聽到孟宴禮的輕笑聲,黃櫨也跟着笑:「孟宴禮,你在幹什麼?我說的這些,你會不會覺得好幼稚好沒意思呀?」
等了兩秒,他沒回答,黃櫨停在走廊里不走了,壓低聲音,「你敢說會你就完了!」
「當然不會。」
「算你識相。」
走廊里很空曠,落日餘暉從窗口撒入。
她一隻手舉着手機,一隻手摘掉圍巾,動作在空氣中掀起一層細小微塵。
黃櫨已經忘了自己剛剛問出去的第一個問題,卻在隔了幾秒鐘之後,忽然在電話里,聽到孟宴禮的回答。
他語氣很認真:「我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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