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便是一月後,乞巧節。
這日,顏禾晚早早就穿戴整齊。
她坐於銅鏡前,任憑小荷為她梳妝。
鏡中的女子皮膚白皙,溫柔婉約,眉眼精緻的讓人移不開眼,額前還點了一株桃花,與那含情脈脈的桃花眼相得益彰,很是嫵媚動人。
她拿起胭脂紙,放在唇邊輕抿,唇瓣便顯得紅潤圓滿。
她盯着鏡中的自己,左右瞧了瞧,勾唇挑眉道:「蕭郎,晚晚赴約,你可準備好了?」
那副媚骨天生的模樣,饒是一旁專心為她梳妝的小荷,都不由得紅了臉。
她實在是不知,衝着這樣一張臉,王爺還有什麼不動心的理由。
她垂着眼,緩緩:「主子,奴婢今日隨你一起?」
顏禾晚擺擺手:「你不用去,你安心在府中等着,等着就是。」
小荷屈膝做禮,點頭應下。
夏夜蟬鳴的厲害,京中小攤販也早早地擺上了乞巧節的小玩意兒,瞧着天色漸晚,顏禾晚也出了門。
她戴着兜帽,小心行走在主街上。
行至小攤販前,還稍作停留,打聽了幾下,拿了兩個面具,付了錢。
天邊擦黑,留有紅紫色火燒雲時,她到了城外。
乞巧節,不止城中熱鬧,就連城外都有不少奇人異事。
顏禾晚雖一個人等着,卻也不無聊。
她眼神流轉之際,瞥到了最角落的一頂小轎子,眉梢輕挑,心中暗道。
來的這般早。
她險些趕不上。
攝政王府中,蕭邪過來書房時,蕭馳野正心不在焉練字。
看到蕭邪,抬眼看他,眸中都是期待:「她來了?」
蕭邪點頭,猶猶豫豫道:「是,可是晚主子也在。」
蕭馳野臉色一黑,起身出門:「無妨,一起見了就是。」
蕭邪默不作聲跟在他身後,大氣都不敢出。
王爺定然是忘了晚主子今日約他見面。
這下,可要玩完了。
夏日,白天很長,但只要一暗,便黑的很快。
蕭馳野的馬車到城外時,外頭已經沒有幾個人。
滿打滿算,也才五個。
顏禾晚,林聽,抬轎的兩個夥計,一個乞丐。
蕭馳野給蕭邪遞了個眼神,蕭邪便直接上前將城牆外等着的乞丐趕跑了。
看到攝政王府的馬車時,顏禾晚眼睛立刻亮了。
她像是全然不知道蕭馳野是來尋另一個人的,直接走了上去。
少女一襲白色羅裙,戴着兜帽,行走時,抬手直接將兜帽揭下,眸光含羞帶怯,水光漣漪,看着馬車,似是能透過帘子看到裏頭日思夜想的人一般。
她聲音清淺,婉轉千回:「晚晚還以為蕭郎不來了,傷心難過了一個時辰。」
馬車內的蕭馳野眸光暗淡,不知所謂。
片刻後,他上前掀開帘子,便是一副期待已久,卻陰沉萬分的臉色。
他氣惱,又懷念,生氣,又貪戀似的凝視着顏禾晚,仿若這張臉,便是他鬱結之時最好的良藥。
看了她許久,他才沉聲道:「晚晚可知,一紙休書,讓本王被京中之人嘲笑了許久。」
顏禾晚上前,一把抱住蕭馳野,抬眼,滿眼愛意,嬌嗔道:「晚晚不知,晚晚只知道今日出府時,到處都是說蕭郎唯愛晚晚,乞巧相見,晚晚也唯愛蕭郎。」
她那股子嬌媚撒嬌的勁頭,饒是蕭馳野,都無法招架。
不由得,他看向懷中女子的眼神都帶了些溫柔。
顏禾晚縮在他懷中,目光狡黠,嘴角帶笑。
可她雖笑着,那笑意,偏偏就冷得很。
唏噓,嘲諷,又可笑。
林聽,親眼見到你心心念念的戰神將軍,可一解相思之苦了?
又親眼看着他抱着別的女人,傷心之餘,可曾想起,當年,隨他征戰沙場之時,親手砍下的北江嬤嬤的頭顱了?
當日,你斬我所愛之人,今日,我砍你的心。
她心事重重,卻在蕭馳野將她從懷中帶出之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勾唇,攬着晚晚上馬車:「晚晚,你先上去,本王看到了一個熟人。」
如今城外,只剩下蕭馳野一行人和顏禾晚,還有小小轎子。
蕭馳野的熟人自然不會是抬轎的夥計,於是,顏禾晚自然而然地將視線投向了那方轎子,又自然而然開口:「那姑娘剛才晚晚便注意到了,英姿颯爽,身姿挺拔,很是神氣,若她是蕭郎的熟人,何不邀請到馬車上,與晚晚和蕭郎同行?」
她的眼睛很亮,單純得很,仿若真的是建議。
蕭馳野盯着她的眼睛,妄圖從裏頭看出一絲她在做戲的情緒,可沒有。
她乾淨,真誠,看着他時,滿腔愛意。
蕭馳野心中突然升起一陣愧疚,這小女人,在給他一紙休書後,可曾彷徨無措過,可曾在午夜哭醒,痛哭流涕過?
如今她在面對他時的強顏歡笑,又是排練了多久的結果?
她的愛,她的情,厚重不已。
捫心自問,一生一世一雙人,他給得起嗎?
答案自然是不。
別說是她,就是林聽,他都不敢給這麼重的承諾。
更何況,他現在早就違背了這一美好願景。
他碰了顏禾晚。
已經髒了。
眼瞅着蕭馳野心思沉沉,顏禾晚卻權當沒看到,輕聲叫他:「蕭郎?蕭郎?怎麼了?晚晚說錯話了?」
她眼底的希冀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愧疚和無措。
蕭馳野只一眼便知道,她害怕了。
她在後悔那日的那封信。
沒等他開口,顏禾晚低下頭,垂眼不斷摳着自己的手指,小心翼翼道:「蕭郎,那日的信,晚晚後悔了,蕭郎能不能當沒看到,原諒晚晚,那時,晚晚太害怕了,晚晚出身低賤,只是一介妓女,可蕭郎不同,你是尊貴的攝政王,晚晚不該染指,晚晚不該奢求一生一世一雙人,也不該奢求長長久久,晚晚只求,朝朝暮暮,只在蕭郎心中佔據這麼一丟丟便可。」
顏禾晚抬手,用大拇指壓着小拇指,只留下一丁點指甲的距離,眯着眼看他。
眼神中那股子小心翼翼,刺痛了蕭馳野的眼。
同時,也刺痛了另一方轎子中林聽的眼。
她再也忍受不了,撩開帘子傾身而出,與蕭馳野隔空相望。
颯爽英姿,馬尾利落束在腦後,本該豪情萬丈,卻淚流滿面。
她道:「阿野,我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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