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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御乾宮裏燈火通明。
「皇上。」陳海走進殿內,躬身稟報,「仁壽宮來人傳了消息,說太后娘娘鳳體欠安,皇上要不要過去看一下?」
皇帝陛下坐在龍案後批奏摺,聞言淡道:「召太醫瞧了沒?」
「已經瞧過了。」
「太醫怎麼說?」
「太醫說是情緒不穩,鬱結於心,氣不順……」陳海聲音越來越小,低眉垂眼,「其實原因皇上也知道的,不管怎麼說,還是過去看一眼吧。」
皇帝合起手裏正在看的摺子,隨手擱在一旁,「今日外面有沒有什麼動靜?」
「沒有。各個府邸都安靜得很。」
「只怕都成了驚弓之鳥。」皇帝冷冷一笑,「偌大的朝堂,連個站得住腳的人都沒有,可見朕的大臣都腐敗到了什麼程度。」
歷朝歷代就算貪官橫行,奸臣當道,總有那麼一兩個忠心正直的官員堅守本心,一心忠君,心繫百姓,然而看看現在的西齊,滿朝文武竟連一個清官都找不出來。
陳海恭敬地道:「清官肯定是有的,只是長公主殿下此番雷霆手段讓人心有忌憚,大臣們不安也是人之常情。」
皇帝沒說話。
雷霆手段?
現在的西齊就需要青凰這樣的雷霆手段,否則誰還能治得了這些撐大了胃口的世家貪官?
皇帝沉默片刻:「昨晚上也沒動靜?」
陳海道:「聽說那幾位宗室王爺昨晚都去了長公主府賠罪,只是公主殿下晚上睡得早,王爺們沒見着她的面。」
「不見是對的。」皇帝端起茶喝了一口,「榮王他們畢竟是長輩,總不能讓他們低聲下氣求青凰,但是此事事態嚴重,又不能輕拿輕放,總要給他們一些教訓才行。」
不見才能讓他們心裏沒底,下次不敢再犯這樣的錯誤。
「皇上說得是。」陳海低笑,「長公主殿下一定也是這麼想的。」
皇帝嘆了口氣,站起身:「擺駕仁壽宮。」
「是。」
抵達仁壽宮,皇上從御攆上下來,步行走進太后寢宮,抬手摒退跪了一地的宮人,只留下陳海在一旁伺候。
走進內殿,看到側臥在織錦軟榻上小憩的太后,皇帝請了安,走到錦榻對面坐了下來:「母后身子骨可好了些?」
太后似是有些疲憊,神色鬱郁,好一會兒才睜開眼,不冷不熱地說道:「難得皇上還記得關心哀家的身體。」
「母后說的這是哪裏話?」皇帝嘆了口氣,「朕這兩天政務繁忙,想着有皇后和端妃照顧,又有太醫隨叫隨到,母后的身子應該沒什麼大礙,所以才來得少了些。」
太后好一陣沒說話,微闔着雙目,氣色不佳。
皇帝坐在一旁喝茶,沉默了半晌,才淡淡說道:「近來宮裏發生的事情有些多,外面一些亂七八糟的流言,朕吩咐他們別往母后跟前傳,以免聽了影響心情,母后保重鳳體要緊。」
「流言?」太后冷冷一笑,「天胤被降為郡王是流言?貴妃被降為昭儀是流言?還是瑾之被當庭杖責是流言?」
皇帝斂眸未語。
太后坐直身子,聲音始終陰鬱不虞:「哀家歲數大了,原本的確不願意理會外面那些瑣碎之事,可皇上應該知道,後宮裏最貼心的人是貴妃,其他人什麼心思哀家心裏清楚,有幾個是真心對待哀家的?」
皇帝暗道,貴妃那是貼心嗎?那是狼子野心。
「天胤素來是我最喜歡的孫子,你不聲不響地讓人把他打了一頓,又降為郡王,這是要幹什麼?」太后臉色微沉,「讓他徹底斷了爭儲的念想?」
「朕沒有這個意思。」
「皇上沒有這個意思,卻是這樣做了。」
「朕如果不這樣處理,以後沒辦法面對鎮北王。」皇帝皺眉,正色說道,「胤兒的王妃是他親手所殺,不管他殺死齊氏的原因是什麼,此事皇族都必須給鎮北王一個交代,朕總不能不打不罰,當此事沒發生過吧。」
太后語塞片刻:「那鳳貴妃呢?她犯了什麼錯?」
「她錯在教女無方。」皇上臉色微冷,「宜靈跟鳳瑾之合謀,教唆宗室勛貴子弟謀害長公主,只這一條就不可原諒,朕沒把他打入冷宮,便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對她網開一面,否則……」
頓了頓,「母后應該知道,宜靈和鳳瑾之這樣的行為,歷來是應該被處死的。」
太后一震。
若坐實了謀害長公主的罪名,的確沒辦法輕饒,然而即便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可皇室子女到底是不一樣的。
死罪活罪還不是取決於皇上?
皇上願意放過,這些事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皇上若不願意放過,當然會藉此機會狠狠地懲治一頓。
太后有些心累,慢慢地又躺回雕鳳紋錦榻上。
「皇上是一國之君,天下萬民的生死都由皇上掌控,即便是自己的兒女,生死榮華也在皇帝一念之間,哀家老了,早已管不動皇上。」太后揮了揮手,「皇上愛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吧。」
皇帝端着茶盞,神色平靜:「胤兒身邊有個宮中女醫叫阿黛,母后應該知道。」
太后一驚,眉頭微鎖:「她怎麼了?」
「宜靈用來謀害青凰的香藥出自阿黛的手。」皇帝語調平靜,無波無瀾,「朕知道阿黛是母后身邊的人,所以此次只當是看在母后的份上,朕不追究她的罪責。」
太后聞言,臉色驀地陰沉下來。
什麼意思?
皇帝這是在警告她?
貶了貴妃,罰了瑾之,降了天胤的王爵,卻偏偏放過一個醫女?
皇帝好手段。
重要的人一個沒落下,個個頂格處罰,不重要的人卻連責問都沒有,還美其名曰看在她的份上?
太后冷笑連連:「哀家是不是應該感謝皇上恩典?」
「母后不必生氣。」皇上聲音沉了沉,「您是朕的母后,朕孝敬您理所應當,這些年即便國庫空虛,母后這邊的月例用度也從未減過,以後還是如此,母后想吃什麼直接跟御膳房說,或者讓小廚房多做些母后愛吃的食物,衣服頭面也沒人敢虧着母后,宮廷最好的釵頭首飾都緊着母后先用,朕絕不會虧待母后半分。」
太后臉色漸漸難看:「皇上跟哀家說這些是什麼意思?」
「母后歲數大了,應該好好安享榮華。」皇帝平靜說道,「前朝立儲之事,各位皇子黨派之爭,以及後宮嬪妃之間的爭鬥,母后就不要參與了,勞心勞神,最後也不一定能達成所願,沒意思。」
太后僵住。
皇上放下茶盞,起身拂了拂龍袍袖口和袍擺:「母后鳳體欠安,這兩日就讓皇后和端妃輪流過來伺候着,宮中幾個女醫也上點心,早晚請安切脈,切不可有什麼閃失。」
說着吩咐陳海:「這些事你平日裏多盯着點,以後再有什麼煩心的事情,記得提醒他們別往太后宮裏傳。」
「是。」陳海低着頭,「奴才遵旨。」
皇上朝太后躬身:「兒臣還有政務在身,就不陪母后多坐了,母后好好歇着。」
話落,轉身離去。
太后攥緊手裏的帕子,表情僵滯,目光木然盯着皇上離開的背影,就像是在看一個自己完全不認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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