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的,我很喜歡1020這幾個數字,我會用它們設置成一切字母加數字的組合密碼里。」
「但是我說不清為什麼會這麼喜歡,甚至喜歡到成了一個習慣。」
——《池魚日記》2016.10.20
一五年的十月二十日,她看到了潮市很難得一見的天晴。
一六年的十月二十日,她看到她的名字出現在他所在的班級里。
任何潮市學子,高二時都要面臨文理科分班,和別人的糾結苦惱不一樣,溫逾雨選擇得很迅速,因為趙逢青認為,理科更有用。
溫逾雨不知道是不是這樣,但是她理科成績一般卻是事實。
所以從未妄想過,能分到一個很好的班級里。
老師叫到她名字,溫逾雨抱着摞到眉眼的課本,費力地尋找新的班級:6班。
走廊里的人不少,從文科班分到理科班的人不少,從理科班到文科班的人也不少,她在裏面,不突出也不特別。
頂多只是書搬得格外多一點,步子實在艱難了點。
她沒想有人幫她,因為無論怎樣看,她都不算特別。
在十幾歲的年紀,少女心事大過天。
她不可免俗地幻想過,上公交有人會給她讓座,外出會有人要她的聯繫方式,和人擦肩而過的瞬間,有人會讚嘆地誇她一句好看或漂亮。
甚至,很多文學作品裏都有的,總有人,會偷偷愛着你。
她也曾期待過、憧憬過,自己是誰的偷偷,是誰的欲言又止,是誰的蠢蠢欲動。
但這只是在不為人知的黑夜才會有的莫名衝動,不溶於白天。
因為在白天,光線直照下,她就會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普通和平凡,連唯一的努力在附中也泛善可陳。
所以有人說,「需要幫忙麼?」
她愣了兩秒,才意識到。
努力抬頭越過書的最上端,卻也只看到說話這人冷白修長的頸脖上,嵌着顆明顯的喉結,因為剛說完話,而顫動着。
她正處於和男生相處還膽怯擰巴的年紀,也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特殊之處,值得受到別人幫助,正想拒絕,他卻似已等得不耐,俯身抱起她的書。
重量一瞬間減輕,溫逾雨整個人像從土裏長出來幾寸,連眼前都光亮了。
也理所應當的,看清楚了抱走她書的那人模樣。
是談嶼辭。
男生抱着書,碎發微凌,視線沒放在她身上,只隨意地落在連綿不絕的走廊雨幕上。
溫逾雨無意識地扣了下手掌心。
「去哪裏?」
「…六班。」
得到答案,他往前邁步,在她手裏顯得沉重到要把人壓垮的東西,他拿着卻格外輕鬆。
她只用跟在他身後,努力地跟上他的步伐就足夠。
偶爾光線交錯的間隙,她能看到他的身影。
他很高,背脊挺直,存在感甚至強烈到壓過整個雨幕。
許是她的視線讓他察覺了,他側過臉,眼瞼單薄狹長,「怎麼了?」
聲音很低,在雨落聲里起了點共振,撞進她的耳廓。
對視上的那一瞬間,溫逾雨耳根莫名發熱,控制不住的燙意透過麵皮,赤·裸裸暴露在他面前。
她無意識地吞咽一口口水,匆匆側過臉,「沒什麼。」
剩下的時間她沒敢再看他,心跳才終於緩下來了,開始體會這種時刻。
不知道是主觀故意還是客觀存在,她總覺得這段路格外漫長,如潮市的雨季,讓人覺得難捱又覺得靜謐。
但終有結束的那一刻,她看到了6班的班級牌,搶在他前面,盯着地面,「同學,我到了,後面的我自己拿進去就可以了,你不用進去。」
普世意義上,像他這種人不應該和她出現在一個場景里,特別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幫她搬書。
像校園曖昧情節里,才會有的劇情。
只是女主角不應該是她這樣平平無奇的人,她也不願成為別人的談資。
談嶼辭瞥了她一眼,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卻把書放在了她伸直的胳膊上。
他應該不太在意她的謝謝,因為她抬頭的瞬間,只看到他的背影。
挺拔修長,其實他的背影不像是好學生,因為好學生應該是緊張的,不安的,時時刻刻準備為學習而戰。
他的背影卻閒適自在,一切都輕而易舉的模樣。
·
準備自我介紹的那會兒功夫,溫逾雨才發現她的多此一舉。
因為在花名冊上,她看到了一個無數次出現在別人嘴裏的名字,談嶼辭。
他也是六班的。
和她一個班級。
所以她完全沒必要,在班級門口時,自作主張地讓他別進去了。
後知後覺的一點尷尬騰空升起,迅速地佔據腦海,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因為,她發現花名冊是按照字母順序排列的。
新班級里沒有u和v姓氏的人。
所以他的名字之後,就是她。
談嶼辭。
溫逾雨。
一上一下,被框在一起。
像有什麼隱秘而特殊的聯繫。
後來,那張花名冊被她收進了日記本里,花名冊上她什麼都沒寫,也什麼都沒勾畫。
就那麼被夾在日記里。
成為說不清道不明,每次翻頁都會掉出來的奇怪東西,可她卻一直留着。
千百次地掉出來,再成千上萬地撿起,夾進日記本里。
事後回想,一六年的十月二十日,也下了雨,因為她曬着的鞋好久未見干,甚至在角落長出只纖細的白蘑菇出來。
可她卻詭異地,覺得那天天氣很晴朗。
·
潮市一六年的十一月依舊是潮濕的,甚至昨夜又下了一宿的雨,教室的牆壁、地板、門把手到處都是濕潤的。
溫逾雨一貫到班都是最早的那一批,儘管知道這個時候,教室不會有很多人。
但她依舊小心翼翼地把這把不屬於她的傘掛在桌壁上,又拿書包擋住。
間隔幾秒,就確認一下,傘是不是還在。
時間流逝,教室的人越來越多。
溫逾雨把課本攤開,手上一遍又一遍地默寫着早已爛熟於心的課文。
大腦卻在重複等會要和他說的話。
「同學,你好,這是周末你借給我的傘,謝謝。」
話語簡單,也符合情景,應該是好出口的。
可是她卻擔心和他說話的一瞬間,大腦會一片空白,緊張得什麼都忘。
一邊擔憂,一邊亂七八糟地想,要是時間能極速跳躍到把一切抹平的之後,或什麼都沒發生的之前就好了。
無論怎樣,都比躊躇的現在好。
但時間不隨人的意識而轉移,他進來的一瞬,喧鬧的教室倏忽之間,好像安靜下來。
變成了水蒸氣振動般的嗚嗚作響。
溫逾雨沒敢抬頭,可餘光卻準確地囊括了他的身影。
男生一身黑,黑色將他本人的存在感渲染得愈發濃烈,鼻樑高挺,冷白皮,碎發微凌,眼睫和髮絲上沾了點雨珠。
他好像有點疲憊,眼瞼耷拉着,晦暗的光線點在他身上,他逆着身後連綿不斷的雨幕,慢吞吞地往教室里邁步。
他坐在窗邊,必須得經過講台,也就是說必須要經過坐在講台旁的她。
溫逾雨捏着筆的手收緊。
這是一次極好的機會。
先說一句話:謝謝你昨晚借給我傘。
再做一個動作:把傘還給他。
一句話一個動作而已,很快,說了也就過了。
她一天要說出成千上萬的話,做出數不盡的動作。
這句話和這個動作在裏面根本不算什麼。
余光中,他正走過她的桌邊。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溫逾雨下意識張開嘴,想說話。
可下一瞬,衝鋒衣衣角若有若無地擦過手背,是極為輕微的一剎那,只皮膚表面泛起了點點麻意。
還不知道是衣服帶動的空氣,還是真的就是他的衣角。
但是她的筆尖已經不講道理地,突兀地劃破雪白紙張。
緩了良久,她才接收到已經上課的事實。
·
空氣濕潤黏膩,很容易讓人覺得疲憊,數學老師看着下頭無精打采的學生,提高音量,「打起精神。」
但是高分貝只有片刻的作用,很快就是又是一片沉寂。
數學老師皺緊眉,看到講台旁的溫逾雨,小姑娘低着頭,細白的指尖捏着筆,一筆一划做筆記做得極為認真。
雖然這個學生成績一般,但是她的態度很可取。
他心情一舒,剛準備繼續講課,就看見窗邊的身影。
男生腿長,桌洞裝不下,囂張地支楞出一截在外面。他趴在桌上,腦袋埋在手臂里,露出一截冷白削瘦的手腕,脊骨拉出明顯的骨凸。
顯然睡得正沉。
數學老師望着那個方向,「下面我們請一位同學回答這個問題」
他聲音落地的同時,教室里昏昏欲睡的學生立馬振奮不少,唯獨窗邊的那人依舊。
「談嶼辭。」數學老師加重語氣,「你來回答這個問題。」
溫逾雨做筆記的手頓了下,又慢慢放開,跟着同學,一起往窗邊望去。
窗外雨幕遮天蔽日,僅有幾點光線落在窗邊的男生身上,照亮他漆黑的發。
好半晌,男生才微微動了一下身子,抬起腦袋,露出一張明顯睏倦又稍顯冷感的臉。
只緩了兩秒,他的起床氣就散了,起了身,背脊挺直。
對上數學老師指的題目,他隨意兩眼,就準確地說出答案。
數學老師知道這題目根本難不住他,但他的本意也只是提醒,「你坐下,好好聽講。」
課程繼續,溫逾雨也應該和所有人一樣,將注意力再次集中在課堂上。
可她不受控制地扭頭,在講課聲中,悄無聲息地看了一眼窗邊的那道身影,又靜悄悄地收回視線。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他的模樣卻一筆一筆刻在她的腦海里。
男生手撐着下巴,眼皮散漫地耷拉着。
睏倦又百無聊賴的。
他沒有再睡,可舉動卻和好好聽講也沒有什麼關係。
她依舊對他不太熟悉,只和之前光知道他的名字比,又知道了他的長相。
但畢竟是一個班級,她逐漸發現,他是成績好的學生,卻從不是趙逢青嘴裏的好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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