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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文菲看一眼梁父。
他臉上笑意不落,沒有梁母的失態,從容自若,還有幾分溫和。
她緩口氣,「我下樓,哥哥立在走廊中間,走廊最裏面就是連城的房間我,我……」
「菲菲。」梁父攬住梁母肩膀,「猜測衍生猜忌,次數多就成了狼來了。不過你還小,又是關心哥哥,爸爸不會批評你。只是要記得吸取教訓。時間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樓上腳步聲散去,連城脫力委頓在地。
沒等她喘口氣,門把被人擰動,王姨伸臂進來遞東西。
「連城,藥。」
………………
顧星淵披星戴月回國,到翡翠公館樓下時,天際泛起了第一縷魚肚白。
蕭達引他進書房。
格外寬敞嚴謹的書桌後面,梁朝肅低着頭,手邊長長一卷皮質工具袋,黑色收納刀套里,放滿一把把噌亮刻刀,平口,推式,圓尖,三角釘,喇叭棒……
顧星淵粗略一數,齊全的不像個剛接觸玉雕的新手。
他笑出聲,「前兩天你手不是都包紮起來了?我還以為你要等傷口癒合再繼續。」
男人專注手上精雕細琢的功夫,桌面上特製的射燈灼亮,映照他手上的玉扣半成品纖毫畢現。
玉質是最上等的老坑玻璃種,雕工卻生硬,匠氣,新的這幾筆,更是似是而非,硬的戾氣。
顧星淵心臟隱隱作痛,「我玉華壓箱底的料子,你可真捨得糟蹋。」
光亮邊緣是梁朝肅的臉,隱在暗影里,眉峰紋絲不動。
他骨相生的凌厲英氣,此時一絲不苟的嚴肅,有種凜然不可侵犯的莊嚴感。
襯得顧星淵吊兒浪蕩,獨角戲唱的實在沒滋味,「你當時橫刀奪愛,說這是一個禮物。誰家好人的禮物,絕世美玉,贗品雕工。難道是送給你妹妹新婚賀禮?走一片心意的純愛路線?」
輕浮。
梁朝肅換了把推式刻刀,撩眼皮冷冷道:「有事?」
「沒事。」顧星淵抻了把衣擺,故作雲淡風輕,「我剛從國外回來。」
梁朝肅刻刀一停,注視他幾秒,「動手了?」
顧星淵抬手摸臉頰淤青,脖頸剛結痂的抓痕,「動手了,還動嘴了,小柔厲害起來,我是一點招架不住,只能掏空自己,什麼都給了。」
梁朝肅領悟他的黃腔,一張臉繃的發沉,「滾。」
「絕情。」顧星淵大咧咧靠坐桌邊,「我是看你一向支持我和小柔,才來和你分享這個好消息。」
梁朝肅垂眸,盯着手裏的玉扣,「她怎麼原諒你的?」
顧星淵目露驚詫。
合作這麼久,梁朝肅這個人有多高深的城府,就有多冷漠的內核,從頭到腳,骨子裏透出的,都是冷眼旁觀這四個字。他心是冷的,肚腸是硬的,情緒是一片不生波瀾的死海。
八卦好奇跟他不沾邊。
「因為孩子。」顧星淵眸底溫柔,分享欲到底佔了上風,「小柔沒來顧家前,跟着她母親顛沛流離,過得很不好。我誠心實意越洋千里,把一切都和盤托出了,她心軟,為了孩子輕易就原諒了我。」
梁朝肅手中刻刀劃脫,刀鋒直入食指,剛結疤的傷口即刻鮮血淋漓。
那血汩汩直冒,眨眼間,流過手掌,在桌上洇出殷紅的一攤,手中玉扣血色混濁,幾乎看不見水潤的種頭。
顧星淵驚得站直,揚聲喊,「蕭達,急救箱。」
梁朝肅神色寡淡,丟開手中刻刀,將玉扣放進一旁絲絨盒子,示意匆匆拎箱而來的蕭達,「洗乾淨。」
蕭達放下急救箱,不廢話,不遲疑托起絲絨盒去清洗。
顧星淵在旁羨艷,「你這些助理好像話都不多,能力出眾,怎麼招來的?」
梁朝肅撕開紗布包裝,「人事招的。」
顧星淵稀奇,「我當總裁這幾年,世界千姿百態,職場千奇百怪,人才都是大海撈針,怎麼你們梁氏HR雷達成精,定向瞄準?」
梁朝肅目光定格在紗布上,冷聲下逐客令,「還有事?」
顧星淵哽住。
他離開後,蕭達托着盒子回到書房,「小沈總秘書行蹤查清了,除了安排連城小姐出國事宜,還……」
他謹慎瞥一眼男人,捋了一下時間線邏輯,「半月前深恆有位女員工傳言,親眼目睹連城小姐在環城路的黑診所做產檢。也是那日,您在公交站台,碰見連城小姐。小沈總應該也是聽到了風聲,特意派秘書去了一趟。」
梁朝肅臉上的神情漸漸凝固。
蕭達眼神不敢接觸他,直直固定在腳尖。
室內漸漸探入晨曦的金光,落在窗邊書架一角,厚重的書脊燙金名字亮的刺目。
呼嘯山莊。
歌劇魅影。
梁朝肅猝然起身,「去查。」
蕭達領命。
未及,男人又叫住他,「安排醫院,避開與白家有關係的。」
……………………
連城早晨醒來,發現出血並未停止。
王姨一大早先來看她,也開始着急,「之前梁文菲請得那個家庭醫生交待過,要是用藥不能停止出血,就要趕緊去醫院。」
「我知道了,王姨。」連城換下衣服,「今天早餐準備什麼?父親還吃廣式早茶嗎?」
王姨,「吃,最近是蝦仁魚籽燒麥,蛋黃瑤柱糯米雞,紅米腸,但夫人不允許多做,碳水量超標了。」
連城跟着她來到廚房,「我做一道蝦仁魚籽燒麥,王姨,昨天我母親找你了嗎?」
「沒有。」
廚房人多,王姨指揮幾個正在準備西式早餐的廚師,挪到另一邊,才小小聲,「不僅沒有,還沒有指派來人問我一言半語。」
連城眼珠動了動。
梁母不是息事寧人的性格,昨晚跟捉姦在床就查一個踹門而入,她捨不得惹急梁朝肅,卻又不是捨不得她,叫她出來三審六問,才是正常程序。
再有梁父。
梁父找她回來的目的,是遠嫁她。
而遠嫁她的原因,是懷疑她跟梁朝肅有貓膩,所以才用這樣一個不動聲色的方式,相對和平處理掉。
恰恰在這個基礎上,周秘書在翡翠公館樓下逮她正着。
怎麼看,這次都是地獄模式,只要再進一步,不管是去查翡翠公館的監控,還是去白瑛住處證實,連城都跑不掉。
結果,梁父只是書房一段脈脈溫情的談話。
這太古怪了。
連城從小在梁家長大,梁父的城府手段,她是耳熏目染的。
對待這些老謀深算的人,看待問題要學會拔高視角,不看行為看動機,也就是行為背後的根本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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