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問清始末,見怪不怪,劉三這幫人是遠近聞名的流氓,案底不少,但犯的都是小事,根本不怕坐牢,官府也拿他沒辦法。他和陳名醫無冤無仇,不會無故來搗亂,只可能是被人買通。
水清樺想到,陳府門前都是病患,還有些小孩子,萬一在混亂中造成踩踏,說不準真會出人命。陳名醫派人義診本是醫者仁心,但這樣一鬧,名聲可能就全毀了。
小藥童氣得漲紅了臉:「肯定是本草堂乾的,真真下作!」
轉身又向竇建之拜下:「今日多虧壯士相助,決明子謝過!」
原來他叫決明子。
竇建之連連擺手:「不謝不謝,我家中也有病患,怎能看着這麼多病人遭難!」
「壯士也是來求醫的?」決明子問。
「正是,我妻子胎裏帶的弱病,一年總有小半年在風寒咳嗽。四處求醫,總沒有大起色。懇請陳名醫能為我妻醫治。」
決明子面有難色:「陳大夫年歲大了,最近感染風寒,實在起不來床。」想了想眼睛發亮地指向旁邊一個三十幾歲的中年大夫:「這位是陳名醫的大弟子蔡大夫,要麼請他給看看!」
竇建之還未開口,一名丫鬟從宅內急匆匆向門口走來,還未走近就焦急地招呼蔡大夫:「不好了,老夫人暈過去了,蔡大夫快來看看!」
蔡大夫身子一凜,立刻撒腿向宅內奔去,其他弟子和決明子也面色凝重,一窩蜂往宅里而去,留下竇建之和水清樺面面相覷。
外面等候的人群,估摸着今天鬧成這樣也看不成病了,三三兩兩地離去。只剩下幾個不死心的還在等。
「等嗎?」水清樺問竇建之。
「等!」竇建之斬釘截鐵。說完想了想,也拔腿往宅子裏走。
水清樺一驚,非請即入,可不合規矩!無奈,她也只能硬着頭皮跟上。
和他們想像的完全相反,陳宅非常簡素,不過是青磚砌成的三進院子,庭院裏種植着寥寥幾叢青竹,院牆上爬着薔薇,沒有任何名貴花木。
據聞陳名醫早年是宮裏的太醫,退休後回到老家,出診費用也是鄂城第一高,陳宅就算不是雕樑畫棟、富麗堂皇,也不該寒素至此。二人想着,走到了正院之外。
院子裏人影幢幢,一個丫鬟邊抽泣邊說:「再過七日就是藥師琉璃光如來的佛誕日了,老夫人帶着家裏的夫人小姐繡了半年才繡成的佛祖繡像,本來要在法會上供奉的,今日管香燭的人一個不小心,把繡像燒去了半幅!老夫人氣急攻心,就暈過去了!」
一陣嗡嗡議論聲響起。水清樺凝神聽着院裏的動靜,心裏琢磨着,是什麼樣的繡像,該如何補救?
一炷香的工夫後,聽得眾人紛紛低聲說,醒了,醒了!
又過了片刻,傳來一個老婦人顫顫巍巍的聲音:「我沒事,都散了吧。就是這繡像……本來是要為老爺還有天下病患祈福的,這下如何是好……」
庭院中站着的幾個年輕姑娘聞言發出一陣低泣。
「是什麼樣的繡像,也許還可挽救!」
一道溫柔的女聲傳來,幾個姑娘抬頭,只見一清麗少婦,眉眼溫婉,款款而來。正是水清樺。
她在院外聽得老夫人傷心,繡者的好奇心令她再也按捺不住,顧不得失禮便走了進來。
領頭一個稍年長的姑娘上前一步:「敢問夫人是何人?為何不經通傳便入內?」
水清樺施了一禮:「抱歉,貿然闖入,事出有因。我對繡藝有些心得,能給我看看繡像嗎?」
一個年幼的姑娘嗤笑出聲:「我大姐姐幼習女紅,繡藝卓絕,她都沒辦法,你能有什麼法子?」
「繡嵐,」年長姑娘用眼神制止了妹妹,客氣地對水清樺說:「無妨,我帶夫人去見祖母,由祖母定奪。」
水清樺跟在姑娘身後進了正堂,白髮蒼蒼的陳老夫人神情灰敗地歪在上首太師椅中,蔡大夫、決明子等人立在堂下。
聽孫女說了始末,陳老夫人抬起昏黃的眼睛,看向水清樺,「這位夫人真的有辦法?」
水清樺鄭重施了一禮道:「不敢保證,只能盡力而為。」
陳老夫人讓孫女把一卷絹布拿過來,絹布一側已經被火燎得焦黑。打開來,繡像上,藥師琉璃光如來身着寶佛衣,結跏趺坐於蓮花寶台,他左手執藥壺,右手結三界印。可惜,繡像上部已經完全燒毀,正好把藥師佛頭頂的螺發燒光,只剩下一張略有殘缺的臉。
陳老夫人不禁嘆氣道:「要是燒了別處還好,偏偏燒了頭臉,這是對佛祖的大不敬啊!就算再接半幅綾子,也做不到天衣無縫,有幾百信眾盯着看,如何能交代過去!」
水清樺沒有接話,她雙眼出神地盯着焦黑的部分,眾人都驚異地看着她,不敢出聲。
過了幾息,水清樺才回神,迎着眾人期待的眼神說:「有一個法子,或許有一線轉機」。
老夫人眼睛一亮,整個人都坐正了:「什麼法子,你說說,死馬當作活馬醫!」
水清樺笑了:「你們可聽說過發繡?」
眾人皆迷惑地搖搖頭。只有那個叫錦嵐的大孫女說:「聽說過,就是以人發代替絲線,前朝似乎出現過這種技藝,但早已失傳了。」
水清樺點點頭:「不錯,發繡的起源,就是信女把自己的頭髮剪下來繡菩薩,以體現自己的虔誠。身體髮膚受之父母,髮絲難尋,發繡就漸漸衰落直至失傳了。如今這幅繡像,修補難免留下痕跡,但如果用人發來繡菩薩的頭髮和眼眉,更能彰顯繡者的虔誠和發心,足以抵消信眾對拼接的關注。」
「你這點子倒好,但誰會發繡呢,頭髮那麼容易斷,如何當絲線用?」錦嵐問道,眾人也紛紛附和。
「這位夫人,你會發繡?「老夫人也眼含希冀地問。
水清樺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我並沒有試過。」
「那你說了這麼多不都白說,浪費大家的感情!」叫繡嵐的小孫女氣沖沖喊道。
水清樺不慌不忙:「所以我適才說有一線轉機,雖然只有一線,總比完全放棄要強。」
「夫人,我們該怎麼做?」錦嵐走到她面前鄭重地問。
「先找材料,最重要的就是髮絲,還要有一模一樣的絹布。只有七天,容不得耽誤。」水清樺身上散發出的穩重和自信,莫名令人信賴。
老夫人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她面前,問:「夫人有幾分把握?」
「一成左右。」水清樺坦言。
一成?眾人臉上表現出明顯的失望,繡嵐更是翻了個白眼。
「如果成功,夫人想要怎樣的報答?」老夫人又問。
「我有一個親妹,胎裏帶疾,想請陳名醫親自給看看。」
老夫人搖搖頭:「拙夫染病在床,實在無能為力。」眼看水清樺暗淡下去的臉色,又道:「老身倒是可以為你的妹妹看一看。」
蔡大夫立刻在一邊補充:「師母可是師父的同門師妹,醫術不在師父之下,只是女子行醫不易,是以外間無人聽說。」
水清樺驚喜地看着老夫人,深深地躬身一禮:「謝老夫人!我姓水,此事我必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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