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龍啟本想起身扯床邊的紅帶子叫人,但虞楚黛雙手緊緊摟住他脖子,他稍稍起來些,她整個人就掛在他身上,黏黏糊糊,撥也撥不開。
他朝門口喊,「來人。」
小太監聞聲推門進來,見陛下手摟在虞美人腰間,美人衣裳半落,軟綿綿倚在陛下懷中,嬌咳連連。
這是他能看的嗎?
小太監只瞥一眼,趕忙自覺低下頭。
高龍啟:「傳太醫。」
小太監答是,快步退下。
高龍啟注意到小太監一閃而過的眼神,他低頭看看,不像話,隨手扯過床頭外袍,披在虞楚黛身上。
太醫們就在偏殿輪班值守,聞訊立即過來,為虞楚黛診治。
見陛下龍紋寢衣披在她身上,太醫們行事越發小心。
診斷後,太醫道:「啟稟陛下,虞美人意識恢復了些,有好轉跡象。至於發熱、咳嗽等症狀,都是遭受風寒後必有的變化過程,陛下無需擔心。臣等早已備有風寒湯劑,下午餵美人服用過一劑,現在再飲用一付,今夜好好休息,明早再根據其症狀調整藥方。」
太醫讓小太監將湯藥端進來。
結香和小壽子跟進來伺候,但虞楚黛抱着高龍啟不撒手,稍稍拉她一下就哼哼唧唧,兩人也不知如何是好。
「真麻煩。」高龍啟低聲說句,接過太監手中的湯藥,遞到虞楚黛唇邊。
她現在半醒不醒,比先前渾然無知的昏迷狀態還難伺候,湯藥一觸到唇瓣就擺頭往後躲。
搖晃間,湯藥灑落高龍啟一手,落到遮身的龍紋寢衣上。
結香瞧着,心驚膽戰,虞美人雖是因病腦子不清醒,才無意識冒犯天顏,按道理不該責備,可陛下性子古怪暴躁,脾氣說來就來,若失去耐心,惱起來,美人怕是要遭殃。
結香上前道:「陛下,讓奴婢來吧。」
她想接過虞楚黛,才碰一下,虞楚黛就掙扎,抱住高龍啟,往他懷裏縮。
湯藥灑出大半碗,正好淋在高龍啟手上。
結香連忙跪下。
高龍啟放下手裏的碗,「重新拿一碗來。」
湯藥過來,高龍啟接下後,立刻扣住虞楚黛雙頰,如之前那般灌下去。
動作快准狠,也不知是不是存心報復。
順順利利,一滴不漏。
不過這回,圍觀宮人們覺得,此餵藥辦法也挺不錯,高效方便。陛下出手,果真不凡。
太醫建議道:「陛下,虞美人意識不清,又有風寒之症,今夜恐怕不會消停。不如將她挪至偏殿,以免叨擾陛下休息。」最重要的是,高龍啟在一旁盯着看,他們壓力很大,生怕哪裏惹高龍啟不滿。
「不。」高龍啟拿過細絹,慢悠悠擦手指。
他不肯,太醫們也不敢再說什麼,各自忙碌一番,將取來的冰塊裝進銅球里,再用布包住,綁在虞楚黛額上為其降溫。
打理好一切,太醫們退去外面值守。
結香想替虞楚黛換身衣裳,但她還那麼掛在高龍啟身上,着實沒辦法,只好也退去殿外。
等人全走光,虞楚黛忽然鬆開高龍啟,手一揮,恰巧打他臉上。
力度不大,可沒人敢打他的臉。
高龍啟氣得捏住她臉頰撥弄幾下,「虞楚黛,你是不是故意整朕,嗯?」
先拿湯藥燙,現在打他臉,趁病裝暈佔便宜。
然而,虞楚黛倒在床上,任由他怎麼晃她,都一動不動。
* * * * * *
太陽和星星共同閃耀的草原上,虞楚黛還在和豚夫子一起研究該怎麼吃自己才更美味。
「哎呀呀,夫子你不要再晃了,我腦袋好暈,想吐。」
剛才豚夫子給她灌下一大碗調料湯,特別難喝。
但豚夫子說:「根據吃啥補啥的理論,喝下這碗調料湯,你的味道就會變得跟它一樣。即使難喝,你也得忍忍哦。」
虞楚黛一聽,有道理,噸噸噸全喝下去。
喝完後,豚夫子繼續轉動木棍,為了將她烤得更均勻,豚夫子轉得很賣力,轉得她頭暈眼花直想吐。
但她忍住了,不能功虧一簣。
一陣風吹過,乾草堆火滅零落,虞楚黛還是沒烤熟。
豚夫子很傷心。
虞楚黛跳下來,拍拍它的腦袋,「烤太慢了,要不我們換個吃法吧。」
豚夫子:「什麼吃法?」
虞楚黛:「鐵鍋燉自己。」
豚夫子擦擦眼淚,「也好。燒烤吃了容易上火,燉着吃更養生,還能喝湯。」
虞楚黛:「嗯嗯。」
她左右看看,剛好河上飄來一口大鐵鍋。
她和豚夫子齊心協力拉來鐵鍋,重新生火,裝滿水,虞楚黛跳進去。
好涼快呀。
她真聰明,燒烤太熱,煮湯的話,起碼有水降溫。
只是煮着煮着,越來越熱。
她又開始難受,跟豚夫子打商量。
虞楚黛:「夫子,要不你今天不吃我可以嗎?」
豚夫子撓頭,「可是,煮都煮了,不吃的話,很浪費吧。」
虞楚黛:「你說得對,那還是吃吧。你想從哪裏開始吃我呢?」
豚夫子伸出爪子,戳戳虞楚黛的臉,「這裏?整條魚魚臉上的肉最嫩,人臉應該也是一樣。」
虞楚黛傷心,這一定是她吃魚總從魚臉肉開始吃的報應。
她商量:「可以先吃其他部位嗎?」
豚夫子撓頭,思考思考,爪子搭在她手上,「要不這裏?」
虞楚黛:「行吧。謝謝夫子。」
夫子真好說話。
從手開始吃,總比從臉開始好。
於是,豚夫子爪爪捧着她的手,張開嘴,一口咬下去。
她看着它。
今天的豚夫子怎麼總感覺有點邪惡呢?
跟高龍啟似的。
* * * * * *
高龍啟望着滿床打滾,還嗚嗚嗚直哭的虞楚黛,滿心無語。
他只是氣不過,在她手背咬了一口,至於這麼大反應嗎?
咬得不深,連血都沒出。
高龍啟單手撐頭,側臥在一旁,看她上演獨角戲。
虞美人有點本事在身上,睡個覺能熱鬧成這樣。
龍床夠寬,夠她滾,想怎麼滾就怎麼滾。
她赤手空拳,跟空氣搏鬥,打得有來有回,戰況激烈,她額頭上的冰塊包都蹭掉了,還打落床頭花瓶香爐若干。
足足一炷香的時間後,才逐漸精疲力竭,出拳變成勾勾手。
眼瞧着,她人就要滾下床去,忽然一個翻滾往回來,撞在他身上。
虞楚黛眼睛睜開條縫隙。
高龍啟看着她,「你醒了?」既然醒了,就該算算賬。
虞楚黛望着他。她就覺得今天的豚夫子不對勁,果然,啃她時,啃着啃着就變成了惡龍模樣,暴露原型。她跟惡龍大戰三百回合,終是不敵。
她的豚夫子沒了,她也要沒了。
虞楚黛幽幽嘆口氣,再度閉上眼睛。
打不過拉倒,掙扎也是徒勞。
還不如趕緊睡着,睡夢中被吃掉,可能不會特別痛。
她往高龍啟懷裏蹭蹭,很快,呼吸再度均勻。
高龍啟:「」
低頭一看,她又睡着了。
不知為何,看她睡着,他也犯起困來。
傳說中,有種小飛蟲,名叫瞌睡蟲,鑽進人七竅中,人就會陷入沉睡。
他懷疑虞楚黛身上便染有此蟲疫,待日後,定要細細查查。
他最討厭蟲子。
高龍啟自那天下午後,就再未睡過,此時睏倦來勢兇猛,亦是漸漸入睡。
寢宮外值守的宮人們,可是截然相反,精神百倍。
聽裏頭動靜,美人嬌啼低泣,花瓶都接連摔碎好幾個。
戰況,過於激烈。
太醫們則秉承着臣子身份和職業道德,糾結不已。
陛下恩寵,當然是好事。
可美人都病成那樣了,還不知節制,作為家屬,實乃荒唐當然,以陛下平日裏的行事來看,這點荒唐倒也算不上數。
虞美人患有風寒,今夜還這般折騰,明日病情必會加重。
他們還是研究下新藥方備用吧,明天一大早就得換藥。
* * * * * *
次日,在晨光映入寢宮時,虞楚黛緩緩睜開眼,入眼便是高龍啟。
哦,是他啊。
高龍啟睡她旁邊,可太正常了。
感覺他就該躺她旁邊。
她坐起來,看看四周,是在乾華宮的寢殿裏,她之前來過一次。
她看向那面獨一無二的血牆,還好,衝擊力遠不如第一次猛烈,且暫時還沒落上她的血。
虞楚黛回憶下,記憶停留高龍啟帶自己去大殿上看行刑,然後她頭暈胸悶,後來的事,一概不知。
高龍啟醒來,見虞楚黛坐着,表情發懵。
他坐起來,揉捏額間。
虞楚黛看向他,「我的糖呢?」
「什麼糖?」
高龍啟才睡醒,不知道她忽然說什麼。
虞楚黛雙手比劃成個圓形,道:「你給我的那盒子糖啊。大殿上給我的。」
高龍啟不悅,「扔了。」
虞楚黛啪一下往後倒床上,傷心道:「你幹嘛扔了啊,我還要吃的。」
圓圓滾滾彩色珍珠似的小丸子,多可愛,她還一顆都沒嘗過。
高龍啟俯視她,「你病上兩天,膽子倒是又膨脹許多,竟敢如此跟朕說話。」
虞楚黛望着他,聽到他語氣嚴厲,有點害怕,小聲道:「我、我不吃就是。你別生氣。」
她眼中亮閃閃,水光氤氳。雙頰泛起潮紅,不同於之前昏迷時的慘白。
高龍啟伸手,往她額上探探,微微發熱。
他抬手扯床頭紅帶子,早已候在殿外的宮人和太醫魚貫而入。
太醫們替虞楚黛查診一番,高燒未退,不過比預料中強,病情並未加重。他們昨晚加班做的藥方白做了,得重做。
太醫這邊開方備藥,結香等宮女則趁空替虞楚黛洗漱。
虞楚黛簡單洗漱後,肚子咕咕叫,在安靜有序的寢殿中,格外明顯。
她抬手按住肚子。
雖然還在發燒,但她腦子並未壞掉,醒來那會兒尚且在發懵,現在洗過臉,清醒不少。高龍啟在這裏,不可造次。
張泰田看到虞楚黛的小動作,笑道:「美人昏睡足足兩天,餓了也正常。」說罷,他朝屏風後的高龍啟道,「陛下,早膳時辰到了,已經候在外邊兒。」
「傳。」高龍啟在換衣裳,聲音傳來。
「好嘞。」張泰田喜滋滋出去,再進來,身後跟着一串送膳的小太監。
菜品擺上桌,高龍啟也換好了衣裳。
他依舊穿着平日裏那種薄薄的衣袍,但這次沒穿黑色,而換成了赤紅底金線龍紋。
虞楚黛盯他看了幾眼後,眼神轉向桌上飯菜。
書上雖有「秀色可餐」一詞,但對於真餓的人而言,秀色遠不如菜色。
比起看陛下的秀色,她還是更想看看菜色,趕緊開飯。
高龍啟落座,感到一陣熾熱目光。
虞楚黛看看菜,又看看他,目光灼灼,眼神虔誠。
她太好懂。高龍啟隨便夾一筷子菜。
虞楚黛綻出個笑來,隨即拿起筷子,開吃。
高龍啟不由得笑了下,垂死病中驚坐起,但依舊很能吃。
院判恰好進來。
高龍啟看向院判,「虞美人當真病了嗎?朕看她倒是挺精神,比誰胃口都好。」
院判看過今日病例,道:「人在病中,有不同表現。大多數人會受疾病影響,胃口不佳,但虞美人屬於少數之列能吃是福啊。」
高龍啟並未繼續追問,唇角依舊帶着淡笑,看虞楚黛吃飯。
虞楚黛聽到二人對話,又見高龍啟不動筷,就靜靜看着自己。
看得她心裏打鼓,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她努力用自己不太清晰的腦子思考,發現一個非常危險的事實。
她吃東西的速度慢下來,吞下嘴裏這口後,停筷行禮道:「陛下,妾身有罪。妾身尚且在病中,不該同陛下用膳。妾身這就回合歡苑去。」
張泰田聽完,心頭一緊,方才他只顧高興虞楚黛醒來,有人陪陛下吃飯,陛下自己也沒說什麼,便疏忽了此事。
太醫亦是緊張,擔心因失職受罰。
高龍啟道:「無妨,朕沒胃口。」
「哦,那就好」虞楚黛鬆口氣,扶着椅子爬起來。
高龍啟聽到,「嗯?」
虞楚黛強行運轉大腦,裝無事發生和賣乖。
她將幾道菜往高龍啟那邊推推,道:「陛下,這幾道菜妾身都沒動過,您嘗嘗。沒胃口也儘量用點兒,身體最重要。這個雖然看不出是什麼的湯,但一看就很清爽很好喝」
她殷勤得像街邊推銷小商販,高龍啟瞧着有趣,吃下一些。
早膳後,高龍啟離開乾華宮,不知去向。
虞楚黛和眾人皆是鬆口氣。
結香和小壽子最是高興,跟她說起她昏迷這兩天的事。
「您一直住在這裏,陛下還親自餵藥呢,真真是寵愛主子。」
虞楚黛聽得雲裏霧裏,不過,還活着就好。
至於說寵愛,君王之愛,往往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當不得真,混過一天是一天。
說會兒話後,虞楚黛抬手捧住雙頰,疑惑道:「奇怪,臉怎麼酸痛酸痛的」
她又注意到自己手背上的青紫齒痕,「咦,誰咬的?」
結香和小壽子對視一眼,為了陛下的形象,灌藥的具體過程他們略過沒說,至於齒痕,屬於說不得。
兩人沉默,虞楚黛得不到答案,兀自費解。
* * * * * *
夜色黑沉時,高龍啟才回到寢殿中。
太醫調配出一碗姜酒,讓虞楚黛服下,道:「這酒有些辛辣,美人可能喝不慣。但是請忍耐些,都喝下去。此藥方有助於發汗,祛風退燒。您服下後,好好睡一晚,明早會舒適許多。」
虞楚黛打小在藥罐子裏泡大,對喝藥習以為常,她捧起姜酒咕嚕嚕喝下。
太醫看着,很是欣慰,多麼乖巧配合的好病患。
宮女們安置虞楚黛躺下後,紛紛退去。
酒勁兒上來,虞楚黛越來越暈。不是想昏迷睡覺那種暈,而是醉酒的飄然感。
高龍啟沐浴完回來,就見虞楚黛赤着雙腳,走得晃晃悠悠。
她生得纖細,身披輕薄紗衣。
走動間,似要羽化而飛仙。
但凡人不會飛仙,只會摔倒。
高龍啟眼疾手快,在她跌倒前及時扶住了她的腰。
虞楚黛仰臉看他,手指抵在他唇上,笑起來:「你的唇真好看。」
高龍啟嗅到姜酒味兒,難怪這麼大膽,原是喝醉了。姜酒那點兒酒勁,也能醉?沒用。
她面色酡紅,注意力全在他唇上,「紅紅的,像櫻桃。我家有棵櫻桃樹,結的櫻桃顏色和這一模一樣,特別甜。」
高龍啟:「真的?」
虞楚黛用力點頭,賭咒般堅決,「騙你是小狗。一樣的。」
高龍啟低聲笑下,「那,你想嘗嘗嗎?」
她回憶起盛夏時節里的好滋味,指尖輕輕摩挲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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