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醒來後的兩天,顧容珩都陪在旁邊,讓老太醫細心把脈了沒事,才總算鬆口氣徹底放了心。
這邊魏林聽到萬寧貞回去說四月醒來,本來是還在病中的人,急急忙忙就要爬起來去看人。
萬寧貞連忙攔着:「現在才剛醒來,您的病也未好,過兩日再去也正好。」
魏府這些日子全靠着萬寧貞一個人打理,處處打理的有條不絮,府里的下人對這個少夫人也十分敬重,吩咐下去的事也井井有條的做好。
魏林病的這些天,也是她在床前照顧,每日的藥與膳食也親自去過問。
就連她那瘋了的婆婆,也叫人去打理好,身上的衣裳也沒有不乾淨的,就連頭髮也每日去給她婆婆梳頭。
試問誰家兒媳能做到這個地步。
若說之前魏林對萬寧貞失貞那事尚有不滿,如今早已是煙消雲散。
魏林感激萬寧貞,對這個兒媳婦萬分滿意,已經是事事都聽她的,家裏所有的大小事更是放心交給她。
就連在淮西的鋪子也全權交由萬寧貞打理。
聽到四月醒來,魏林的心病好了大半,身子也跟着好了許多。
這天一大早就收拾好,帶着萬寧貞就要去看四月。
臨走前魏林去了關着林氏的屋子。
那屋子是後罩房一間房,堆滿雜物的屋子收拾出來的,簡陋的很,裏面的佈置擺放更是簡單。
魏林根本不想在裏面多置辦,還是萬寧貞做主又往裏面置辦了幾件家具,才讓這間屋子看起來沒那寒酸。
屋子的外面守着個小丫頭,這裏隨時都要人守着,不然林氏一個發瘋就要衝出去大喊大叫的。
魏林推開門進去,裏面的林氏正坐在妝枱前呆坐着,搖搖晃晃的不知道在念叨些什麼。
那面前的妝枱上放着一塊塊帶血的白布,是林氏整日裏咳血,丫頭就拿帕子給她擦,擦了就放在一邊,等堆多了再拿去一起洗。
魏林根本沒打算給林氏請郎中來看,中了那毒藥,堆積了這麼久了,除非宮中的太醫來看,郎中估計也沒法子,就這樣死了算了。
魏林皺眉走到林氏的身邊,看着林氏昔日美貌的容色,現在已經漸漸枯萎,眼眶深陷,唇邊還帶着血跡,就連頭髮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
再看面前的婦人,與尋常市井裏的婦人也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由想起林氏未出嫁時,誰家不知道柳門街的裁縫鋪里有個如花似玉的秋娘子,求娶的人不知凡幾。
裁縫鋪的掌柜夫婦老了只得了一個女兒,取名為千秋,當作了掌心的嬌女寵着,又容貌生的美,雖過的普通,自小的穿戴卻並不比尋常富貴人家的小姐差。
魏林當年便是一見傾心,魏家世代經商,祖上積業不少,淮西里都能說得上名號的大戶,娶的妻子自然不能是一個裁縫鋪的小女子。
為了娶林氏,魏林跪在自己父親門前跪了兩夜,大雨淋下來,魏林都未妥協,日思夜想的想要將林氏娶進來。
到底他父親沒有犟得過他,不到一年他就娶得美人歸。
當時魏家的聘禮在淮西可謂是人人稱羨,讓林氏出盡風頭。
嫁到魏家,魏林更是將林氏寵到了骨子裏,十幾個丫頭伺候她,只想讓林氏舒心。
這麼多年過去,魏林自嘆未做過一件對不起林氏的事情。
就連林氏在他眼皮子底下打壓發賣妾室,他也從來沒怪過,知道不過是林氏的婦人嫉妒,也是心裏有他。
如今再看林氏發上的白髮,魏林嘆息一聲,前塵往事想起來,竟有些眼眶發紅。
看到她如今模樣,不忍又湧上心頭。
他刻意不管她,不讓郎中來看她,是想讓她這樣死了也罷,偏偏沒有死,卻瘋了。
他低頭看着坐在凳子上仍舊失神的林氏,那眼神空洞洞的望着鏡子裏的女人,像是要穿透鏡子,從裏面看到從前的自己。
魏林搬了個凳子坐到林氏旁邊,看向林氏,握住她仍舊細長白皙的手指,低聲道:「你可還記得當初你生下明月時,我母親要為明月取名,你卻拉着我說早就為明月想了一個名字。」
「你拉着我說,你為明月取名長安,你說你母親說明月生下來的時候像你,你希望明月能夠長長久久的平安,長長久久的順遂。」
「長安三歲時,你多疼愛她,時時刻刻抱着長安,好東西時雲都沒有,好料子也全給長安做衣裳。」
「別家的女子哪裏讀過書,你在長安五歲時就給她請女先生。」
「我知道你,你自小被爹娘疼愛,到底好東西有限,你就巴不得同樣疼愛長安,好東西都給她。「
「長安在上元節走丟了,你病了大半月,日日夜夜裏都喊着長安,一遍遍在我懷裏哭。」
「有一次你半夜裏忽然起來懊悔的撞床柱子,你恨你那天沒有好好牽着長安。」
魏林說着眼眶濕潤,他看向林氏:「可是為什麼,明月回來你要這樣對她。」
「明月就是小時候的長安啊。」
「你是她的親生母親,你怎麼能夠親手害你的女兒」
萬寧貞在旁聽的頗有感觸,低頭看向林氏,只見林氏臉上依舊是木然的神色,嘴裏念叨着的話她依稀聽清了;
「長安」
「長安」
萬寧貞不知道林氏到底喊的是誰,只看見林氏無神的眼眶裏漸漸流下一行淚水。
那張臉上依舊是面無表情,身體依舊搖晃着,不知道她是聽見了旁邊的聲音,還是依舊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那淚水是表示她已經後悔了麼。
還是她從來沒有後悔過。
萬寧貞也是不理解的,聽起來林氏那樣疼愛明月姐姐,居然為了一個養女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難道真的不知道這樣的後果麼。
還是她將所有疼愛都給了現在的魏長安。
魏林看着林氏落淚,眼眶更加濕潤,拍拍林氏的手:「好在明月醒來了。」
「我今日去看她,她應該是永遠也不會原諒你這個母親了。」
「我也不會原諒你,時雲也不會。」
「家裏現在鬧成了這個樣子,我不知道你可滿意。」
「但是你要是能聽得見我說了什麼,往後消停一些。」
「也讓這個家好好過。」
魏林說着長嘆一聲:「你寵着的那個白眼狼,拿着家裏的銀子去養她的親娘,那個王嬤嬤就是她的親娘啊,從你將那孽種帶回來的第一天,她就在算計着怎麼拿魏家的銀子去養她那親娘了!「
「你在她們面前不過是個傻子。」
「到底是你順風順水慣了,蠢成這樣還不自知,竟聽信那賤人的話去害明月。」
「明月如今是誥命夫人,顧家當家主母,你要有腦子也知道該疼誰,可惜你半點腦子都沒有。」
「那對母女又害得我魏家成了這樣,時雲的仕途也斷了。」
「你現在是滿意了,休書我已寫好,往後你自己隨意瘋吧。」
魏林說着沒再看林氏,只是又長嘆一聲站起身往外走。
走到門口臨着關門時,魏林又往林氏的背影上看了一眼。
那到背影依舊一動不動,那瘋癲的喃喃也依舊不停,就像是身邊從來沒人與她說話一樣。
魏林長嘆息。
瘋了。
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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