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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叔要去府城,肯定不能說走就走。
他出來時是扮作知暖隨從,如今一個人回去,得另外辦個路引。
好在如今與里長相熟,哪怕他戶籍未落在此地,變個法兒辦個路引也不是多難的事。
作為近期江山與尹柴武藝上的真師傅,這個冬叔自己就能找老里長辦好。
青姑的事再拖延不得,冬叔收好東西就出門去里長家了。
知暖想了想,起身去泡了半桶米,打算做點飯糕讓冬叔帶着路上吃。
泡好米回來,雨還越下越大了,知暖什麼事都做不了,乾脆撐開兩面竹簾,搬了張小几桌到草亭的圍床,拿個小爐子,翻出去歲做的竹圍棋,一邊煮茶喝一邊自己和自己下棋玩。
傅漁回來時,大雨滂沱,面前院門半掩,推開門進去,朦朧的雨霧裏,能看到草亭里有個淡淡的青影。
走近了,便可見她端坐在亭中,旁邊紅泥小爐咕咕冒着熱氣,她一手倚在桌上,一手端茶杯,身體微微靠着桌子,看着面前的棋盤。
周圍漫天的雨幕,茶爐上咕嚕的水聲同着風雨糅雜成這靜謐的雨後時光,茶的香和她靜坐的模樣讓這一刻多了份悠然的閒適。
他從未見過的、她身上的閒適。
聽到動靜,她轉過頭來,清麗的眉眼間漫上一絲笑意:「您回來了。」她說,目光掃過他身上,放下茶杯起身下地,「都濕透了,要不要沐浴更衣?澡室備的有熱水。」
「我渴了,想先討杯熱茶喝。」傅漁說着收起傘,走上草亭。
知暖道:「我去拿杯子。」
「不必麻煩。」他攔住她,走到圍床邊,拿起她的杯子,一口喝了她杯中的剩茶。
知暖:……
看着她的表情,他捏着杯壁在手中轉了轉,含笑道:「不要那樣看我,放心,你我皆兄弟,我不嫌你。」
知暖再次:……
她唯微笑:「您高興就好。」還問,「您還要嗎?若要,我再給您倒一杯。」
傅漁朝她亮了亮杯子。
知暖過去,又給她倒了一杯茶。
時人喝茶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將茶葉碾得碎碎的,泡水喝,一種是將茶葉和生薑、鹽一起煮了喝。
知暖哪種都不愛,她是一洗二泡三喝,簡單省事,味道還香。
她煮茶多是只聞其香,不是為了喝。
傅漁這也是第一回喝她泡的茶,第一杯時沒注意,再一杯才發現其與眾不同,細細品了一口,他微微頷首:「軒郎行事,似乎總與世人有所不同。」
這話說得知暖眉心一跳,不過管他有沒有別的意思,她都表現得很是無奈:「您還有心想這些,身上都滴水了也不去洗,感冒才好些又這樣,您是打算在我這長久住下去嗎?」
「我覺得你這甚好。」傅漁看着她,「若是想長住,軒郎可允?」
知暖一點也不客氣:「給錢便行,您只要給錢,我給您在旁邊修個大宅子!」
傅漁聽得哈哈笑,這個話題便算是過去了,他喝完兩杯茶,順她心意去洗澡換衣。
再出來,他已一身乾爽,只是看到他身上的衣服,知暖忍不住眉間一跳。
他居然也穿了身青色短褐,和她的幾乎是同色同款,連頭上的帽子都差不多。
只不過他個高身材好,又不像知暖要故意穿得臃腫,因而這一身平民裝,被他穿得韻味十足,越發顯出他肩寬腿長,清俊非常。
和他一對比,賣家秀和買家秀的慘烈即視感。
知暖:……
好想立馬換身皮。
不過想想算了,洗衣服不容易,就別給怡娘和阿籮找事做了。
但她心裏還是有些些不爽的——想當年,她也是個愛美的,哪怕穿男裝,也務必要讓自己顯得風度翩翩,如今,咳咳,不提也罷。
這位將她比成Shi的大爺還拎着自己的濕衣服,無辜問:「這些如何辦?」
還能如何辦?綿衣綿褲是沒法洗的,將泥點子和髒的地方刷一刷,放烘衣櫃裏慢慢烘乾。
烘衣櫃類似於後世的烘乾機,只後者用的是電,這會烤衣服的是炭火。
這東西可不是知暖發明的,這時候就有,從富貴人家裏流出來的冬天實用神器,真的是特別好用。
除了綿衣褲,傅漁連裏面的裏衣也換了,濕淋淋的堆在那實在看得人難受。
她便倒了些熱水,順手搓洗晾好。
整個過程,傅漁全程陪同,沒有沾一點手,完事後他還笑眯眯地說:「軒郎真如女娘一般賢惠。」
知暖如今已經是麻了,笑着呲了呲牙,擺手道:「談何賢惠,不過是生活所迫罷了。不比傅郎君,在家想必是金尊玉貴,甚事都不用做罷?」
有錢人培養的世家子,多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生活白痴。
以前的秦瑜在知暖看來也差不多,只是他現下進步很多了哈,瞅瞅他那模樣,無人服侍的情況下,已經能將自己打理清爽了。
傅漁不理她的諷刺,笑着說:「分工不同罷了,與金尊玉貴有何關係?」
什麼分工?知暖不想問了,她起身擰乾衣服,抖抖開,將之掛進柜子裏。
她不問,傅漁還偏問了:「軒郎不問問嗎?」
「問什麼?」
「問我為何一定要冒雨出門。」
咦,這個問題啊,知暖可有得答了,從旁邊罐子裏拈起一隻小薰香球球埋進櫃中火盆,關上櫃門,她回頭沖他一笑:「何必問?每個都有自己必做的事,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就行了。」
說完,她便施施然往草亭走去,這種天氣,真是什麼事都不想干,燒一堆火,坐在草亭里喝喝茶下下棋才最閒適。
有了傅漁,知暖總算不用自己和自己亂下。
只是換了個馬甲,換了套棋,知暖還是輕易被秒。
每每才開局就陷入死局什麼的……下得人好不爽啊。
只是這次,她沒有輕易扔掉棋盤,而是一次又一次試圖衝破他的封鎖,堅持讓自己走得更遠一些。
她拈着棋子認真思索的時候,傅漁便垂眸靜靜地看着她,在她好不容易落下一子後,他輕輕鬆鬆絕封了她的路。
知暖:……
傅漁摩挲着手中打磨細緻沒什麼重量的棋子,笑着說:「我以為軒郎早有被我圍困的覺悟。」
知暖回過神,將棋子一顆一顆收回,也回他一笑,心平氣和道:「有覺悟並不意味着我必須要接受,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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