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溫不笨,他其實一直都能抓到王衡的七寸——王衡脖頸下的奴印。並且十分努力地找證據,證明王衡其實就是唐昌觀出來的官奴。他也確實找到了鐵證。
但可惜的是,他太急了,從半個月前,自己手中,還沒有掌握到鐵證前,就一直在喊。而同一句話喊多了,且又總是拿不出令人無法抵賴的鐵證,就成「狼來了」了。加之,大家都明白,吉溫所謂的證據都是怎麼來的,因此,當他今天,真的拿出證據的時候,儘管還有仇十七和鄧四郎的屍體這個加分項,但卻已無法令李林甫相信他了。
「吉法曹,你的管家,在死之前,燒毀了一封信。」李林甫道,「什麼信?」
「右相,無有此事啊!」吉溫懵了,但他旋即明白過來,「定是這王衡,楊釗在陷害吉某!請右相放心,只要吉某審他們,一天之內,保證案情明朗!」
「吉法曹,你可認得此印?」李林甫話音剛落,棠奴就小心翼翼地用托盤捧着藤紙的一角出來,這藤紙上,是忠王府的印信!
忠王,是李亨成為太子前的封爵!
「右相!王衡楊釗,陷害吉某啊!」吉溫一看,登時摔倒在地,但仍不忘指着王衡二人怒喝道,「是他們,都是他們幹的!」
「吉法曹,你總說什麼都是我們幹的,那你倒是說清楚,我們幹什麼了?」王衡終於開口了,「是帶人去劫鹿突骨了,還是偽造了一份身契,而後又派人殺了自家的管家和奴牙郎以欺瞞右相了?說啊!」
「王衡,你左脖頸下的奴印,要如何解釋?!」
「吉法曹,仇十七身上搜出來的忠王府密信,你要如何解釋!」王衡反問。
「是你殺的他,目的就是嫁禍吉某!」吉溫被王衡套上了,因為他明白,李亨的印信,在李林甫眼中,是最鐵的證據,必須先解釋清楚,要不然再多的旁證,都沒用!
「你確定,我能殺得了仇十七和鄧四郎嗎?」王衡弓着腰,瞪着跪在地上的吉溫問。
「對!雞舌溫,你倒是解釋解釋,一個十來歲的少年,要如何才能殺得了,兩個拿着刀的成年男子。」
「仇十七還是個會武藝的。」王衡補充道。
「對!解釋!」
「你定是楊釗你派了田家兄弟去協助他!」
「笑話!看見你欲劫走鹿突骨的,就有田家兄弟。在場所有人都看見他們了!」
「那就是!就是!」吉溫氣炸,因為他忽地發覺,自從王衡出現後,辦案竟都要說鐵證了!而這在一月前,可是聞所未聞的事!
「無話可說了吧?」王衡獰笑着問道。
「哦,吉某明白了!王衡,定是東宮派了死士,協助你殺了仇十七和鄧四郎,對不對!」吉溫恍然大悟。
「吉法曹,死在我手中的東宮死士,有多少了,而你呢,可拿住了一個東宮死士?」
「那就是你和東宮的苦肉計!」吉溫立刻懂了,「右相!請把王衡和楊釗,交給吉某人拷打,定能讓他們,在一個時辰里,如實供來!」
「可笑!」楊釗氣極反笑。
「羅希奭!」李林甫不急不緩地叫了個人進來。
「在!」一身青袍的羅希奭快步從堂外跑入,對着屏風深深一禮。
「一年了,該清理門戶了。」李林甫不咸不淡道。
「諾!」羅希奭會意,右手一伸,竟單手鉗起吉溫,就往外拖。
「右相!吉溫不辱使命啊!右」忽地,吉溫說不出話來了,原來是羅鉗加大了力度,差點令他背過氣去。
「王衡,揪出了東宮的暗樁,你有大功,去京兆獄,領回你的家產和僕人吧。」李林甫道。
「謝右相。」
楊釗見狀,才鬆了口氣,眼金金地看着屏風,等李林甫開口賞賜。
「王衡,楊釗,請吧。」怎料,青圭竟出來逐客了。
楊釗大為懊惱,等出了正廳才問道:「大總管,右相對我兄弟,可有賞賜?」
「哼,沒問左脖頸下的奴印,是如何回事,就是莫大的賞賜了!」青圭冷冷一笑。
楊釗愣住。
好容易出了右相府,天色卻已經亮了,周圍的壓抑的氣氛,也終於消失。
「賢弟,你那印子,是如何回事?」楊釗摟住王衡問。
「我看不見,也無人跟我提起,得去信問家父。」王衡道。
「哦。」楊釗點點頭,臉色卻忽地變得沉重起來。
王衡沒注意到楊釗的表情,因為他在思考,吉溫是不是真的敗了。畢竟,吉溫剛才只要以自己脖頸後的奴印為突破口,一直要求自己解釋,就能讓自己陷入極不利的境地。事實上,吉溫要的效果,也大差不差了——青圭的話就已表明,李林甫對王衡,還是不信任。
所以王衡在想,吉溫被囚,會不會只是李林甫的緩兵之計?如果是,那李林甫的目的又是什麼?是繼續查王琚,還是查仇十七之死?
如果是前者,王衡只能以不變應萬變,如果是後者,那他就該考慮處理裴冕了。
——
右相府,正廳。
下人們都退下了,只剩下青圭和四貼身女使伺候着李林甫。
「右相,此刻,是否該好好查一查這個王衡?」青圭問。
「不必白費力氣。」李林甫道,「不管他是官奴,還是王十郎,只要能替老夫撕咬東宮,便是可用之才。」
「是。」青圭點頭道,「那吉溫,可是真的投靠了東宮?」
「上次,杜良娣之死,本可坐實東宮豢養死士,但卻因吉溫陷害楊釗,令老夫不敢與東宮對質。就這一條,吉溫若不死,便難以安撫鷹犬們。」
「青圭這就去安排。」青圭道。
「不急,一個個來。」李林甫卻道,「遺奴。」
「在!」李林甫右手邊的那面容狠厲的女使聞言上前,放下短矛,道了個萬福道。
「東宮屹立不倒,老夫不能控制御史台,便是一大因由。你去讓監察御史盧鉉彈劾楊慎矜,再告訴王鉷,他也該有所動作了。」
「諾!」遺奴領命而去。
「棠奴。」
「在!」
「盯緊楊釗,鹿突骨的證詞,很重要!」
「諾!」
前天,楊釗便上呈過鹿突骨的供詞,後者已經供認,他是受李靜忠指使,名為送裴冕去朔方,實則半道殺之。這個,也是李林甫今天會選擇相信王衡,楊釗,而非吉溫的原因之一。
但是李林甫知道,想要一舉廢掉太子,鹿突骨還得招更多。
「青圭。」李林甫等二婢都走遠了,才道。
「在。」
「問一問崔翹,來年的春闈,準備得如何了?」李林甫畢竟是宰相,保證國朝的平穩向前才是他的首要職責。至於爭權奪利,在他眼中,就是為了更好地服務於前者。所以,權爭一結束,他就又得操勞國事了。正所謂,夙興夜寐,靡有朝矣!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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