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霍去病只感覺腦子像是一道驚雷劈下,一雙眸子帶着難以置信。
高陽所說的,直指戰爭的本質。
匈奴年年入侵,就是為了掠奪大漢的糧食,大漢入侵匈奴,也是為了削弱匈奴,但匈奴地盤之大,這對後勤有巨大的壓力!
另一頭。
劉徹和衛青的臉色狂變。
尤其是劉徹,根本沒想到高陽還有這個本事。
衛青的第一戰龍城之戰,他漢武帝兵發四路。
結果呢?
公孫賀無功而返,公孫敖戰敗,飛將軍李廣迷路,只有衛青勝了!
但也只是斬敵七百!
但這已經是大勝,原因就在於,匈奴的地盤太大了。
「孫子兵法云:力屈財殫,中原內虛於家,百姓之費十去其七。」
「公家之費,破車罷馬,甲冑矢弩,戟楯蔽櫓,丘牛大車,十去其六。」
「故智將務食於敵,食敵一鍾,當吾二十鍾,萁杆一石,當吾二十石。」
高陽晃着腦袋說道,旋即話鋒一轉。
「可匈奴之地連匈奴人自己都養不活太多,又哪裏來多餘的糧食讓漢軍去搶呢?」
「況且,茫茫草原百里地面也許都沒一戶牧民,搶一石糧食的成本高出天際!」
「眼下對匈奴的作戰,用兵數量不過二三萬精銳,而且並沒有深入大漠。」
「所以才沒有顯出壞處,倘若時間拉長,擴大用兵,再深入大漠,其後果,必然是災難性的!」
說到這兒,高陽冷笑一聲。
「即使是最好的結果,也是大漢國力凋敝,文景二帝休養生息幾十年的家底被劉徹揮霍一空。」
「最後百姓民怨四起,大漢盛極而衰,自此一蹶不振!」
「而若是最壞的結果...」
不用高陽說出最壞的結果,霍去病就沉默不語了。
儘管他並不願意相信這些話是真的,但霍去病不得不承認,高陽所言有理有據,不像是在隨口胡謅。
而在暗室內,劉徹原本被怒意填滿的心中,也是一下生出了寒意!
「此子究竟是何人?竟然連《孫子兵法》都讀過!」
也不怪劉徹奇怪,在大漢,知識基本上都掌握在王公貴族以及一些有着淵源的家族手上。
即使渭城高氏這樣的家族,也不會有多少藏書,更別提《孫子兵法》這樣專攻行軍打仗的兵書了。
「渭城高氏莫非隱藏着什麼秘密?」
不過他很快就開始琢磨高陽提出的觀點了。
「衛青,他說的是真的嗎?」
聽到劉徹詢問,衛青猶豫了一下。
作為大將軍、長平侯,他自然是希望皇帝能夠支持對匈奴戰爭的,最好是力度越來越大。
可是在高陽指出了對匈奴擴大用兵的種種後果後,衛青也開始思考起來。
「陛下,此人所言大致無錯。」
「不過具體情況還尚未可知,所以...」
這時劉徹抬手說道。
「好了,朕知道了!」
「這小子雖然提出了問題,但要是給不出解決方案,朕就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說罷,劉徹負手而立,閉上雙眼仔細聆聽。
事到如今,就算這小子說的都是真的,他也不可能停止對匈奴的征戰。
大漢自從高祖皇帝白登之圍開始,至今數十年都被匈奴欺辱,被迫和親送禮也不能阻止匈奴隔三差五南下打草谷。
這份恥辱必須雪!
這小子說對了,但也說錯了!
何況,與匈奴的戰爭已經成為他和朝中主和派公卿大臣角力的趁手工具。
九年前也就是元光二年,他親政兩年後調集三十萬大軍意圖一舉消滅匈奴主力未果之後,劉徹就將重心放在了軍事之上。
元光五年、元朔元年、元朔二年、元朔五年,短短八年時間四次出兵都取得勝利。
至此,劉徹才在朝堂上扳回一局!
現在放棄,無疑是承認自己年輕氣盛,承認主和派大臣是對的。
若是這樣的話,那他今後想做任何事都會受到朝堂公卿們的掣肘!
劉徹不能忍!
牢房裏。
「照你這麼說,這匈奴該怎麼打?」
「總不能不打了吧?那我大漢豈不是要一直忍受匈奴人的欺辱?!」
「況且,此時我大漢正值強盛之際,現在打匈奴日後子孫也能受益。」
「難道你要留下一個強大的匈奴給後世子孫嗎?」
霍去病直勾勾地盯着高陽,提出問題誰都會,關鍵的是解決問題的辦法。
高陽撓了撓頭,掐死了個跳蚤。
哎,這鬼地方真不是人待的,好想死啊。
「屈辱?子孫受益?」
「屈辱不屈辱的咱先不談,現在打匈奴跟後世子孫有什麼關係?」
「你不會以為大漢真能把匈奴徹底消滅吧?」
「就算大漢真的耗費巨大國力消滅了匈奴,也還會有別的戎狄來到漠北草原,不出三五十年,新的『匈奴』又出現了。」
高陽冷靜的質問道。
「到時候怎麼辦?接着打?」
高陽更知道,要不是大漢雙壁衛青和霍去病的誕生,如此用兵,那就是笑話!
大漢幸運,劉徹幸運,就在於衛青和霍去病誕生了!
匈奴短短几戰,便遭到碾壓!
霍去病被噎住了,他很想辯解但絞盡腦汁仍然是空空如也。
這哥們有點東西啊!
高陽越想越忍不住的吐槽,尤其是劉徹沒殺他,直接讓他的怨氣爆棚了。
雖然他也知道漢武帝滅匈奴的好處,但他現在可是朝廷重犯,怎麼可能為劉徹說話。
「要我說,劉徹這老小子一看就是急急國王,他祖宗好幾代大幾十年都處理不了的問題,他想自己一個人解決了。」
「要不是文帝景帝攢的家底夠厚,大漢說不定就要亡在他手裏了!」
暗室內,衛青眼皮猛地一跳,震驚無比。
這小子膽敢刺殺皇帝也就算了,竟然還敢如此狂言!
「陛下,此子實在狂妄!」
「臣請...」
劉徹忍不住呼吸急促起來,甚至氣到發笑。
「大漢要亡在朕的手上?」
「好賊子!朕從未見過如此狂悖之人!」
劉徹是真的生氣了,在大漢亡於他的言論面前,什麼刺殺都變得不值一提了。
這話壓根就是從根子上否定了他劉徹的一切行為!
畢竟,上一個將大一統帝國玩沒了的是秦二世胡亥!
劉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會與胡亥相提並論。
高陽此子,朕現在對你很感興趣呢!
「此子雖然狂悖無德,目無尊上,但腹有才華,見識遠邁,若是做個諫臣倒也不錯。」
劉徹不知從哪冒出來這樣一個想法,想來甚至覺得頗為有趣。
......
饒是已經有些習慣高陽逆天之言的霍去病,這下也有些蚌埠住了。
「你瘋了?!」
他焦急地盯着高陽,語速飛快的說道。
「雖然你行刺了陛下,但是當今陛下素有仁德,你也是有才之人,再加上你的經歷這麼坎坷。」
「只要我向陛下求求情,說不定就能免了你的死罪。」
「可你要再說這種話,那就是神仙也難救!」
經過剛才的談話他已經確定高陽是個人才了,唯一的缺點就是嘴巴有點臭。
而且貌似不知道什麼叫尊卑有序。
神仙難救?
高陽一聽就樂了,這我還不得多嘴炮幾下?
最好被某些衙役偷聽,傳到劉徹的耳中!
然後一刀給他砍了,哪怕是極刑也認了!
男人嘛,想要享福,就得狠一點!
「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這嘴長在我身上,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除非把我殺了!」
霍去病直接呆住了,什麼人啊這是!
他可是要救他的命!
這人真就不怕死?
看到霍去病一副我不懂但我大為震撼的表情,高陽繼續輸出。
「漢朝之亡,始亡於劉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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