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文約兄還有一種選擇,那就是以關中為根基,稱霸西疆。」張猛臉顯鄙夷之色,冷冷的說道,「從眼下的形勢來看,文約兄稱霸西疆確有可能,但其結果不外乎因為窮迫而成為西疆的流寇,最後逐漸喪失拱衛西疆的能力。所謂稱霸不過是一場自欺欺人的騙局,身受其害的是西疆廣袤的疆域和五十多萬無辜百姓。」
西涼諸將惶惶不安。
皇甫酈在長安拜訪了所有的西涼將領,他的努力似乎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而今天張猛這番義正嚴詞的「轟擊」,更讓西涼將領對目前的局勢有了較為清醒的認識。
楊秋等人開始小心翼翼的勸諫韓遂,請他再慎重的考慮。
「假道伐虢,你們聽說過嗎?」韓遂笑着問道。
諸將沉默不語。
張猛失望嘆了一口氣。
韓遂繼續說道:「河北一直說要打洛陽,好,我們就幫他打洛陽。打下洛陽之後呢?我們到哪?是回到西涼還是繼續坐鎮關中?」
這句話無需答案,河北不會讓韓遂和他的西涼大軍長久駐紮關中。
「我們回到了西涼,繼續戍守邊陲,而李翊則繼續率領他的大軍南下征伐。」韓遂盯着張鳴,一字一頓的問道,「西涼呢?誰來解決西涼的問題?薊城的天子和朝廷在沒有平定天下之前,會集中力量解決西涼的問題嗎?我們能相信薊城的天子和朝廷嗎?」
韓遂慢慢站起來,在大堂上來回走了幾步,然後停在了張猛面前,盯着他說道:「你的話有道理,你和我的最終目的都是一樣,都是為了西涼,但你認為我們必須尊奉天子和朝廷。但今天你看看天下,還有誰尊奉天子和朝廷?南陽的天子和朝廷也罷,薊城的天子和朝廷也罷,有誰真心實意的去尊奉?」
「李翊勤王成功後,在薊城待了幾天?對於河北來說,是薊城的朝廷主掌權柄,還是大將軍行轅主掌權柄?」
「袁紹呢?袁紹佔據洛陽多少年了,他何曾想過要把天子和朝廷接到洛陽?你讓西涼人去尊奉天子和朝廷,去尊奉這樣的天子和朝廷,對西涼有什麼用?能幫助西涼擺脫困境嗎?」
「西涼要想生存下去,只有靠自己。這麼多年的拼殺,無數兄弟的鮮血和生命,已經讓我們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生存之路。」
韓遂面朝眾將,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但現實是殘酷的,河北的確很強大,強大到讓我們西涼人喪失了鬥志。沒有鬥志,何談生存?」
「大家對河北都抱有幻想,奢望他們能幫助西涼,能拱衛西涼,我也一樣,我也有同樣的奢望。」韓遂用力一揮手,說道,「好,我們拿出誠意,和河北談一次。如果河北答應我們的條件,我們就聯手河北打洛陽。如果河北仍舊拒絕,那我只能絕望的告訴大家,我們要想活下去,只有誓死一搏了。」
「對於西涼來說,眼前最急迫的問題是生存,五十多萬百姓的生存。我本來打算在關中穩定後,立即遷移人口,但現在如果我們和河北聯手了,關中即刻穩定,不存在任何危險,我們可以馬上開始人口遷移。」
韓遂手指張猛說道:「你親自去和皇甫酈商談。只要河北答應了這個條件,關中我可以給他們,洛陽我可以幫他們打。等打下了洛陽,我也可以立即帶着大軍返回西涼戍守。」
「我現在只有這一個條件,如果河北不答應,那我們只有拿起武器,為自己的生存,為西涼的生存而浴血奮戰,絕不後退。」
………………
皇甫酈斷然拒絕了韓遂的條件。
「仲儀兄,西涼只有這一個要求,一個要求……」張猛苦苦哀求道,「文約兄已經退到這一步了,你還要他怎樣?你可以不讓西涼大軍駐紮在關中,但總要讓西涼百姓遷到關中,讓他們活下去吧?這個小小的要求也過分嗎?」
「這個要求不僅僅過分,而且會讓大漢迅速、徹底的丟失西疆。」皇甫酈憤怒的揮動雙手,大聲叫道,「朝廷寧願調撥給西涼五年的賑濟,寧願給西涼十萬大軍足夠的糧餉,寧願讓高長恭和張遼率軍收復河西五郡,也絕不會讓西涼人遷入關中。」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張猛氣得渾身顫抖,嘶啞着聲音叫道,「你可以問問長公主,問問大將軍,你有什麼資格一口回絕?難道你非要讓關中變成血肉橫飛的戰場?」
「為什麼?你說為什麼?你是西涼人,難道你不知道?」皇甫酈指着張猛的鼻子怒聲罵道,「你這一輩子白活了嗎?西涼五十萬人口遷入關中,整個西涼的防線隨即就要後撤兩千里,羌人的騎兵很快就會殺到大散關和陳倉一線,直逼長安,西疆將全部丟失,關中將成為烽火連天的戰場。」
張猛不相信的說道:「西涼大軍依舊在西疆戍守邊塞,羌人怎麼會殺到關中?你不要危言聳聽。」
「我危言聳聽?」皇甫酈怒極而笑道,「你父親是本朝名將,威震邊疆,為什麼你們幾個後人卻對兵事一無所知?」
張奐到了晚年潛心研習經學,弟子上千。他的大兒子張芝,次子張昶都是書法名家,而張猛自己則是經學大儒。皇甫酈的這句話讓張猛氣得面紅耳赤,瞪着眼晴羞愧無言。
皇甫酈極力忍住怒氣解釋了幾句道:「當年大秦國的蒙恬將軍率三十萬大軍北上,打下了河套,兵逼陰山,開拓了大大一片疆土。為了戍守疆土,始皇帝下旨,從內地數次遷徙數十萬人口北上充邊。」
「當年大將軍衛青,驃騎大將軍霍去病等本朝名將屢屢率軍遠征,為大漢開疆拓土。為了守住這些疆土,孝武皇帝在二十多年裏,先後下旨遷徙了一百多萬人口北上到河套和河西兩地屯田戍邊。」
「大秦國的始皇帝和本朝的孝武皇帝,為什麼不惜耗費巨資遷徙人口戍邊?很簡單,戍邊的軍隊需要糧食,但從內地把糧送到邊塞,耗費非常大,對國力的消耗更是驚人。沒有哪一朝的國力能夠長時間承擔如此沉重的負擔。戍邊需要源源不斷的兵源,但從內地千里迢迢趕到邊塞的士卒常常水土不服,無法保證軍隊的戰鬥力,而且一旦遇到戰事,邊塞也無法在最短時間內得到兵力補充。北遷人口之後,邊郡的人多了,耕地數量多了,兵源和糧食有保障了,邊塞隨即也就越來越安全了。」
「十幾年前,北疆、西疆都是戰亂不止,看上去是國力不夠,朝廷的財賦不足,但深究起來是因為邊郡土地兼併嚴重,吏治極度腐敗。加上邊郡氣候惡劣,胡人屢屢入侵,百姓無法生存,只好背井離鄉,一逃了之。邊郡人口越來越少,土地荒蕪越來越多,兵源和糧食急驟銳減,軍隊戰鬥力可想而知,邊塞陷入戰火也就在所難免。」
「隨着時間的延續,這種循環越來越厲害,等情況惡劣到無可挽救時,邊塞戍守也就崩潰了,戰火隨即沖天而起並迅速蔓延到整個邊陲。
「如今西疆的戍守已經崩潰。北疆在朝廷和大將軍的努力下,數次遷徙上千萬的流民北上屯田戍邊,在經過十五年時間的整治後,逐漸恢復了穩定。」
「西疆若想恢復穩定,擊敗羌人僅僅是一個小問題,更大的問題是遷徙人口,是屯田戍邊,是推廣和實施一系列新政,從而確保西疆能夠長期穩定下來。」
「我到長安之前,朝廷曾為西疆的事商討了多次,其中有大臣也提到把西疆暫時放棄,把西疆百姓全部遷徙到關中的建議,但這個建議隨即遭到了否決。」
「西疆一旦放棄,西疆的漢人百姓一旦遷入關中,西疆的形勢就徹底變了,再也沒有挽救的餘地。西疆一旦丟失,關中則岌岌可危,朝廷為了保護中原,勢必要在關中傾盡全力,這將大大延誤朝廷平定天下的步伐。」
「更為嚴重的是,將來,朝廷為了奪回西疆,為了向西疆遷徙人口,為了在西疆屯田戍邊,需要耗費驚人財力和物力。西疆有可能再一次把大漢活活拖垮。」
「你現在明白了嗎?」皇甫酈急促的喘了幾口氣,怒氣衝天的說道,「西涼人不能只顧自己,不顧大漢。大漢傾覆了,西涼還能獨自存在多久?西涼五十萬百姓還有多少人能在烽煙四起的戰火中活下來?西涼人在西疆活得艱苦,但到了關中,很可能活得更艱苦,死得更快。」
「至於說西涼大軍在西涼百姓遷徙後,還將繼續戍守西疆,這簡直是笑話。他們怎麼戍守?吃草還是吃泥巴?羌人有自己的部落,有自己的牲畜,他們呢?他們的家園已經遷徙到關中,他們的糧食距離邊塞有一兩千里路,就算運到了邊塞,還能剩下多少?你讓他們怎麼守?誰願意去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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