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沒有進行針對性的反擊,公孫軍的士卒們當時還覺得有些納悶,不過現在他們反應過來了。這顯然是王將軍不打算浪費箭矢,所以沒有在敵人陣列相對嚴整的時候放箭,而是在對方攻城受挫,發生混亂的時候,再用齊射加以殺傷。
沒有開始的弓箭迎擊,似乎有助長敵人氣勢的缺憾。但黃巾軍趁勢而來,氣勢本來就很高了,也不差這一點,把握機會大量殺傷敵人的精銳戰兵才是真格的。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兄弟們跟我上!」
一名魁梧的黃巾軍軍官見狀大怒,指揮着手下將幾架雲梯並在一起,狂吼一聲,舉着鐵盾,一馬當先的沖了上去。
受到此人的鼓舞,眾多的黃巾軍士卒蜂擁而上,最前面的幾人都舉着鐵盾,依靠連成一片的雲梯,結成了一片盾牆。
盾牆劇烈的顫動着,持盾者有的虎口斷裂,有的口噴鮮血,更有人抓不穩雲梯,與滾木一起,頹然跌落,落在了下方的人群之中。
但這一輪攻擊,終究還是被城下的黃巾軍抗住了。盾牆很快得到了補充,再次恢復嚴整。下方被滾木砸傷的人也不肯退卻,眼睛只是死死的盯着城頭,口中高呼戰號:「蒼天已死……」
城頭伸出了撓鈎,來不及攀登雲梯的士兵將手搭在雲梯上,眾人匯聚的力量,讓雲梯仿佛扎了根似的,任憑撓鈎如何拉拽。依然穩穩屹立,絲毫沒有動搖的跡象。
「黃天當立!」
又擋開一塊礌石,當先登城的黃巾勁卒覺得渾身都是勁,眼見城垛就在眼前,他怒吼着揚起了戰刀。
「殺!」身後傳來了如潮般的呼應聲,黃巾軍勁卒攀上了城頭。往早就盯准了的目標沖了過去。他早就盯准這個目標了,此人應該是一個官軍的軍官。從今天的攻城戰開始後,此人已經扔了十多根滾木,鈎翻了七八架雲梯,近百名兄弟因他而傷亡。而此人到現在還生龍活虎的,氣力十足。
黃巾軍勁卒不確定自己這次衝鋒能不能在城頭撕開守軍的防守,這幾天衝上城頭的兄弟不計其數,但他們都沒能成功站穩腳。黃巾軍勁卒沒有自大的認為,自己是得天獨厚的一人。他只是很確信,只要殺了自己盯上的這個目標,就能削弱守軍的防禦!
王門看到了敵人。
他不意外,這幾天,他的活躍吸引的仇恨極多,類似的情景重複出現了不知多少次。
他已經是十幾年的老兵了,跟隨主公征戰多年,見了太多的戰爭。他不在意。繼續着先前的動作——低頭彎腰,用力搖動着轆轤。釘板再次高高揚起,沾滿血肉的利齒,鋒芒不減!
被敵人無視的黃巾勁卒大怒,他死死的盯着對手,眼中幾乎冒出火來,以至於他忽略了觀察身邊的動靜。直到幾根長矛呼嘯着從不同的角度同時刺到身前,他才驚覺。
已經晚了……鋒利的矛刃毫不費力的刺穿了他身上的皮甲,像是叉肉一般將他高高挑起……
就在被人掄出去之前,黃巾悍卒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了城頭的景象。
城頭的空間算不上寬闊,但守城軍士卻井然有序的分成了幾隊。在城頭操作各種守城器械的只是一部分人,而且一直處於輪換之中;在他們身後,是一排長矛手;再後,則是手持弓弩的箭手。
他想不通,守軍到底是怎麼做到的,但這並不妨礙他理解,為什麼登上城頭的兄弟那麼多,卻一直無法取得戰果。
先登都很有勇氣,武藝也不錯。但再怎麼不怕死,也無法同時面對幾根長矛蓄勢已久的刺擊。
如果後續的人馬能源源不斷支援上來,也許還有希望,但那些操作守城器械的敵人卻不會讓兄弟們如願。
先登的決死衝鋒,沒有干擾到滾木礌石的墜落,也無法阻止釘板起落,雲梯上下,血肉橫飛。
在半空中飛舞着,掙扎着,最後這名黃巾悍卒絕望的閉上了眼睛。不忍再看到兄弟們的鮮血,然後摔入塵埃,與大地融為一體。
「弓箭手,弓箭手在哪裏,齊射,齊射啊!射死官軍!」
城下督戰的黃巾將領看得睚眥欲裂,他嘶聲怒吼着,看着自家兄弟血肉橫飛,如同麥穗一般被成片割倒,他的心在滴血。
他憤怒!
他不解!
以前弟兄們裝備不足,別說攻城器械,大家連武器都湊不齊全,盾牌也只能拿門板,菜板之類的東西湊合,攻不下堅城也是很正常的。
可現在,自家的軍隊已經不一樣了!百萬黃巾大軍席捲大半個青州,攻下數十座縣城,繳獲的武器,已經足夠讓他們武裝起一支像樣的軍隊來了。
如今的黃巾軍,已經有了天翻地覆般的變化。十萬以上的內營兵馬,都重新得到了武裝。
堅固的皮甲,簇新的長弓,如林的矛戈,鋒利的刀斧,甚至還有數千具沉重而堅固的鐵甲,再加上那些破城後,投降的郡兵將校的加入,如今的黃巾軍,儼然已經有了正規軍的模樣。
於是,在臨淄城下誓師之後,大軍如同海潮一般,以不可阻擋的勢頭,滾滾西進,殺進了泰山郡境內。
然後,他們滿懷着信心,以全新的姿態向萊蕪城展開了攻勢,結果在守軍如山嶽般穩健的防守前,碰得頭破血流。
兄弟們的勇氣百倍於前,兄弟們的裝備今非昔比,然而,結果為何卻沒有變化,甚至比從前更糟了呢?
他只能看着城頭的守軍一次又一次把雲梯上的兄弟用滾木砸落;一次又一次用撓鈎將雲梯鈎翻;一次又一次放下釘拍,又攪動轆轤,將帶着血和碎肉的釘拍拉起。
黃巾軍一波波的靠近,一波波的死在城牆下。
屍體很快堆成小山,黃巾軍踩着同伴的屍體,螻蟻般向城頭攀爬,英勇而無畏,卻頹然無功。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他想不明白,只能用盡全身的力量,瘋狂的呼喊着戰號,試圖從其中獲得力量,來改變眼前的局勢。
黃巾軍的弓箭手應聲而出。
他們之中的大部分,在幾個月之前,還是青州各郡國的郡兵,然而亂世之中的形勢,仿佛天上的雲朵一般,一卷一舒當中,便已物是人非。
他們不想從賊,但又不得不聽命於人。自己的性命,家人的安危,如同沉甸甸的的擔子一般壓在肩頭。所以,他們只能在舊日敵人的號令下,向舊日的同袍揚起了弓,將數以千計的長箭拋向城頭。
值得慶幸或不幸,戰果寥寥。
守城軍隊的指揮者極為老練,守城的士兵,也多是身經百戰的老兵,有些甚至是在張寶進攻幽州的時候,就加入了公孫瓚大軍中的。
在敵人弓箭手應聲出列的時候,公孫軍的士兵們就已經縮到了城垛後面,將盾牌斜舉在頭頂,安然無恙的撐過了這輪齊射。
「再射,上前再射!」督戰的黃巾將領大怒。
以前跟官軍交手的時候,他見識過齊射的威力,甚至還親身體驗過,按照他的經驗,每輪箭雨應該都能給敵人帶來重大傷亡以及士氣上的打擊才對,可守軍怎麼這麼輕易的就撐過去了呢?
「將軍,這樣不行……」指揮弓箭手的軍校提醒道。他也是多年的老郡兵了,指揮能力不算太高,但眼光卻很老辣,他能看出對手的實力,跟這樣的對手一板一眼的過招,純粹自找不痛快,想取得戰果,先得把戰局攪亂才行。
「怎麼不行?」黃巾將領雙目通紅。帶着仇恨和憤怒,語聲冰寒如北風,「殺咱們的兄弟就行,殺官軍就不行?我叫你們上前,你們就上前,誰敢落後一步,立斬不赦!」
他放下了狠話,老郡兵也不敢再辯,帶着弓箭手到了隊列的前方,眼中充滿悲哀。
守軍之所以沒在自家齊射的時候進行反擊,只是為了節約箭矢罷了。現在距離縮短,自家的齊射威力固然更大,但守軍居高臨下的優勢只會更強。
不出所料,隨着距離的接近,他聽到了晦澀的絞弦聲,以及不算很響亮,聽起來卻異常清晰的號令聲:「架弩……」
「舉弓……」他高聲吶喊着,對城牆上的箭孔中閃爍的寒光視而不見,仿佛不理解寒光中蘊含的是怎樣的殺機一般。
或許,在當初城破的時候戰死更好一些吧?
這一瞬間,整個戰場仿佛都陷入了寂靜,老郡兵知道,這只是自己的錯覺罷了,就像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一樣虛無縹緲。
想戰死?在那樣的混亂中,即便死了,也是毫無意義的,因為你甚至都不會知道,自己到底怎麼死的,死在誰手裏。
也罷,都是戰死,就死在這裏好了……
老郡兵拉滿了弓弦,幾乎和城頭同時的,喊出了相同的號令:「放箭!」(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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