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龍 第153章 斑奴

    「前輩當真博學!跟鹿蜀一比較,那廝的虎紋倒是對上了,卻又沒有赤尾,而且鹿蜀是馬身,並無虎爪。還有這叫聲……」

    齊敬之沉吟道:「那廝能發虎吼,也能作馬鳴,卻不像駁那般音如鼓音,也不似鹿蜀的其音如謠,果然似是而非,與兩種異獸都有極大差別。」

    他頓了頓,下意識攥了攥左手,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只是敢問前輩,這「佩之宜子孫」該作何解?」

    齊敬之這樣問,也實在是因為這句話的口吻與青銅小鏡頗為相似,若是他當初讓鏡子把那廝煉化了,也不知會給出什麼樣的評語?

    此外他也是真的好奇,那鹿蜀畢竟是其狀如馬的異獸,若無青銅小鏡煉化,又該如何佩戴在身上?

    「哈!《圖贊》有雲,鹿蜀之獸、馬質虎文,驤首吟鳴、矯足騰群,佩其皮毛、子孫如雲。」

    跛足癩頭老道笑吟吟地解釋道:「許是前人眼見鹿蜀統領龐大族群、奔騰匯聚如雲,便希望自己也能如鹿蜀一般多子多孫、家族綿延,佩其皮毛就是個念想罷了,當不得真的。」

    「至於牆根底下的那頭異獸,它除卻娘胎裏帶來的一絲不俗血脈,似乎還同時沾染了許多金煞和虎煞,想必平日裏是個毫不忌口、什麼都敢往嘴裏擱的主。」

    「嘿!如此不知死活地胡吃海塞,竟然沒有爆體而亡,說不得也是得天獨厚,天底下只此一頭!故而老道我雖然嘴饞,但一來怕死,二來也不想造這個孽!」

    「原來如此。」齊敬之點點頭,心中不由恍然。

    據詔安縣北門驛的驛丞和魏豹所言,黑白虎紋異獸也是近些日子才開始冒頭,除了沒有吃過人,各類大小家畜就沒有它不吃的。

    如今聽老道這麼一說,看來除了家畜,那廝在野外還吃了不少了不得的東西。

    念及於此,齊敬之便笑道:「那廝近日在九真郡左近往來馳騁、攆狗追雞,鬧得百姓不寧,晚輩也是機緣巧合之下才將其降服,想必是它曾在山野之間得了什麼奇遇吧。」

    「哦?你倒是好運道!老道瞧它頗能察言觀色,又無血煞在身,只道是被從小養熟了的,不想竟是才降服的?」

    跛足癩頭老道有些意外,忍不住多瞧了黑白虎紋異獸兩眼,嚇得那廝又是一個激靈:「可是巧了,老道我正好有些事情想找它這樣的地頭蛇打聽打聽。放心,只是問幾句話,不會傷着你的寶貝坐騎。」

    齊敬之聞言微微一怔,委實好奇對方要如何朝一頭不能口吐人言的異獸打聽消息,立刻搖頭笑道:「前輩請便!」

    「哈,那老道就先行謝過了!」跛足癩頭老道竟是極客氣地道了聲謝,卻也不急着去牆根處問話,依舊專心整治手裏的搖牛頭顱。

    此時他已將牛頭上的細毛拔淨,卻猶不放心,仍在翻來覆去地仔細察驗。

    齊敬之看在眼中,忍不住感慨道:「前輩為了一口吃食,還真是不辭辛苦。」

    跛足癩頭老道卻是哈哈一笑:「這算甚麼?當初老道我為了學會這道菜的製法,可是在揚州蓮性寺的僧廚里貓了好幾天呢!」

    「僧廚?佛門竟然吃葷腥,還在後廚里專門炮製牛頭?」齊敬之委實有些難以相信。

    「他們可不做牛頭……」

    跛足癩頭老道立刻搖頭,旋即臉上泛起促狹笑意:「他們用的是彘頭!有煮的、有蒸的,不過最正宗的還是扒燒的。」

    「一開始只是小和尚們自己偷偷做了吃,時日一長就傳出了風聲,連帶着一些肯出大價錢的熟客也能享用。」

    「等創出這道菜的小和尚變成了老和尚,蓮性寺的扒燒整彘頭已經風靡一州矣。」

    「正所謂,初打春雷第一聲,滿山新

    筍玉稜稜。買米配煮花豬肉,不問廚娘問老僧!」

    齊敬之啞然失笑,又不免疑惑問道:「既然可以問老僧,前輩為何還要躲在人家的後廚偷學?」

    聽見這話,跛足癩頭老道飛快扭過頭,像看傻子似的瞪了齊敬之一眼,又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極不起眼的灰袍子,沒好氣道:「還能因為什麼,誰讓咱不是有錢的大香客,尤其還是個道士呢?」

    「當初老道我去蓮性寺,誠心誠意地請教這菜該如何做,那些大小和尚卻看人下菜碟,一個二個先是推說絕無此事,後來又說自己只做不吃,問急了就雙手合十、高宣佛號,張口閉口只會一句「我佛慈悲、善哉善哉」,委實女干猾得緊!」中文網

    耳聽得老道雖然對和尚們頗有些怨念,但是言之鑿鑿,竟不像是胡謅的,齊敬之也只好感嘆一聲天下之大,當真是無奇不有了。

    檢視幾遍之後,跛足癩頭老道終於覺得滿意,去旁邊大鍋里舀了一瓢滾水過來,徑直澆在牛頭上,接着便直接上手,將牛皮刮洗一遍,繼而以指甲做刀,將其剝皮去骨,又削去眼眶四周的毛肉、牛鼻、雙耳,割開牛下巴,再將整張牛臉扔進了沸水鍋里。

    緊接着,老道竟是伸手進鍋,就着沸騰的開水再次清洗起已經去了骨的牛頭,手法熟稔細緻、神態更是一絲不苟,非但齊敬之暗暗咋舌,連一旁沉默半晌的哥舒大石也倏然回神,仔細觀摩起老道那看似尋常、實則暗藏玄機的手法。

    至於斷了一角的竹牛,原本還有些敢怒不敢言的委屈,此刻卻早就給嚇得遠遠跑開,與黑白虎紋異獸蜷在了一處。

    將牛頭徹底洗淨、取出備用,跛足癩頭老道又親自去尋了幾塊還算乾淨的瓦片,同樣扔進鍋里,細細清洗乾淨。

    魏豹才將收集來的蔥姜酒鹽等物送來,便又被他指使着重新洗鍋燒水。

    老道自己則站在一旁,一邊等一邊還頗為遺憾地嘆氣道:「可惜了,這麼個小村子,一時尋不來全新的夜壺。」

    這下連很有些心事的哥舒大石也忍不住開口問道:「前輩要夜壺做什麼?」


    「自然是做菜了!」

    跛足癩頭老道咂麼咂麼嘴,悠然答道:「據我打聽,當年蓮性寺的小和尚便是湊錢買來小豬頭,鑷毛剔骨之後揣進一個沒用過的尿壺裏,放齊蔥姜酒鹽,用荷葉把壺口紮緊、以黃泥封死,再把尿壺放在大殿背後,用供桌上的燭火慢慢灼燒壺底……」

    「經過幾天幾夜的燜燒,彘頭也就燒熟了,那可真是入口即化、回味無窮!哪怕到了現在,蓮性寺後廚里做這道菜,用的依舊是夜壺!」

    說到這裏,跛足癩頭老道忽地一拍大腿,半是敬佩半是後悔地說道:「嗐!老道我當年怎麼就沒想到這等偷吃的好法子?」

    「要說還是小和尚們腦子好使,選的地方先就極為隱蔽,壺口封死就不會飄出味道,寺里的大和尚、老和尚可不會幹那些添燭守夜的苦活,自然就發現不了,還當真是神不知鬼不覺!」

    見狀聞言,齊敬之三人互相交換過眼色,都覺得這位前輩雖來得頗為蹊蹺,言語行事卻是一派直爽隨性,不像是什么女干惡之輩,亦不像與黑衣妖僧、刀鬼搖牛是一路。

    說話間,幾人又略等了片刻,跛足癩頭老道不待鍋里新換的清水燒開,便探手進去試了試水溫,隨即將先前洗淨的瓦片墊在了鍋底。

    接着,他把牛頭臉皮朝下放在瓦片上,旁邊擱上牛下巴和牛耳,又在魏豹送來的各類作料里挑揀了幾樣,連同竹牛角切段,一起投進了鍋中。

    等鍋里的水終於開始翻滾,他一把蓋上鍋蓋,扭頭朝魏豹吩咐道:「換文火慢燉!有瓦片墊底,不會粘鍋的,等晨光熹微、湯稠肉爛之時再來喚我!」

    說罷,

    跛足癩頭老道又以眼神朝齊敬之示意,兩人便一前一後朝着遠處牆邊走去。

    於是,當老道蹲在的黑白虎紋異獸身前,上上下下仔細打量時,這廝便露出一副戰戰兢兢的可憐模樣,明顯想逃卻又不敢,就只是哭喪着臉、用一對濕漉漉的大眼睛猛瞅齊敬之,眼瞅着就要淌下淚來。

    齊敬之見狀卻是頗覺奇怪,只因跛足癩頭老道雖然一見面就叫破了他的功法底細,更熟習各類異獸掌故,明擺着是位世外高人,然而在齊敬之的感應之中,老道從現身至今,就從來沒有顯露過任何異於常人的氣息乃至威勢,哪怕面對哥舒大石和竹牛夾擊時亦是如此。

    是以那頭竹牛即便被掰斷一角、踩住牛背,依舊不曾完全服軟,還是在見到搖牛頭顱被剝皮拆骨之後才被徹底嚇住。

    反觀黑白虎紋異獸,無論是見到赤金珠和青銅小鏡的清光,還是面對周身渾圓無漏的跛足癩頭老道,這廝幾乎是立刻就表現出了由衷畏懼,也難怪方才老道會稱讚它頗會察言觀色了。

    「或許也正是這份慣能分辨危險的敏銳,才讓這廝快活地逍遙到今日。」

    心裏生出這個念頭,齊敬之便緩步上前,伸出右手想去拍一拍黑白虎紋異獸的脖頸,不想自家眼淚汪汪的坐騎立刻就探頭過來,先一步使勁兒蹭了蹭他的掌心。

    與此同時,一旁的老道則是忽地張嘴,發出了一連串低沉的犬吠。

    黑白虎紋異獸動作一滯,片刻後才轉過頭去,呆呆傻傻地盯着老道,就像是聽到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之事。

    見狀,跛足癩頭老道又發出一聲短促卻洪亮的犬吠,這一次就頗有些疾言厲色的意味在其中。

    黑白虎紋異獸登時回神,忙不迭地出聲回應,一會兒連連低吼如虎,一會兒又接上幾句馬兒的嘶鳴。

    老道凝神聽了半晌,期間還幾次以犬吠打斷,眉頭緊緊擰起又舒展開來,眼底卻始終有一絲陰翳揮之不去。

    齊敬之靜靜旁觀,心裏卻回想起老道突兀現身之前,村中忽然犬聲大作、群起應和的那一幕,想來也是他在向狗兒們問話?

    當下一人一獸你來我往地交談了半晌,跛足癩頭老道似乎終於問話已畢,轉頭齊敬之說道:「老道我問完了,總算有些收穫。」

    他頓了頓,臉色略顯古怪地道:「對了,你家坐騎說了,除了海里沒去過,它對方圓百里內各種精怪的領地都熟悉得很,咱們想吃什麼樣的都可以帶路,只要不吃它就行。」

    齊敬之聽了,扭頭看了一眼滿臉討好之色的黑白虎紋異獸,這極可能天底下僅此一頭的異種猛獸偏偏是這麼個德性,還真讓人頗有些哭笑不得。

    他想了想,又朝老道好奇問道:「前輩,這廝知道自己是何種異獸麼?」

    老道搖了搖頭:「它並非生來如此,一開始只當自己是匹馬,不久前身上忽然生了虎紋,就被野馬群驅逐了出去,後來一夜之間四蹄脫落、筋骨易形,變作了虎腿利爪,便又認為自己是一頭猛虎了。」

    「然而等到它在山中找到一窩老虎卻被圍攻,將對方盡數咬死吞吃之後,就徹底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了。至於為何會有如此變化,它自己全然說不清楚,亦沒有生出什麼特殊本領。」

    「這種情形倒大不像是血脈復甦,多半還是偶然間吃了什麼蘊藏金虎之煞的奇物,總之命是真的好,也是真的大!若是果真如老道所想,它得奇遇時應當尚未開智,如今記不得倒也無甚稀奇。」

    齊敬之瞭然點頭,心說原來不止是盧敖和慶元子那等異人,便是尋常獸類也可能一朝風雲際會,變得矯矯不群起來。

    「多謝前輩解惑,不然晚輩還真摸不清自家坐騎的底細。」

    齊敬之道謝一聲,旋即

    沉吟道:「既然如此,就不好以駁或者鹿蜀它了。」

    跛足癩頭老道點頭道:「單從形貌來看,馬形與虎形對半,或可叫它驤首虎,抑或是虎斑駒,總之大差不差,此外無論你當它是馬還是虎,大可以對着它這一身黑白虎紋取上一個小字,便叫……斑奴!」

    「斑奴?」

    齊敬之重複了一遍,下意識看向黑白虎紋異獸,不想這廝立刻就將毛茸茸的脖頸湊了過來。

    老道登時哈哈一笑:「《廣異記》有載,山魈有以虎為子者,呼為「斑子」,你這頭是坐騎,今後飲食皆繫於你身,又怯懦諂媚至此,也只能叫「斑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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