嚼龍 第214章 煉器

    「你說呢?」鳳紫虛笑吟吟地反問了自家徒兒一句。

    沒等齊敬之回應,這位玄都觀主忽地一甩霓裳羽袖,轉身朝着玄都觀的方向飛去。

    她這一動,無論是火光熊熊的洪爐,還是被披帛彩練捲住腰身的齊敬之,自然是緊隨其後。

    從鶴嘴崖上方掠過的時候,齊敬之還特意朝招鶴亭中望了一眼,只見玄驥君一動不動地站在放鶴碑頂,絲毫看不出竟是個活物。

    「師尊……」

    齊敬之一句話才開了個頭,鳳紫虛就點頭道:「你整日除了修行,就知道傻乎乎地盯着洞天裏的鶴群猛瞧,偏偏想不起來找為師問上一聲。我原本還想看看你能忍到幾時,不過今日恰逢其會,便大發慈悲地告訴你吧!」

    「你想的不錯,這隻玄鶴就是丁令威的遺蛻。」

    「《三才圖會》有載,昔軒轅聖皇習樂於昆化山,有元鶴飛翔。元鶴者,粹黑如漆,共壽滿三百六十歲,則純黑。」

    「丁令威當年畢竟是要突破第五境的人物,他迷失在無極之野,留下的這具遺蛻雖然沒了靈性主持、神魂滋養,算不得圓滿的純陽之軀,但神異之處依舊非凡物可比。」

    齊敬之點點頭,沉吟道:「我記得《仙羽經》總綱有言,鶴,陽鳥也,而游於陰。因金氣,乘火精以自養。金數九,火數七,故鶴七年一小變,十六年一大變,百六十年變止,千六百年形定。」

    「原來這仙鶴活得久了,其形體當真會生出變化來,直到一千六百歲才能真正定形!」

    鳳紫虛聞言輕笑一聲:「道理是這麼個道理,然而修行人多喜歡誇大其詞、故弄玄虛,這數字、年份越是往大了說,尤其還是什麼一聽就極為玄妙的整數,就越不能當真。」

    「譬如這所謂的玄鶴,《古今注》裏的說法就與《三才圖會》不同,聲稱『鶴千歲變蒼,又千歲變黑,謂之玄鶴』。為師記得清楚,丁令威的遺蛻通體化為黑色,大約經歷了四百七十多年,大大超過了三百六十年,離着兩千年又相差甚遠,可見盡信書不如無書。」

    「《仙羽經》總綱之中,你最應留心的還是前頭那幾句,陽之鳥而游於陰、因金氣乘火精以自養……」

    這位玄都觀主頓了頓,正色道:「聽上去似乎不難,然而世上之事偏就知易行難。咱們仙羽山玄都一脈遷來東荒,其實與那殘月寺的情形差相仿佛,傳承上就不免有了殘缺,故而歷代能將陰、陽、金、火這四樣修行齊全者寥寥無幾。」

    「哦,至於當年遷移的始末緣由,還不到你該知曉的時候。」

    齊敬之聽了默默點頭,來洞天的第一日,自家師尊就曾說過,有些事情要等他成為仙羽山天下行走乃至玄都觀少觀主之時,才有資格聽聞。

    說話間,師徒兩個並一尊洪爐已經飛過了玄都觀祖師殿,緩緩落向一處寬闊院落,院中除了一幢高聳華美的紫閣飛樓,余者便是連綿成片的花圃藥田,其中遍植奇花異草,奼紫嫣紅、香氣撲鼻。

    紫閣飛樓上掛有一匾,寫着「紫虛館」三個大字,正是鳳紫虛這位玄都觀主的居所。

    齊敬之朝花田一隅的那幾株舞鶴草掃了一眼,若非今日見到了舞不二,還當真瞧不出這幾位竟還是一國之君。

    鳳紫虛將洪爐安置在紫閣前的空地上,方才繼續說道:「僅以玄都傳承而論,陰、陽、金、火之中,陽之一字得之最易、卻也最難精深。」

    「說它容易,仙羽山門人即便不專修松鶴延年之道,單是在卻穀食氣時多用些青砂珠養身,便能以陽木之氣夯實根基,但也僅此而已,想要更進一步,卻已沒有夠分量的功法習練,多少有些艱難。」

    「為師祖父去天台山論道一回,玄都傳承之中多了一篇《青羽秘卷》,能引青華少陽之氣,才算是補足了缺憾。那天台山也得了仙羽山的洪爐丹法,各取所需、皆大歡喜。」

    齊敬之看了一眼已經被師尊收回的披帛彩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陽已經有了,洪爐丁火乃是陰火,那就同時佔了一個陰字和一個火字,四者已得其三,難怪洪爐丁火劍意會成為咱們仙羽玄都一脈的招牌。」

    「你這小鶴兒果然聰慧!」

    鳳紫虛欣慰點頭:「可不止是四得其三,修習洪爐丁火劍意者,多半還能憑藉手中劍器補上半個金字,如此勉強算是圓滿。這也是為何明明為師已經有了『流采含章』,卻仍要隨身佩戴這柄青蛇劍。」

    齊敬之不由愕然,心說原來師尊的彩練奇形劍器竟然真的叫流采含章,琅琊君的詩文可真是沒有白學。

    鳳紫虛顯然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先前才遲遲沒有說出這個名字。

    她剜了自家徒兒一眼,目光里滿是警告的意味,方才繼續解說道:「洪爐丁火劍意既是一篇能增進修為的根本道法,又是一門犀利無匹、威力絕大的殺伐之術,這才成了玄都一脈的招牌。然而哪怕有律呂調陽之術相助,這道劍意依舊太過暴烈難馴,非有大毅力大智慧大氣運者絕難真正成就。」

    「因此仙羽山門人只要天資和心性稍差,大多會選擇修習松鶴延年之道,佔下一個陽字,雖說鬥法不大行,壽數卻是綿長,有那麼一兩分指望點燃道火。只不過修到了那樣的境界,安逸求穩已成天性,多半沒膽氣再去冒險兼修丁火、嘗試木火通明。」

    「至於心燭丁火,修習時的兇險絲毫不輸給洪爐丁火,卻一不善鬥法,二無延壽之效,向來絕少有傻子會選。若非你這小鶴兒已經先一步搜集了陽木、陽火,定下了木火通明、直指純陽的道途,還得了放鶴碑的認可,為師可不會將如此雞肋的道法傳給你。」

    自家師尊的這張嘴可真是讓人無話可說,齊敬之聞言不由啞然。

    他當初因為《萬壑松風》的緣故,先行選了松柏甲木之氣為食自是不假,可真正以若木陽火煉化體內木氣、立下修行根基,與拜師鳳紫虛就只隔了一夜,還真是因緣際會、毫不由人。

    只不過齊敬之心裏並不後悔就是了,那洪爐丁火劍意與他的本心並不相合,即便舍了若木陽火強行兼修,要麼就是修不出什麼大名堂,要麼早晚也是個燒成飛灰的下場。

    他默然片刻,方才喟然一嘆:「想來徒兒前頭的那些師兄師姐,個頂個都是豪氣干雲、天資絕世的雄傑,明知洪爐丁火劍意如此兇險,依然矢志求道、不避死生,真真令人敬佩!」

    「徒兒卻是個不成器的,身為師尊門下首徒,竟不願接下這項仙羽山的根本傳承,偏偏師尊還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聞言,鳳紫虛淺淺一笑,只是笑容裏帶着幾分不常見的苦澀。

    她搖了搖頭,輕聲道:「已經搭進去了那麼多條人命,為師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除非今後遇到與這洪爐丁火劍意真正契合的弟子,否則實在沒必要死守着前人的條條框框不放,非要傳承這等要命的勞什子。」

    雖然這位玄都觀主曾口口聲聲說不朽者無親,但顯然並沒有將曾經的那些弟子視為草芥:「今後咱們仙羽山還是要因材施教,功法上或有不足,慢慢設法補全就好。你既走了如今這條道途,那就替後人蹚一條新路出來!只不過麼……」


    鳳紫虛略作停頓,朝齊敬之身上的青虬玄甲指了指:「這種華而不實的東西就不要穿在身上顯擺了,沒的辱沒了咱們仙羽山的名聲!」

    眼見自家徒兒滿臉愕然,玄都觀主愈發嫌棄地道:「乍一看倒是挺唬人的,可惜虛有其表,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副蛇皮軟甲罷了,而且松柏甲木之氣和若木陽火也並不以堅硬見長。你今後做了營尉乃至更大的將領,遇上兵危戰凶的陣勢,難道就靠這玩意擋災?又或者指望你那坐騎的幡靈救命?」

    齊敬之終於反應過來,忍不住將目光投向那座火光熊熊的洪爐,又猛地看向鳳紫虛:「師尊的意思是……」

    「你這具已有龍相的虬褫屍,製成甲冑雖不大行,但作為鐵甲內襯卻是綽綽有餘,至於外頭的甲片,自然是鏡甲天蜈來出。別磨蹭了,快脫!」

    齊敬之再不猶豫,略一起心動念,便把青虬玄甲變回了腰帶模樣,隨即投進了洪爐之中。

    「你的伴生鏡靈當真有幾分神通。這虬褫屍被它煉過,明明內里並無靈性,竟能變化隨心。」

    鳳紫虛贊了兩句,忽然一揚胳膊,纏在臂上的那條披帛彩練竟是一分為二,緊接着其中由青華少陽之氣凝聚的那半條就徑直飛進了爐中。

    「師尊?」齊敬之見狀一驚,臉上倏然變色。

    「大驚小怪個什麼?鄭仙送了你一株若木刀靈,那就是送了半件靈器和半條道途,為師豈能讓那廝比下去?反正為師本就要將《青羽秘卷》傳授給你,你有了這半條彩練,修煉之時自能事半功倍。」

    鳳紫虛渾不在意地擺擺手,瞪着齊敬之道:「小鶴兒,今後可要給為師爭口氣,莫要輕易就死了。否則等你魂歸放鶴碑之時,可別怪為師翻臉,將你拘在裏頭面壁反省個百八十年!」

    「想順順噹噹轉世抑或化鶴入野?門兒也沒有啊!」

    聞聽此言,齊敬之登時一顫,酸楚和感激之意湧上心頭。

    他心知肚明,自己和師尊才只相處一月,雖然師徒相處融洽,但彼此間的情誼還遠沒有深厚到這個地步。

    自家師尊的這番話,不但是對自己說的,更是對她曾經的那些徒弟說的,那麼多精心栽培的弟子接連故去,心中豈能不痛?

    如今他齊敬之作為師尊門下唯一弟子,自然而然就被寄託了無限哀思和殷殷期望。

    若非當初一見面,師尊就來了一句「你不是他」,說不得齊敬之就要心生猜測,懷疑自己前世也是師尊的弟子了。

    於是,少年便也代替那些故去的師兄師姐們重重點頭應是:「齊敬之必不讓師尊失望!」

    「你心裏有數就好!」

    鳳紫虛哼了一聲,抬起胳膊,作勢要去擦拭有些濕潤的眼角,卻忽地伸手在自家徒兒的肩頭一抓,竟是一把將青羽錦衣扯了下來,毫不拖泥帶水地扔進了洪爐之內。

    等齊敬之回過神來,身上已然再度變得赤條條的,一陣微風襲來,頓覺遍體清涼。

    少年登時怪叫一聲,貓着腰躥進一旁的花圃藥田裏,蹲在了一株肥嘟嘟的紫色靈芝後頭。

    「跟你這小鶴兒說過多少回了?這人要是太老實,可是要吃虧的!」

    才正經了沒多久的玄都觀主原形畢露,笑得前仰後合、極是歡暢:「既然是給你量身煉器,自然還是要從頭培養器靈才好!」

    「你這件青羽衣不但全無雜質,與自身心骨和道途的聯繫也最是密切,正好拿來做個胚胎。如此等將來靈性化生,便能與你血脈氣機相連,增幅修為亦是不在話下,雖然比不上先天本命器,但比之尋常靈器卻是要強得多了!」

    「尋常靈器」這四個字,鳳紫虛是盯着長刀煎人壽、咬着一口銀牙,一字一句說出來的。

    齊敬之的身軀一動不敢動,心裏卻是感動得緊了,連忙嘴裏大叫一聲:「多謝師尊厚愛!只不過徒兒忽然不急着要鶴履了,還是先煉一件衣服出來吧!」

    鳳紫虛聞言,又是哈哈大笑:「怒鶴為履、振翅凌霄。你的青羽衣投了進去,與將你的心骨投進去也差不了多少,想不煉成一雙鶴履也難!」

    她話音才落,洪爐的鳳鳥爐蓋忽然自行掀開,內里一前一後,突地飛出了兩隻怒睛青羽的小鶴。

    「不對,不是兩隻小鶴,而是一隻小鶴被一分為二了,就好似……傳說中的虎符一般!」

    齊敬之看得清楚,此刻飛在半空的看似是兩隻小鶴,其實各自只有一條腿和一隻翅膀,從頭到尾更是被一剖為二。

    這隻看上去頗為怪異的怒晴青羽小鶴只是略一盤旋,緊接着就一頭撲進齊敬之懷裏,化作了一雙青茅編織的草鞋。

    「還愣着做甚?快穿上試試,看看合不合腳!」鳳紫虛滿臉揶揄地催促道。

    齊敬之只好硬着頭皮,磨磨蹭蹭地小幅度挪動身軀,將這雙草鞋穿在了腳上。

    下一刻,青茅草鞋光華大放,一瞬間就覆蓋住少年身軀。

    曾經齊敬之最為鍾意的玄袍銀帶黑靴顯現而出,背上還多了一面甲片層疊的奇形盾牌。

    「這是?」齊敬之扭過頭瞅瞅這面盾牌,口中訝然問道。

    這一句才出口,盾牌就忽地舒展開來,化成了一對寒光閃閃的鶴翅。

    緊接着,只見這對宛若玄鐵精鋼打造的鶴翅猛地鼓盪,帶着少年騰空而起、直上青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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