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思院瀰漫着血腥味,產房裏丫鬟婆子一盆盆血水端出去,看着甚是駭人。
從卯時到未時過半,近乎四個時辰下來,總算是聽到了一聲貓似得叫聲。眾人揪緊的心終於落下,總算是生了下來。
接生婆子小心翼翼剪了臍帶才恭喜道:「賀喜少夫人喜得千金。」
孟麗娘半睜着眼看了襁褓中的嬰兒一眼,昏睡過去。
沈循看了一眼皺巴巴的女兒,有些嫌惡的往後退了半步,道:「先前不是說必定是男胎?」
碧蘭站在一旁將頭埋的低,不敢動彈。
「這生產之事向來是有變數的。」接生婆子訕訕道。
王氏將孫女飽在懷中問道:「少夫人如何了?」
「剛睡過去,等丫鬟們清理乾淨,府醫就能進去瞧了。」王嬤嬤答道。
孟麗娘畢竟是血氣雙虧,又因生產時受了罪,今後若再生怕是有些艱難。
沈循聽了這話倒是無所謂,這天下能生的又不止她一個。倒是王氏惋惜道:「那得好好調理,也差人給孟府去個信,將親家母接來陪着少夫人。」
「母親倒是給她體面。」沈循淡淡道。
王嬤嬤忙將屋裏不想乾的人都散了去,乳母進來抱走了嬰兒,窈娘也回了自己屋子。
王氏這才訓道:「這次還不是因為你塗香膏惹出的事,孟家雖不敢抓着這事不放,但咱們該給的體面也一樣不能少給,否則今後我們沈家出去怎麼做人。」
沈循也是聽得進勸,當下不再多言。
李氏入夜前到了沈府,看着昏睡過去的女兒,眼裏的淚簌簌落下。
「大小姐怎麼忽然受了這遭罪!」李氏質問道。
碧蘭不敢撒謊,跪在地上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說與李氏聽,見她依舊帶着疑惑,磕頭道:「二小姐也是知道的。」
窈娘仍舊穿戴的齊整,見小丫鬟過來請,這才起身去了正院。
李氏的臉沉得厲害,窈娘進門就見碧蘭跪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她,道:「二小姐,夫人請二小姐來是要聽聽少夫人今日難產之事。」
窈娘聽罷忙跪在地上道:「母親少夫人受了無妄之災,但此事終究不好再提了。」
李氏看着跪在地上的窈娘,冷聲道:「你為何要讓柳氏去獻殷勤,這種事難道不該自己親自去?」
窈娘眼裏噙着淚,如迎風折斷的柳枝,甚是可憐:「妾不敢不聽柳小娘的吩咐,如今這府中是她幫着夫人掌家,前些日子,連我身邊伺候的丫鬟也被她蹉跎去了」
「什麼!我原以為沈家累世官宦,後院也清淨,沒想到如今姑爺的後院倒是烏煙瘴氣!正經的少夫人不能掌家,一個破落戶出身的小娘倒是出來蹦躂,也不怕世人笑話!」李氏急火攻心哪裏還顧得體面,恨不得立刻與王氏把事情攤開了說清楚。
「母親莫生氣,這沈府今非昔比,父親還等着」窈娘低聲提醒道。
自從和沈府坐穩了姻親,孟府也水漲船高,她平日裏出府赴宴也挺直了腰杆,這其中多少人是看在沈府的面子,何況丈夫還等着年底回京留下,她自然是清楚其中道理。
「那你說怎麼辦!」李氏最是精明的,如今也知道自己方才的話不對,暗自調穩了氣息,將怒氣隱藏。
窈娘心虛低頭:「女兒也不知道」
李氏用帕子擦着淚痕道:「要你來是讓你幫襯着你大姐姐,竟不想你這般懦弱!我把你養這麼大,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見窈娘低頭不語,她又說了幾句要照顧好孟麗娘的話,就讓她退下了。
待到醒來時已是第二日下午,屋裏李氏在一旁看着乳母抱着孩子哄睡,見她醒來,驚喜着上前道:「麗娘!可算是醒來了!」
「母親怎麼過來了?」孟麗娘聲色沙啞,說話有氣無力。
「先別說話。」李氏笑着掖緊她的被褥,又讓碧蘭進來餵孟麗娘喝了粥,這才道:「你婆母讓人接我來的,若是我不過來還不知道你在府中」
孟麗娘聽得她的話眼眶紅潤,嚇得李氏忙道:「坐月子可不能哭!母親不說這些話惹你傷心了,快看看孩子,生得與你小時候一模一樣。」
乳母忙將嬰兒抱了過來道:「恭喜少夫人,大少爺親自取了名叫惠兒。」
惠是希望女子賢惠的意思,這原是世間最平常的名字。
「惠兒」孟麗娘看着在睡夢中的女兒輕聲喚道,看過一會兒才讓乳母將孩子抱下去。
屋裏只剩母女二人,孟麗娘才道:「我大抵是不該嫁進來,沒曾想郎君竟然如此冷血。」
保小的事情碧蘭已經告訴李氏了,她心中悲戚卻只能安慰孟麗娘道:「這也怪你們才成婚一年,等日子久了必然就對你真心了。」
孟麗娘心裏本就對沈循還存着一絲幻想,聽得李氏這般說才頷首道:「或許是女兒這一年不爭氣吧。」
下午窈娘去正屋陪着李氏說了會兒話,才回屋裏看書,就見沈循走了進來。
「大少爺安。」
沈循隨意坐在繡凳上倒了盞茶:「今日少夫人那邊如何了?」
這話問的倒是有些沒道理,要知道如何自己過去瞧不就知道。
見窈娘訝然,他解釋道:「產房污穢,自古以來男子就不宜踏入。」
「少夫人醒過來了,母親在身邊陪着。」
沈循點了點頭:「那就好。」
兩人坐着無話,過了許久才聽沈循道:「明日你陪我出去赴宴,整日待在府里也長不了見識。」
窈娘為難道:「妾不懂規矩禮數,若去怕是要給大少爺丟臉。」
沈循用手背輕輕划過她的臉頰道:「你是我的人,誰敢說你?只管跟着我去就好。」
他這般執着並非心血來潮,窈娘垂眸不語倒是讓沈循又好言道:「不過是你那日見過的魏思源,他本就在三叔手下做事,與我親近些也是好事。」
聽得是在沈謙下面的人,窈娘才覺得沒有太害怕。
見她輕輕點了頭,沈循這才露了笑道:「明日可得好好打扮,這些素淨老氣的衣裳不許穿,莫要丟爺的人。」
窈娘未做他想,只當沈循這般吩咐是要面子。
夜裏沈循仍舊去了青子衿屋裏,兩人小別勝新婚似得,倒是感情濃烈了些。
孟麗娘聽得他從窈娘那裏出來又去了青子衿那邊,皺眉道:「連人也留不住,真是白瞎了一張好皮子。」
李氏這才將那日請瘦馬下藥的事說與她聽,母女兩人又是嘖嘖一番,都道窈娘怕是居士姑子投錯了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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