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該死。
這是沈南枝第二次聽到這句話。
上一次是從秦素衣的口中。
很顯然,慧明大師跟秦素衣是一派的。
再次聽到這句話,沈南枝都被氣笑了。
她冷眼看向對面一身袈裟,仿似披了一層佛光的慧明大師,嘲笑道:「大師既是出家修佛之人,就該知道這句話有多可笑了。」
她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從未殺過無辜之人。
重生至今,她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復仇。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那些才是該死之人。
無論是秦素衣,還是眼前的慧明大師,沈南枝自問從未跟他們有半點兒牽扯,更無恩怨。
她怎麼就該死了!
而且,憑什麼要讓他們來決定她的死活!
不等慧明大師說話,沈南枝挑眉看向他低垂的眉眼,嘲諷道:「我看,所謂的大師,不過是欺世盜名之輩,被人捧慣了,真當自己是能執掌別人生死的神佛了?」
面對沈南枝的冷言冷語質問,慧明大師非但不惱,反而還滿臉慈悲道:「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殺一人,和死傷千萬人,沈姑娘會如何選?」
然而,沈南枝根本就不接他的話,她冷笑道:「我為何要選,又與我何干?」
「寧王叛黨已死,就算你們死灰復燃,想要謀權篡位導致生靈塗炭,這罪孽也該是你們來背負,別往我身上扣什麼天下蒼生,什麼大義的帽子,若慧明大師當真心懷蒼生,天下已定,四海昇平,慧明大師又何必躲在暗處,為寧王一黨籌謀想要再起兵戈?」
話音才落,慧明大師原本低垂的眉眼突然看向沈南枝。
那雙渾濁的眸子裏,突然帶起一股殺意。
「既然沈姑娘不願意赴死,貧僧就只好背負這殺孽送沈姑娘上路了。」
說完,他手腕一抬,原本在他手上輕捻的那串佛珠突然斷掉,十二顆佛珠瞬間猶如一枚枚暗器接二連三直撲沈南枝身上各處要害。
月舞同時抽出了腰際的軟劍,以身為盾,擋在了沈南枝面前。
可那佛珠的來勢太兇。
月舞的劍堪堪斬落一半,剩下一半,眼看着避無可避,月舞的只能以身為盾,擋在了沈南枝面前,拉着沈南枝急速往後退開。
月舞的輕功雖好,但畢竟這一路背着沈南枝過來,就算再厲害,體力也透支了,還未來得及休整過來,又要面對這樣的勁敵,而且一邊帶着沈南枝,一邊還要躲避慧明大師的佛珠,自是不比平時。
她的胸前和肩頭分別中了一粒,打得她身形一頓,幾乎站立不穩。
眼看着還有最後兩粒攜着無盡殺意撲面而來。
月舞的身後就是沈南枝,她若避讓,沈南枝必死無疑。
「沈姑娘,快走奴婢為您拖延時間」
這一瞬,月舞已經抱了必死的決心。
見狀,沈南枝咬牙:「不用!你自己小心!」
眼看着月舞已經沒有還手的餘地,千鈞一髮之際,沈南枝一把奪過了月舞幾乎要握不住的軟劍,並反手將月舞護在了身後。
佛珠攜帶着雷霆之勢,直擊沈南枝面門。
沈南枝身體才好了一點點,本來萬不該在這時候施展出輕功和內力。
這幾日,她甚至擔心貿然動用功夫會遭到更厲害的反噬,所以一直在隱忍。
然而,眼下生死當前,她顧不得了。
當軟劍的劍柄落到她手上,沈南枝手腕一轉,挽了一記劍花就朝那佛珠橫掃過去。
就算她身上的輕功和內力靠不住,但她這一手劍術也不是吃素的。
砰!砰!兩聲巨響,那佛珠在距離沈南枝身前半寸左右被她的劍氣所斬斷,瞬間化作齏粉。
看到這一幕,月舞驚呼:「沈姑娘!」
那一瞬,月舞雖然有驚喜,但更多的卻是對沈南枝身體的擔憂。
「我沒事,放心!」
沈南枝正想寬慰她兩句,卻見月舞身子一晃,竟氣血上涌,再支撐不住,直接暈了過去。
她為沈南枝擋下的兩粒佛珠雖未擊中她要害,但也讓她傷得不輕。
沈南枝一個箭步上前,抬手攬住了她的肩膀,才叫她不至於重重摔在地上。
確定月舞只是暈了過去,沈南枝稍稍鬆了一口氣,她將月舞輕輕放下,才轉頭對上慧明大師。
隨着那兩粒佛珠被沈南枝斬落,漫天粉末尚未散盡,沈南枝一身劍氣,看向已經起身的慧明大師,皺眉道:「老禿驢!我這個人最討厭被別人決定生死,你口口聲聲說我該死,今日倒叫我看看,是你送我上路,還是我送你提前去見佛祖!」
說完,沈南枝提劍而起。
原本韌性十足的軟劍,落到她手上,像是突然被注入了一道無形的劍意。
沈南枝對自己的劍術很有信心。
這是她就算不用消耗多少內力和輕功,都能對敵的絕技。
單論劍術,就算沈長安都遠不及她。
原本她還有些擔憂自己這虛弱的身體吃不消,她都做好了強撐着一口氣,就算死也要拉着這老禿驢墊背的同歸於盡的打法。
可是,在順利擊落那兩個佛珠之後,她肺腑里的鈍痛感突然散開,旋即,一口腥甜從她喉頭湧出。
她剛剛不是在安慰月舞。
除了強行運功的那一剎那感覺到的悶痛之後,她是真的再也沒有感覺到痛楚。
原以為會刀絞似的疼痛並沒有傳來,身體的乏力感也突然消失了。
手握軟劍的沈南枝好似突然找回了之前最好的狀態。
不,比之前還要好。
這是不是因為身體已經到了極限,反而激發了身體的本能防禦,就是所謂的迴光返照?
念及此,沈南枝忍不住擦了擦嘴角溢出來的血跡,面色依然蒼白,但眉宇間越發多了幾分銳氣和殺意。
而此時,站在門裏的慧明大師眼神微暗,他面上帶着些許詫異看向沈南枝:「沒想到。」
沈南枝提劍,氣勢如虹,看到他這般惺惺作態的模樣,沈南枝忍不住嘲諷道:「什麼沒想到?沒想到你姑奶奶我還能打嗎?」
慧明大師卻垂眸,眼神里滿是失望道:「他竟把這個都給了你。」
沈南枝聽不懂他在神神叨叨什麼,她也不想跟他浪費唇舌。
她也不知道自己這狀態到底能堅持多久,沈南枝片刻也不敢耽擱,趁着這會兒功夫,直接提劍主動朝慧明大師攻去。
還沒等近前,又是一輪佛珠攻擊,而且這一次比先前那一次更凌厲,殺意更重。
沈南枝翻身避開,避不開的就用軟劍斬落。
她的身形如鬼魅,再配合着手中的軟劍揮出來的劍氣,竟有一種無可匹敵的氣勢。
就連原本站在小木屋門後的慧明大師也不得不提步走了出來。
這一輪佛珠的攻勢被擋得竟然比先前那一輪更快。
而沈南枝腳下的動作分毫未停。
「我倒要看看大師還有多少佛珠!」
說話間,她長劍一指,人隨劍走,翻身直指慧明大師的面門。
只是,還沒等攻到跟前,慧明大師的嘴角微揚,他口中輕念:「阿彌陀佛。」
話音才落,數十個支箭羽突然從密林里朝沈南枝所在的位置射出,沈南枝只能回身閃避。
還沒等她站穩,那些箭羽接踵而至,根本就不給沈南枝靠近慧明大師的機會。
「我倒要看看,你們有多少箭!」
沈南枝腳腕一轉,翻身靈活避開。
可就在她翻身而起,作勢要朝密林里埋伏的弓箭手攻去的時候,她卻突然一個回身,將早已經握在了掌心的梅花簪里的暗器朝慧明大師射出。
他有暗器,她也有!
梅花簪里所藏的暗器雖小,但反應極其靈敏,而且,正是因為小才更加隱蔽,叫人難以捕捉它的軌跡。
再加上沈南枝又是在身體全盛時期,那小小的暗器甚至都沒發出半點兒聲音,剎那間就射到了慧明大師心口位置。
不過可惜,他的反應同樣不慢。
眼看着就要射中他心口,他腳腕一轉,整個人身形如鬼魅,不但巧妙的避開了,還直接朝沈南枝攻來,只是,下一瞬,他已經騰空而起的身子突然一怔,旋即重重的跌落在了地上。
在他右肩的位置,赫然插着沈南枝的一枚暗器。
雖然沒有擊中他的要害,但這暗器上的毒見血封喉,他活不了。
看到他不過瞬息間就因為氣息阻塞而重重跌落在地的模樣,以及他肩頭流出來的暗紅色的血,沈南枝也終於緩緩鬆了一口氣。
梅花簪里有兩枚暗器。
沈南枝剛剛發出的第一枚只是掩護,真正的殺招還在後面。
不得不說,慧明大師的功夫確實了得,但明顯沈南枝的算計更高一籌。
慧明大師在中招的一瞬間就已經反應過來,但是,已經遲了。
他想調動內息,止住那已經自肩頭蔓延開來的毒物入侵肺腑,可他的內息已經完全不受控制。
這毒見血封喉,若不是他內力高深,根本撐不過一息。
知道已經無可挽回,慧明大師乾脆掙扎着盤膝而坐,他原本帶着悲憫的眸子裏已經腥紅一片,即使穿着僧衣,也難掩他一身的殺伐之氣。
「你以為殺了貧僧,你就可以活着走出去?」
他這偏執又瘋狂的模樣哪裏像一位德高望重的高僧,比起從地獄裏爬出來的修羅還要狠厲冷血。
他笑了笑,嘴角溢出的鮮血都已經呈暗紅色。
可他全然不在乎,一抬手,就將原本藏於袖中的暗箭放了出去。
只是,這一次那箭羽卻不是對準了沈南枝,而是朝他們頭頂上方的密林。
啪!
那支箭羽在半空中炸開。
慧明大師微笑:「這周圍都是貧僧提前佈置的高手,原本是想拖住他一時半刻,現在用來送沈姑娘陪貧僧一起上路,也好。」
說完,他又吐出了一口黑血。
見狀,沈南枝呸了他一口,她挑眉冷笑道:「好啊,來多少本姑娘殺多少。」
話雖如此,但沈南枝不擔心是假的。
雖然她感覺自己的狀態很好,但同時面對這麼多弓箭手和緊隨其後的高手,沈南枝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突圍出去。
弓箭手
想到這個,沈南枝才發現,從她的暗器擊中慧明大師之後,周圍原本不斷射向她的箭羽已經停了。
原本她以為是因為見到慧明大師親自出手,那些弓箭手有所顧忌,可在慧明大師已經中毒倒地的情況下,那些箭羽也沒有再出現。
沈南枝剛要前去查看,卻突然聽到咚咚咚,數十人瞬間倒地的聲音突然響起。
同時,有人款步從密林里走出。
他原本纖塵不染的白衣沾了不少鮮血,那怵目驚心的顏色看起來就像是綻放在白衣上的數朵紅梅。
原本如謫仙的他,因這一身猩紅越發皎皎出塵,再加上那詭異的似笑非笑的狐狸面具,哪怕只是一眼,也叫人心驚膽寒。
蕭言初。
他的指尖還捏着一枚銅錢。
那清冷的眼神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沈南枝,確定沈南枝無礙之後,才轉而看向氣息奄奄的慧明大師:「抱歉,要讓舅舅失望了。」
「你的人,都已經在黃泉路上等你了。」
說完,他提步朝沈南枝走來。
聽到這話,慧明大師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他甚至都已經維持不了盤膝而坐的狀態,整個人無力的摔倒在了地上,但雙眼還是死死的盯着蕭言初,面目猙獰道:「呵!你為了她!你竟然為了她!做到這一步你」
說到這裏,他的氣息將絕,他咬了咬牙,強撐着最後一口氣看向沈南枝:「你可知道他是誰?他不過是利用你」
還沒等他說完,卻見沈南枝手腕一轉,原本被她攥在掌心裏的軟劍瞬間被她拋出,頃刻間落在了慧明大師的面前,直接打斷了慧明大師接下來要說的話。
被這一道劍氣一擋,慧明大師最後一口氣也就散了。
至死,他都死死地盯着沈南枝和蕭言初所在的方向,滿眼怨恨和不甘。
沈南枝只看了他一眼便轉身朝昏迷的月舞走去。
只是,才走出兩步,卻見蕭言初怔在了原地,他垂眸看着沈南枝插在慧明大師身前的那柄劍,不知道在想什麼,遲遲沒有動作。
沈南枝剛準備彎腰查看了一下月舞的傷勢,卻聽蕭言初突然開口道:「你都知道了?」
沈南枝眼睫輕顫,她沉默良久,才開口道:「是。」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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