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再怎麼聰明,也還是個孩子,憋了半晌,自己先忍不住問了,「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當誰是傻子呢?」
王慕宜哼笑一聲,輕描淡寫道,「你爹又不是什麼香餑餑,還怕念兮有非分之想?非要來試探。」
「你成日裏防後母防魔怔了吧。」
涉及父親,陸小七不能忍,雙手叉腰,橫眉怒目:
「我阿爹怎麼就不是香餑餑?你不知道喜歡他的女子有多少?從皇宮足足能排到護城河!他長相俊朗,氣宇軒昂,門第又好,念兮怎麼會看不上我阿爹!」
「這京里但凡見過我爹爹,就沒有不愛他的!」
王慕宜簡直要氣笑了,「普信這塊兒,當真是不分年齡,只分性別。」
「你爹,年紀大,身體又不好,還帶着你這個拖油瓶,」她扳開手指一條條細數,越說眉頭皺得越緊,「念兮能看上你爹啥?」
陸小七徹底怒了。
但他畢竟是條好漢,不好與女子動手,只能氣得臉紅脖子粗,大聲詰問,「我阿爹不到而立之年,哪裏年紀大?」
王慕宜倒是好整以暇,一點沒有欺負小孩子的自覺性,慢悠悠道,「總比念兮大十歲吧。這都不算大呢?!」
「那他哪裏身體不好?我阿爹百步穿楊!」
「你自己說的啊~傷寒,咳疾~誰家好人生病啊~你瞅瞅外面的裴郎君,三九寒冬,也穿得很單薄嘛,照樣身體健康。」
「我不是拖油瓶!」
「你還不是呢~」
王慕宜咋舌道,「誰家孩子有你這麼難搞?你爹娶個繼室,有人照料飲食起居,輔國公府也有了主母,多好的事,你非得上躥下跳,攪得大家不得安寧。」
陸淮頭一次被懟得無言以對,眼睛都氣紅了。
王慕宜卻不肯慣他,繼續戳心窩子,扎肺管子——
「不安寧好歹也只在你家,這原也沒什麼,偏偏你非要來我鋪子裏陰陽怪氣。怎麼?知道輔國公病了,誰還能上趕子獻殷勤不成?」
「睜大眼睛看看外面,我們且是不得空呢~」
陸淮與王慕宜一場舌戰,徹底敗北,再無翻身可能。
他賭氣離開窗戶,自己坐在一旁的桌案邊,雙臂環胸生悶氣去了。
王慕宜呢,懟完小孩子,神清氣爽~
自顧自倒了杯茶水喝了。
這小子,她早看他不順眼了。心眼子多得跟蓮藕似的,藏又藏不好,生怕別人瞧不出來。
做什麼結義?
怎麼不見他與自己結義。
說到底還是太自戀,以為天下女人都對他父親有非分之想。
他們輔國公府是什麼蓬萊仙島?還是他陸聞笙仙髓聖體,沾一沾就能長生不老?
也就是念兮性子好,才一味慣着陸小七。
男人啊,就是欠打擊,大小都一樣,多打擊幾回就能找准自己的定位了。
陸淮將臉氣成了河豚。
可他再氣,也沒人搭理他。
王慕宜這個壞女人是不用說的,她不罵自己已算好了,根本不可能哄他。
溫柔的念兮還沒回來
其實陸淮也不是故意要試探念兮,而是事出有因。
前些日子皇后姑母為「浮生半盞」說話,使得鋪子生意好轉,念兮他們都以為是他的主意。
可陸淮根本就沒想到這個法子。
所以能說動皇后姑母的,只有父親
說起來,父親也見過念兮數次了。
陸淮為此憂愁了好幾日,他不想失去念兮這個義妹。
這才想出個不傷和氣的法子。
他時常聽太夫人拿話敲打二伯母,才特意為之。若是換成旁的小姐,他早不客氣地上手捉弄了。
哪裏知道,即便這樣也換來王慕宜的一通數落。
不但數落他,連他父親都被帶累得一文不值。
想到這裏,陸好漢眼前漸漸模糊
欺人太甚!
*
裴儉上一刻還在廊下澆花,不斷地用理智約束情緒,跟自己說衝動的人先淘汰。
下一刻便扔了噴壺,大步從家裏走了出去。
聖人也忍不了。
那可是他的妻子。
如何能容忍旁人覬覦!
可等他真的站在念兮面前,卻半點都不敢放肆,小心地拿出一路上想好的藉口,「你父親伯父他還好嗎?昨日的事,他有沒有受驚?」
念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反問道,「你說呢?」
明明他也在場,父親還陪着他去了趟醫館。
念兮太懂裴儉的這些小心機,擺在明面上的,故意叫她看穿的心思。
於是順勢問道:
「你胳膊上的傷怎麼樣了?」
「澆花時右臂還有些不自在。」
能得念兮一句問候,裴儉已十分知足。怕過猶不及,他緊跟着又補充一句,「不過已經好多了。」
念兮點點頭,神情溫和,「你找我有什麼事?」
「前世欺負伯父的無賴,我已經想好對策,其父張鴻哲身為戶部侍郎多年,手上貪贓枉法的事不少,都察院糾察百官,我即刻收集證據,不出幾日,便能將這父子倆繩之以法」
裴儉不動聲色地將自己的近況也說進去,念兮安靜聽着,漸漸笑起來。
眼前的裴儉越來越像她記憶中的裴相,做什麼都胸有成竹,穩妥練達。
不同的是她的心境變化。
她不再怨懟,不再自苦,內心時刻充盈,自我滿足。
她再不會為了某個人,某件事甚至是某句話,而牽動所有情腸,難以自抑。
「你笑什麼?」
裴儉被這明媚笑容晃了眼,話都說得不太利索。他雖不大明白念兮為什麼笑,可唇角有自己的主張,也跟着她一道高興。
原本清淡冷冽的氣質被這一點發自內心的笑容融合,也變得溫和可親起來。
念兮覺得,或許她與裴儉,有朝一日真的會成為彼此熟悉的老友。
那些熱烈的愛與恨都不可追溯,他們總能尋到融洽的相處模式。
「沒什麼,」念兮含笑搖頭,「還是要多謝你,為我父親的事。」
「那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裴儉微微垂眸,看着那雙瀲灩嫵媚的杏眼,斟酌道,「關於周言禮。他對你我不信你看不出來。」
念兮立時收斂笑意,不悅道,「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裴儉早料到她不喜歡自己問這些。所以關於前世的那部分已經通通省略,只是試探性道,「那你有沒有」
念兮直直看向他,「其實這才是你今日目的吧?」
裴儉微微一頓,也不勉強,「你不想說便罷了。」
隨後他又拉溫清珩出來背鍋,「是你兄長,特意來與我說的你與他的事。」
「不喜歡。」
「嗯?」
裴儉一時沒反應過來,愣怔片刻,終於明白她的意思。可還沒等他高興,又聽念兮繼續道:
「你跟他,我都不喜歡。」
語氣平靜,殺人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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