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兮和顧辭進完香,相攜去後山遊玩,裴儉沒有再跟着。
等他們走後,他獨自走進太清宮正殿,召來方才的道童問話。
「善信想要靈符?」
道童神色恭謹,在前方帶路,領着裴儉往側殿去,「這靈符是真人親畫,又在三清天尊前供奉過。善信需添些香火,四十九天後來取。」
裴儉頓住腳步,「立時沒有嗎?我可以多添香火。」
他神色冷郁,下顎緊繃,渾身都散發着威壓,皺眉盯着面前道童。
小道童被他看得後背發涼,哆哆嗦嗦解釋,「不,不行。這靈符是觀主張真人親畫,還需,需要供奉四十九日,才靈驗。現在,沒有。」
所以,前世他弄丟的,不止是一張符紙,還有他不知道的心意。
裴儉收回視線,冷淡地應了一聲,轉身離去。
小道童直到他走遠,確定不會再回來,才敢拉着師兄抱怨,「太嚇人了,那個人長得那麼好看,可盯着你看時,像是要吃人。」
師兄見師弟當真嚇得不輕,安慰道,「那位善信可能遇到了什麼不順心,好了,別多想了,今日人多,快去忙吧。」
小道童撇了撇嘴。
他沒跟師兄說,方才那男子站在殿外,盯着一位女善信看了許久,他全都看在眼裏。
那位女善信人長得特別美,性格又溫柔。他雖是出家人,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可再怎麼樣,人家女善信身邊都有一位男善信了,同樣玉樹臨風,氣派不凡,兩個人站在一處特別般配。
小道童偷偷想,換做他是那位女善信,他也不選剛才那個凶人!
顧辭送念兮回家。
一路上他都走的很慢。他希望能跟念兮呆在一起久一點,再久一點。
可再長的路也有盡頭。
到了儀橋街溫府門口,顧辭沒話找話,「腿還疼不疼?」
念兮今天到底是騎了馬。不過不是踏雪,而是顧辭的馬。顧辭見她糾結害怕又嚮往,便牽着馬韁,帶她走了一圈。
念兮搖頭,「不疼。」
「那你想吃什麼?午膳見你吃得不多,我去如意齋給你帶品老鴨湯盅怎麼樣?」
「不用,家裏有晚膳。」
「那你明日想吃什麼,我下值後給你帶?」
念兮無奈一笑。
其實在外面一天,她已經有些倦了。可顧辭不一樣,他有使不完的氣力,熱烈,躁動,渾身都散發着一股強烈的,鮮活的炙熱氣息。
那是一種念兮無法抗拒的,年青蓬勃的力量。
於是她對顧辭勾勾手指,小聲道,「跟我來。」
顧辭被她帶到溫府開在左側的一個角門。守門的李婆子見到自家大小姐,忙不迭將門打開。
念兮指着顧辭,對王婆子道,「以後他若來,你只管去後院尋我。」
這陣子顧辭來的勤,王婆子一個粗使婆子,也知道這是溫府的未來姑爺。小年輕正在熱頭上,想偷偷見一面,這也沒什麼。
是以王婆子忙不迭的應下。
顧辭不明就裏,直到念兮引着他進去。見門內是個不大的花園,走過花園,是進內院的垂花門,他才明白念兮的意思。
「我哥哥定然回來了。」
念兮打趣道,「他若見到你,晚飯怕都進不香,好歹先放過他,叫他過了明日殿試這一關罷。」
「往後你若有什麼話,就在此處花園裏等我。王婆子的小女兒在我房裏當值,不礙地。」
顧辭感覺這一天美好得像是夢境。
他張了張嘴正要說話,念兮搶先道,「今日不許!」
顧辭一楞。
念兮笑着再次開口,聲音軟糯糯,帶着少女的嬌俏與柔軟,「我腳都走痛了,要回去歇着。」
念兮在同他撒嬌。
顧辭此刻除了傻笑點頭,再給不出別的反應。
他一直覺得自己喜歡念兮,要比念兮喜歡自己多得多。
念兮大方、溫柔,體貼、漂亮,在這一段關係里遊刃有餘,很多時候顧辭都覺得即便她身邊的人不是他,對念兮來說也是一樣。
她總是淡淡的。
但這並沒有什麼好抱怨。
他是男子,付出多一些,也是應該,感情本就不是什麼公平的事情。
念兮的回應,每一次都是驚喜。叫他細細品味,感動不已。
顧辭上前一步,拾起念兮的手輕握在掌心,一雙鳳目亮得耀眼,「你先進去,等你走了我便走。」
念兮笑了一下,帶着兩個侍女朝內院走去。走到垂花門口回頭,顧辭果真還站在原地,見她回頭,伸手猛揮幾下,露出一排白牙,念兮也跟着一起笑。又看了他幾眼,這才進了內院。
梳洗後換身了家常半舊的衣裙,念兮去了正院請安。
李氏看着女兒瓷白如玉的小臉,笑問道,「今天玩得可好?」
念兮誠實點頭。與顧辭在一起,她有種自由舒服的感覺,很放鬆,很愉快。
李氏笑容加深,「那你喜歡顧家六郎嗎?」
念兮隱約猜到阿娘用意,遲疑地點點頭。
李氏不再兜圈子,笑道,「我已與王夫人通過氣,只等鎮國公來信後,他們家便上門提親!」
「我素日裏還擔心他家是武將,怕日後會上戰場,可王夫人說了,他家已有三個男人在北境,他家小六這輩子決計不會上前線。」
李氏笑嘆,「阿娘不求你大富大貴,只想你能嫁個好人家。顧家雖是高門,可我冷眼瞧着,顧辭不是那等日日眠花臥柳的膏粱子弟。且能看出,他對你是一片真心」
李氏對於顧辭與這門親事,是越看越滿意,可念兮的心,卻慢慢沉下去。
婚姻——
對這世上的女子來說,是保障、是承諾,是相守相許。
可於她來說,卻是枷鎖,是囚籠,是唯恐避之不及。
她只想享受當下,從沒考慮過將來。
這些日子她過得太快樂,完全沉浸在顧辭給予的愛里,以至於忘記了這件事的前提,是父母的默許,和俗事的規則。
重生對於念兮來說,就像是一場美夢,叫她可以幻想人生的另一種可能。
所以她放縱,甚至放肆。
因為在潛意識裏,她並不相信生命還有第二次機會。她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享受當下,就是不想給這個夢留下遺憾。
可母親的話就像一記警鐘,叫她明白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實而落地的,所作所為要付出責任。
要嫁給顧辭嗎?
念兮在心裏搖搖頭。
如果她只是個剛及笄的少女,她會考慮同顧辭天長地久的在一起,企盼白頭到老的美滿。
可她經歷過一段相顧無言的婚姻,那時的她比現在更熱烈,更執着,結局卻叫人無比失望。
念兮不肯相信一段愛能維繫到天荒地老,她懼怕再次走近那座四四方方的囚牢,戴上名為妻子的枷鎖。
她喜歡顧辭,但她更愛自己。
她知道這樣的想法驚世駭俗,可現階段,念兮不能接受與任何人締結鴛盟。
「阿娘,其實我」
念兮正想編個理由搪塞,丫鬟櫻果悄悄掀簾進來,朝她使眼色。
櫻果的娘便是守角門的王婆子。
念兮不由蹙眉,不是與顧辭說好叫他今日不要來尋她?
「阿娘,我忽然想起來我今日去三清宮特意為您請的碧璽珠沒拿,等我回去拿來。」
說完就要走。
李氏不疑有他,在身後笑罵道,「你打量我傻呢,一到正事你便打岔,取了珠子便給我回來。」
念兮匆匆出了正院,心裏一片亂麻。
她後悔不該與顧辭那般親近。
心下一時躊躇難定。
誰知走到小花園,等在此處的人,根本就不是顧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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