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牌花旦 第四回:風波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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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午節快到了,東河四鄉八村都忙碌起來了,這些年間,雖然天下不大太平,但東河這一帶,也沒什麼大的災荒。鄉下人把陳年糯谷,都拿出來曬了,舂出糯米來,蒸熟後用棕樹葉子包粽子過節。

    當地民俗,端午節時家家戶戶要到山上,采割艾枝搜在門口,說是避邪。當地民諺有:「清明插柳,端午插艾」,因此每至端午之際,老百姓常把插艾葉作為節日重要內容之一。家家都灑掃庭除,以艾葉插於門眉,懸於堂中以防蚊蟲,辟邪祛病。還會用艾葉、榴花、蒜頭、龍船花,製成人形或虎形,稱為艾人、艾虎;製成花環、佩飾,美麗芬芳,女人們爭相佩戴,用以驅瘴。艾稈枯後的株體泡水熏蒸以達消毒止癢,產婦多用艾水洗澡或熏蒸。

    由於門前掛艾草,減少了瘧疾的發生,大家覺得艾草也可以辟邪驅瘴,所以端午節採摘艾草插在門前,已經成了民間必不可少的一種風俗。傳統認為艾草是可以幫助人們驅趕邪氣和毒蟲的,保護人們免受疾病的困擾。

    進入了農曆五月,馬上就是盛夏,高溫高濕的氣候來勢兇猛,各種濕熱、瘟疫開始發作,蚊蠅蛇蟲橫行。千百年來,五月俗稱為「毒月」,五月初五叫做「毒日」。人們就懸掛艾草辟除夏日的濕毒。艾草自古就是良藥,避晦、除毒、消炎。艾草的清香味道正好吻合抗擊「毒日」的需要!

    英邑民間傳言:「端午門頭不插艾,在外死了沒人埋!」可見當地人,對端午插艾十分重視。這樣,每逢端午當地艾枝緊俏供不應求。就有鄉下人割些艾枝,拿到城鎮賣些零錢花。

    這幾天,東河古家小鎮逐漸熱鬧起來,為了過節,鎮上「盤」了好幾頭大牛,殺了幾十頭大豬,宰了百把只大山羊。小街兩邊儘是些賣雞、鴨、鵝,賣零食,賣日用品的小生意人,這些時從早到晚人流不息,擁擠堵塞,節日氣氛漸濃。

    幾個村開始賽龍舟,東河的龍舟,主要是隨、古、薛、竇幾個大姓家族的。每逢端午正午時,有十幾條大龍船,在激烈的鑼鼓聲中,從河左岸向右岸爭先恐後衝來。一聲聲鑼鼓,鏗鏘激烈,響徹四方,把四鄉八村的人們,引到河邊看熱鬧;一串串鞭炮,震天動地的響,把兩岸炸得硝煙瀰漫,這場景跟過去打仗一模一樣!其實,這幾個大姓賽龍舟,也是在「打仗」。打仗是要死人的,賽龍舟也是累死人!有時候累得人吐血地,真是辛苦得很。

    上河的隨、薛兩家爭的只是一場勝負;下河的古、竇兩家,爭的是一口惡氣。自古勝負有常,經常輪流;而惡氣難出,若出則有械鬥。如若不想械鬥鬧出人命,最好的辦法就是賽龍舟,在大河的波滔之上,在萬人眾目睽睽之下,哪一姓的龍舟贏了,真是臉上有光,精神倍兒壯;哪一姓的龍舟輸了,整個家放的人都垂頭喪氣,往後一年之內,在當地抬不起頭來,很沒有面子!卻無力挽回。唯一的辦法,只有憋着一口鳥氣,暗暗攢勁準備來年翻盤,苦苦熬到來年端午,再到河上爭輸贏定勝負。因此,雙方都把這個輸贏看得很重。

    這一連三年,古氏家族在龍舟賽中,總是把竇家壓着地下捶打。竇家一肚子的不服氣,可又沒有辦法,自然一直準備積蓄力量,想贏一回,翻一回身,掰回一局。

    今年,古家族長古大疤子家裏出了大事,大疤子精神有些蔫蔫的,心裏有些煩躁雜亂,幹什麼事都少了精氣神,在族務方面,很多事情他也懶得管了。

    賽龍船這樣關係家族名譽臉面的大事兒,他也沒大過問。眼看端午越來越近,往年划船之前,要作很多準備,族長及家族眾管事的人,都要出頭露面,組織本姓富戶,買大批雞、鴨、魚,整頭的豬、牛、羊,送到划船班子去慰問。

    開賽前夜,參賽的各大家族,都要作戰前的動員,一般基本上要開幾十大桌宴席,本族的頭面人物,個個都要出來上席作陪,向划船眾人敬酒說鼓勵話,激勵大家為家族爭光。

    今年,古大疤子只到划船的班子去看過幾回,至於其他的事,他也沒有心思組織,每回像心裏有事匆匆而去,前言不搭後語地說幾句辛苦類的客套話,就急匆匆的走了。搞得划船的眾人,以為他丟了魂失了魄,喪了精神氣兒。

    這古大疤子是古家族長,族長都沒把這事兒放在心頭上,其他管事的都是副手,更是沒當個事兒。作算有人想當個事兒,自己不是主頭兒,想出點力氣,但風頭兒也不能蓋過族長古大疤子。他那臭脾氣,家族的人都知道,要是哪個風頭蓋過了他,自然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因此,這段時間,古家雖然組成了龍舟賽專班子,但沒有幾個主事的人重視。只有三五個大戶,在沒有人帶頭組織的情況下,自發地帶些禮物,去慰問划船的人。因為沒有人出來主事兒,因此送的東西,自然比往年少些。開賽前夜雖然擺了幾桌酒,因古大疤子稱病沒有出席,酒菜也沒往年豐盛。

    這樣一來,搞得划船的一眾人等,心裏都不大快活,覺得今年家族對這個事兒不太熱心,主事兒的也沒心思搞這個事。主事兒的人心思沒放到這個上面來,下面具體划船的人,一個個也沒有了精神。古家在這個事情上,從上到下,基本上沒當回事兒,只是敷衍了事罷了!

    開賽時按老規矩,各家族當家人,富裕大戶,有頭有臉鄉紳、貴人,都要親臨現場鼓氣喝采,帶人敲鑼打鼓、放鞭炮,給本族龍舟助威。還要賣米、面、油,衣、帽、鞋、襪、手巾、煙等生活用品,用大筐裝滿放在小船上,讓家族的人劃小船到河面,等大龍舟到了,就往自家龍舟上扔,鼓舞划龍舟的人的士氣,增強鬥志。

    今年古大疤子按貫例,帶着全家老少和古氏各頭面人物,也到河邊來了,但他不停打呵欠,老是打不起精神來,影響了手下人的士氣……

    到了這這個時候,當家人還不重視,下面划船的人,就更是無精打采了,所以到了衝刺關健時刻,正要大家出力時,就掉了鏈子,自然輸得一塌糊塗。

    17

    古家輸了龍舟,個個垂頭喪氣!

    按往常古大疤子非要把主事的和划船的人,罵個狗血淋頭。這回他只黑着個臉,什麼也沒說,就帶着家人默默回去。大家都知道,他自己也明白,今年這個事兒,他確實沒放在心頭,更沒當個事兒來辦。因此,輸了並不奇怪,倒是贏了那才真是見了鬼呢!

    竇家今年算是翻了盤,從上到下一片興高采烈。家族大擺慶功宴,喝了三天三夜慶賀喜酒。還把城裏有名的戲班子「葉家班」,接到鎮上來唱戲,戲班的費用竇家全包了。並放出話來說,全鎮上下不管哪家哪族的人,只要來看戲,都不收錢。名義上是大時大節的,為鄉鄰門湊個熱鬧,實際是借唱戲慶賀竇家大勝,壓一壓古家的威風,為前幾年出口惡氣……

    這葉家班是全縣響噹噹的大戲班子,生、旦、淨、未、丑,行當齊整,盔頭、道具各類表演行頭,也蓋過其他戲班。因班主葉青明老闆為人開明,在老式戲班的形式下,吸收一些剛剛傳進國內的、現代西派戲劇的元素,因此一推出來,就讓人感覺新奇、新鮮、新意,十分的別致、熱鬧、好看。

    葉老闆是梨園世家,祖宗三代唱戲。傳承的是本地「江和順」老班子留下的北調花鼓戲。

    葉老闆爺爺大名葉樹根,藝名「葉花亭」,是當地名極一時的當紅生角兒,憑着《花亭會》中高文舉一角,傾倒了滿縣看戲的人。英邑這兒說話,喜歡帶點「兒」音,因此民間有個順口溜兒說:「看戲看了葉花亭兒,夜裏回去摸不着門兒。」

    葉樹根的兒子葉小雲,因老子唱戲掙了不少資產,在當地買地置屋,有些資財了,老子就想他讀書走科考光祖耀祖之路,誰知他讀書秉性奇蠢,入學堂三年只識得四個大字「天下大平」,把「太」字認成「大」字,氣得先生連板子都懶打得,就辭館不教了。

    他爹一看兒子不真不是個念書的料,反正在家閒着,不是喝酒就是打牌,要麼跟一般年紀的人到處瘋打亂鬧,還時而搞一些偷雞摸狗的事。葉樹根怕兒子學壞了,將來走上了邪路,就叫他到戲班打雜,帶在身邊嚴加管束。

    誰知,見讀書就「死」的葉小雲,一進戲班子就「活」了。看到唱戲他就眉開眼笑,台上的人唱,他在台下學,真是一看就懂,一學就會,一點就通,基本上不要人教,就能學個一、二、三來,可以說是拿到手上就能動,開了口兒就能唱,學了招兒就能用。

    戲班子的人笑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養兒打地洞。葉老闆天生唱戲的,生的兒子還是唱戲的料!」這本來是一句恭維的大實話,卻把葉樹根的鼻子差點氣歪了。

    因為葉樹根自己唱了一輩子的戲,知道這個行當中的苦辣酸澀,那時的戲子,在社會上沒有地位,處處遭白眼受歧視,葉樹根不想子孫從事這個行業,自然不想兒子學唱戲,只想他讀書考個功名,將來把葉家從走江湖戲子,變成良家子弟或者官宦人家!但想歸想,怎奈兒子葉小雲,天生不是讀書的料,無奈之下,只好讓他到戲班來練功當個角兒。這也是指望葫蘆兒天樣大,誰知葫蘆兒不開花!

    「這人啦,天生吃什麼飯,都是註定的!」自從葉小雲來戲班練功後,葉樹根葉老爹逢人就這樣嘆息說話。

    葉小雲唱戲確有天賦,不幾年時間就成了台柱子。後來,把他爹的那一套功夫,全都拿到了手,成了葉家班的當紅老闆。這也是葉樹根常嘆息說的仕途正道行不通,歪打正着成了名角兒。

    到了葉小雲的兒子葉青明這一代,碰上兵荒馬亂,讀書的人做不了官,種田的人吃不飽飯,做生意的人怕強盜搶。葉家人沒有其他本事,更找不到好的生路,只有唱戲這條小路兒可走!加上自家的班子,也需要年富力強的人打理,這葉青明自然而然從小沒幹別事,跟着他爹專職學唱戲,得了家學傳承。

    這葉青明秉承祖上基因,唱、做、念、打(舞),功夫了得,還有一個「倒撲殭屍」的絕技,那時候沒得幾個角兒能學得到。

    葉青明學戲後,碰上西風東漸,外國文明戲(話劇),開始傳到中國。隨之後來的還有各種新思想、新風潮,也在國內流行。

    葉青明唱戲吃「百家飯」,入城進鄉、穿街過巷、走千村、串萬戶,見多識廣後,自然受其影響。年輕人思想活躍,喜歡外來的東西,更愛盤弄新鮮事兒。三鼓搗、四鼓搗的就把文明戲的一些形式和內容,鼓搗得融入葉家班的戲上來,讓古老的戲曲,加入了一些新的東西,時下很受歡迎。

    這些還不算,他覺得戲班子唱的北調花鼓,曲調、唱腔不是很美,只在本縣方園百里內受歡迎,一出縣境,就難討到生活。到了漢口、江夏、黃陂一帶,唱不贏京、漢、楚等大劇種。而這些大地方,都是唱戲賺錢的肥地盤兒。作為一個大戲班子,不到那些肥地兒唱戲或者到了那些地盤,卻賺不到錢,都是誠為可惜的事兒!

    葉青明在安慶,看過當地「黃梅調」(黃梅戲的前身),說是湖廣黃梅人,逃水荒唱小曲討米,傳到皖地的。到了皖地安慶、懷寧一帶,結合地方方言、曲調,由當地人傳唱,融合成一個戲曲劇種雛形,當時還沒有人承認這個劇種,只起名叫「黃梅調兒」。

    葉青明見黃梅調兒的曲調、唱腔優美、動聽,冒着老爹和整個戲班子的老前輩們咒他數典忘祖的罵名,自作主張,花一大筆錢,把一批年輕藝人,帶到懷寧雲拜師學藝,改唱「黃梅調兒」,把他老爹氣個半死。

    不過,學成回來後,幾曲大戲一演,立馬一鳴驚人。這「黃梅調兒」,確實比北調花鼓的曲子好聽得多,一到縣內開場演出,讓人耳目一新大受歡迎。到江夏、漢口、黃陂一帶演出,把當地人看瘋了,都說這戲班兒的戲唱得真好,特別這個調兒真是好聽。那些唱京、漢、楚劇種的大班子都唱不贏葉家班了。

    這樣,葉小雲老爹跟那些老藝人,雖然內心深處還是接受不了這個改變,但嘴上也沒有什麼話可說了。

    葉青明思想開放,開始接觸學習當時剛剛在上海、武漢等大都市興起的舞台機關、西洋佈景、新式道具。他去漢口買回天鵝絨幕帘子,還加了二幕帘子、三道沿吊幕帘子,那時候國內戲曲還沒有「幕」這一說,台檐上擋遮的叫帘子,因此都叫戲帘子,還弄回當時最先進的汽燈照明,把舞台搞得「光明燦爛、金璧輝煌」的。

    當時,普通戲班子,連帘子布都沒有,道具土氣簡單,照明也是油燈、蠟燭或松明子,其它一應用具,都是就地取材、因簡就陋。條件好點的戲班子,台上弄個破舊帘子遮掩,換場時有打簾人扯簾,這算好的班子;一般戲班子不講究,台上戲劇情節中被「打死」的人,換場時自己竟起身走下場,讓人看了極不嚴肅,現在如果這樣,那簡直荒唐笑話。

    葉家班的機關佈景,舞台裝備,那時候的觀眾看了,簡直如同天上仙境。

    葉青明儀表堂堂,演的小生相貌英俊,唱做工深,他一出場,就把人看瘋、看魔了,一時傾倒整個縣城,城中文人雅士,給他取了個「梨園葉傾城」外號。另外,班子的花旦,是葉青明老婆金小玉。

    金小玉原先是葉小雲在外地唱戲撿回的個棄兒,養在家裏做養女。沒想後來長大了,也是個唱戲的料子。只是當時社會環境,女的不能拋頭露面,上台唱戲的更少。且戲班子,沒有地位,官、匪、黑、霸,地痞、流氓,遍地橫行,女人唱戲被人注目,易遭不測之禍,因此各地戲班的坤角兒(女性角色),大多是男人反串。

    金小玉有唱戲天才,葉青明跟她一齊長大,對她一向呵護有加。葉老爹不傳她功夫,葉青明暗中傳帶。不幾年,戲台上的一套程式、動作、唱腔、道白,金小玉都學得差不多了;葉老爹無奈只好許她唱戲。後來,她跟葉青明相好,葉小雲的老婆找人算命,說金小玉的命不好,就不同意這門親事。怎奈葉青明看中了金小玉,葉小雲又喜歡這個養女,更看重這個當家的花旦,就力主二人婚事……

    葉家班有葉青明夫婦兩支台柱,其他角色也是個頂個兒,加上那些時髦的新型機關、佈景、道具,一時名重當下。那些富貴人家,經常出重金,把葉家班接到家裏,一唱就是十天半月。

    18

    葉家班五月端午節時,由竇家人接到東河小鎮,連演了十天大戲,看戲的天天爆滿。古家的三姨太,是葉青明的師姑,本人除了會唱戲外,還是個戲迷,天天趕場子去坐頭排。看了十來天,她還不過癮,央求老爺把戲班,請到家來演幾天。

    過去,凡有唱戲到鎮上,開場前先到古家拜場子,免費給古老爺演幾場,然後才能演給老百姓看。

    因今年戲班子,是竇家人請的。按竇家規矩,是不能唱竇家的戲,拜古家的碼頭!


    竇家在東河勢力,跟古家旗鼓相當,幾百年來雜居一處,在爭鬥中融合,在融合中爭鬥,很多古、竇家族的人,既是仇家又是親戚,相互之間關係錯綜複雜。鄉下人就是這樣,鄉里鄉親,打斷骨頭連着筋,兩個陌生人到一塊兒稍微敘一下,敘到五服之內都是親!這些關係真是說不清道不明,剪不斷理不順——

    當然,葉青明是懂事的人,曉得老古家在這裏的勢力可怕。班子雖然是竇家請來的,但古家也不能得罪,畢竟日後還有關節,加上有師姑那層關係,葉青明在古、竇兩家之間,進出往來遊刃有餘。

    戲班來鎮上開場之前,葉青明以看望師姑之名,到古家拜望古老爺,還帶了雙份重禮,一份給師姑三姨太,一份給古大疤子,這樣一來既不得罪竇家,古家人也認為葉老闆會作人。如此兩全其美,竇家自然沒有話說,古家也有了面子。所以今兒個端午節期間,葉家班在鎮上唱戲,得到兩個大族的關照,沒有什麼人來搗亂,戲演得順順利利的,看的人開心說好,唱的人舒心說順暢,真是皆大歡喜……

    本來,古家還不服輸,龍舟賽敗了後,古氏家族的人,商量想扳回一局。特別是竇家接葉家班來鎮上唱了十多天戲,搞得一片熱鬧。古家人眼睛紅了,當家主事的頭面人物,來跟族長商量,等竇家的戲唱完了,以雙倍的價錢,讓葉家班在鎮上為古氏加唱十天,讓四鄉八村的人,還來免費看戲,長一長古家的臉面,之後,還要到古大疤子家裏再演幾天。

    因古少爺的事,古大疤子情緒不好,對這些族裏族外、家長里短的雜事,都不怎麼感興趣了。家族的人來協商時,他說:「雙倍價錢,再請班子,說是為古家唱十天,實際上便宜了那些泥腿子們。對古家來說,純粹勞民傷財,是窮愛面子,活吃虧!」至於到他家來唱,家裏才辦憂喪,唱戲不大合適。因此這件事,就不了了之。

    古少爺之死,除了四姨太、古大疤子非常悲傷,明喜香有一些悲傷外,古家其他人,大多無動於衷,有的暗暗高興,私下甚至拍手稱快。

    其實,古大疤子這些時,鬱悶悲傷得厲害,也想找個樂子散散心,這時候請人到家唱戲,只是怕人說他不近人情,無慈父愛子之心,且家裏大喪不久,唱戲也不好……

    但經不住三姨太一攛掇,他就有些心裏痒痒,且久聞葉家班大名,也曾看過他們驚艷演唱。這幾天鎮上唱戲,他雖然不好意思去看,但也一直關注。聽下人說葉家班的戲,唱得越來越過癮,古大疤子早就動了心。只是礙於臉面,才沒趕這個熱鬧。

    現在,三姨太既提到了,古大疤子明着沒反對,三姨太曉得有縫隙了,就去跟大太太明喜香商量,明喜香悶了好久,很想尋個樂子,自然滿口贊成。

    戲班子進家,古家除了四姨太罵罵咧咧外,其他人沒有不高興的。大家忙了個把月,不管是真哭,還是假哭,都跟着哭了;也不管是真憂,還是假憂,都跟着憂了!這樣沉鬱、憂惱了好長時間,哪個不想開開心放鬆一下?因此,戲班子一來,古家上下過年過節一般、開心不己。

    19

    這段時間,家裏天天唱戲,孟晨瑤跟着春華,每到晚上,就鑽進丫環、僕婦群里,混着看戲。

    戲中人物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一言一行,一念一唱,都牽着她的心,掛着她的念。她從出世到現在,從來沒有這樣快樂過,也從來沒有什麼東西,像看戲這樣,抓着她的心念,勾着她的情意!

    古大疤子開頭假意不看,但經不住三姨太再三再四的接請,就出來看一看。他這一看就看起了癮,把葉家班留在家連演了七天。

    這七天時間,演了四台單本戲:即葉家班壓艙戲《花亭會》打頭場,無論到何地何處,首場必演這個戲;另一個戲是從京、漢、楚劇種,移植過來的《失、空、斬》,這是《失街亭》、《空城計》和《斬馬謖》三台大戲合改的。

    原先的這三個戲,唱詞非常多,過去藝人表露唱功,常常在台上,一個人,一張桌,兩張椅,一唱就是大半天,唱的就是這三台戲。這幾個戲故事情節較簡單,且冗長、單調,適合高層有錢人、有工夫的閒人或戲迷之類的人,坐着喝清茶,嗑着瓜籽兒,欣賞「角兒」的唱功。「角兒」唱完,他們就喝采叫好,這也算是有錢、有閒人的專利。

    可拿到鄉村來,唱給底層百姓看,好多人不耐煩看下去。但這三個戲又是經典曲目,有好多精華。葉青明就請了幾個本縣在安慶讀書的大學生,根據本地人的情緒、愛好、習慣,進行修改,濃縮成一部戲,這樣一來就受歡迎了。

    另外一個戲叫《蔡鳴鳳辭店》,是皖、鄂一帶流傳三百來年的劇目。說的是浠水商人蔡鳴鳳,跟皖地小店賣飯女之間的一段婚外之情。原先,戲裏的一些內容是較為下流的,唱詞也污穢不堪,說白插科打渾儘是髒言、猥語。但總的情節,又是很正氣的,還有一些勸善內容。

    葉家班結合文明戲,請一些文人對《蔡鳴鳳辭店》,作了較大的改動,把裏面一些不好的內容、情節,都刪除掉,加大勸善的內容。情節,唱詞、說白,也都改成乾淨、正規的。這樣,一台糟粕較多的戲,變成較好看的正劇了。後來,鄂東一帶民間,流傳的《蔡鳴鳳辭店》,就有了《大辭店》和《小辭店》兩個版本,其中的一個,就是葉家班改編出來的劇目。

    最後,唱的是連台戲《盤弓帶上》,這台戲最好看,故事說的是唐朝年間,大戶王家三個兒子:大兒子文賢,二兒子文龍,三兒子文虎。文賢早逝,留下妻子張氏,張氏是官家之女,不願在王家守寡。

    王母為攀富貴,不讓張氏改嫁,竟自作主張,許諾張氏,等二兒子王文龍成年,讓文龍叔接嫂,娶張氏為妻。這才讓張氏留在王家,心心念念做着叔接嫂的美夢。

    而文龍之父生前,曾給他訂了一門親事,女方是魚家女柳絲。王母嫌柳家貧窮,在王父死後,起了悔婚之心,但遭到王文龍反對,一直沒有施行。

    柳家因女兒成人,要王家兌現婚約來娶柳絲。

    王家畢竟是有頭有臉的大戶,找不到正當理由就不能退親。且兒子已經成人,只好操辦婚禮將柳絲娶來,跟王文龍洞房花燭。

    張氏願望落空,跟婆婆大吵大鬧。王母無可奈何,心煩意亂中不知咋辦才好。正巧番兵入侵邊境,朝庭下令各州、府、縣,急急招兵馬赴邊,護疆保國。

    王文龍作為武舉人,也被縣裏列入參軍名單,即將赴邊迎敵。張氏藉此機會,夥同當官的哥哥威逼婆婆,在王文龍新婚之日逼他赴邊從軍。

    王文龍有心報國,又捨不得新婚之妻,無奈朝庭有令縣官強命,還有母、嫂逼迫,只准他在家拜完堂,即刻起身赴邊,把新婚之妻一人丟在家裏坐冷板凳。

    文龍無奈,跨馬提槍帶弓箭出行。走到半路,卻發現弓弦沒有帶上。因他用的硬弓獨一無二,不射箭時就將弦解下,弓、弦兩分開。

    文龍半路回來取弦,到家天已漆黑。他怕驚動家人,引起誤解,多費口舌,就悄悄從後花園跳牆進去,偷到自己房裏拿弦。

    進房後,只見新婚妻子,一人孤孤單單獨坐垂淚。二人原本認識,見面自然相問。文龍說明原委,柳絲取了弓弦。文龍怕妻寂寞,就在洞房留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偷偷從後花園跳出再赴邊疆。

    柳絲一夜珠胎暗結,數個月後藏不住露了餡。

    王家人大驚,懷疑柳絲在娘家行為不正,帶了野種進王家。王母和張氏對柳絲進行審問,柳絲將原委說出,王母半信半疑,張氏正好起心想要暗害柳絲,攛掇王母將柳絲趕走。柳絲無處安身,寄身破窯之中。想在窯中生下孩子,苦等文龍回來再辯清白。

    無奈張氏想嫁給文龍,容不得柳絲存在,又在三弟文虎面前搬是弄非,說他二嫂品性有虧,在家偷人養漢,帶着野種嫁到王家,敗壞王家門風,現在雖然趕出家門,仍在村前破窯賴着不走,大失王家門風、臉面。

    文虎年輕剛直激烈,聽了大嫂之言就拿皮鞭去破窯,拷打柳絲欲趕她離村。柳絲被打痛苦委曲,把前因後果和盤托出,文虎恍然大悟。因為他哥哥的弓箭與眾不同,別人的弓和弦是結死的,除了弦斷了才續上,文龍的弓、弦平時分離,只到射箭時才縛上。這點文虎最熟悉,嫂子如果不說哥哥半夜取弦,他還真不相信,但說這個文虎就信了。

    為了幫二嫂洗冤,文虎離家出走,去邊關找二哥。這一路上風餐露宿,驚險連連,遇強人、遇猛虎、遇毒蛇,最後遇妖怪,差點被妖怪吃了,幸遇仙人相救,仙人傳文虎武功。文虎這才赴邊,遇文龍在邊關吃了敗仗,被朝庭關進囚車,將要送到京師斬首。文虎上書救兄,願上戰場,打仗退敵,將功折罪,搭救兄長。

    朝庭因番人兇猛無人可敵,邊庭各處告急,只好讓文虎領兵出戰。文虎殺退番兵封了武官,救二哥出獄,帶他回家為柳絲伸冤,嚴懲了張氏。

    這台戲從蒙冤受辱,到洗冤恢復清白,中間情節起伏跌宕,曲折離奇、驚險怪異,最後以大團圓結束。符合民間普通百姓心理,劇情非常吸引人。而且角兒唱演得特別好,那個唱柳絲的花旦金小玉,化妝上台後,驚艷如天上的仙女,加上她的唱、做、念、舞,一招一式,一行一動,都是恰到好處、招招到位,基本上把台下的觀眾看瘋魔了。

    孟晨瑤看到戲中的柳絲,完全被她吸引了,她蒙冤屈時,晨瑤為她但心,她被拷打時,晨瑤為她傷心,她被逐無家可歸時,晨瑤為她落淚,她落魄破窯生活無着時,晨瑤為她憂心,她懷胎上吊時,晨瑤差點當場哭了起來,看到她大難未死,晨瑤又為她高興,最後她洗冤昭雪,成了夫人過上了幸福團園的日子,晨瑤又興奮得不得了。

    人說台上演戲的是瘋子,台下看戲的是傻子。而孟晨瑤在看戲中被劇情緊緊的抓住,好象柳絲就是她,她就是柳絲……

    戲演完了,晨瑤還捨不得離開,非要跟着春華一起,到台上看那些角兒卸妝。她最愛看的就是演柳絲的金小玉,這個人的美貌、才藝以及台上一招一式、一言一行、一淚一泣、一啼一哭、一容一笑,都揪着晨瑤的心,牽着晨瑤的情,勾着晨瑤的魂。

    可當看到卸妝後的金小玉,晨瑤有些吃驚,還有些失望。這個女人論面容還是上等絕色之姿,可左邊臉上有一大塊黑黑的斑痕,象一隻黑織蛛爬在臉面上,着實有些怕人。

    20

    晨瑤回房後還沉浸在那些戲裏,那些情節里,那些人物里。這些戲,她雖然只在台下看一遍,但回去居然能唱得出詞、曲來,有些情節,她還能演出來。

    這晚,晨瑤看戲回來後,心裏好是興奮,跟春華說起戲中人物、情節,說着說着,兩個人都有點得意妄形了。一個八、九歲的孩子,雖然經歷了不少風雨磨難,但畢竟不是大人,還是很天真爛漫、童心未泯。此時,「寡婦」身份,她還未曾感覺出來,說話做事還是一片清純。加上春華也不大,兩個孩子在一起,遇到高興的事,自然唧唧喳喳,笑笑鬧鬧。

    說着說着,晨瑤還一板一眼的,學着戲上的人物,唱起戲中的詞、曲來。她太聰明了,小時候娘教她識得一些字,還讀了些專門訓示婦女的賢書。這戲文上的詞、曲,她看一遍就記得,學唱起來。也是有板有眼,還真不錯。

    兩人瘋鬧着,卻氣煞了門外四姨太。這滿屋的人,就四姨太一個人反對唱戲。也確實,少爺就是她的性命根本,也是她在古家能立定腳跟,力壓其她幾個姨太,還能跟大太太爭一爭的資本。如今本錢不在了,讓她痛苦非常,心中苦恨憂思怒憤無比,總想找個人出口惡氣,發泄一番。

    但在古府,最有「資格」讓她出氣的,只有孟晨瑤,因為孟晨瑤是少爺的媳婦。新婚之夜少爺吃藥而死,不管怎麼說,她都脫不了干係!在四姨太心中,孟晨瑤是「殺」死少爺的兇手之一,更是少爺的克星!

    所以一直以來,四姨太就看孟晨瑤不順眼,見孟晨瑤就有氣。她把自己所有的憤懣、仇恨,都集注在孟晨瑤身上。因此處處尋刺找岔子,想整一整這個兒媳婦。

    這幾天,大家都在唱戲,四姨太一個人,感到所有人都跟她作對,所有人都欺負了她!因此自艾自怨、憤恨無比。但她人沒有閒着,到處打聽、窺探,要找個碴兒治一下孟晨瑤那小「蕩婦」、小「白虎星」,為兒子報仇,為自己出口惡氣。

    就在孟晨瑤和春華在屋裏學唱戲中,四姨太破門而入,當場抓個現行。四姨太扯着晨瑤,又撕、又打、又鬧,說她男人新喪,自己不守規矩,關着門學唱戲,玩得瘋顛狂亂!這新婚寡婦,丈夫屍骨未寒,居然興高采烈,關門自娛自樂、唱歌起舞,其心可恨,其行可誅、可罰。

    按民間規矩,寡婦是未亡人,要心如槁灰,生不出一絲一毫的情感,又象古井之水,起不了半點波瀾來。丈夫新喪期間,看戲就是不對,讓人說閒話,關起門來學唱戲,這是不守婦道,是彌天大逆!

    孟晨瑤根本不知,這些規矩的厲害。現在讓四姨太當場抓獲,自然在劫難逃。

    四姨太立令管家,把晨瑤關進土牢,她先是去找老爺告狀。

    因這些時天氣反常,燥熱悶濕,南風大作。俗話說,五月南風發大水,六月南風井也干。根據民諺今年必定大災,十有八九是水災。

    古家戲班子剛走,鎮上管事的官員,就把本地頭面人物,接到鄉公所,商量應付天災之事,古大疤子也被請去了。

    四姨太沒找到老爺,就去秉告大太太。大太太不好說什麼,就依着四姨太先關了孟晨瑤,等老爺回家再作重罰。



第四回:風波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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