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之俯仰一世 第四十二章督軍之子一
上海外灘旁的五馬路上，有一家亨得利鐘錶行，開業於民國四年。這家表行經營一些國內生產的座鐘、掛鍾，還有歐洲的歐米茄、勞力士、浪琴等名表，生意興隆門庭若市。
很多人看到亨得利這個牌子時，都以為是外國人開的店。進去才發現，從掌柜到店員都穿着長衫馬褂，全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原來，這家店的老闆本就是中國人，「亨得利」的名字取得是「生意亨通，利市百倍」的意思，與外國人沒有一點兒關係。
亨得利鐘錶行經過幾年的經營，到了民國十年時，已經逐漸在一些大城市開設了分店。老闆經常調查市場動態，發現顧客買表存在三憂：一憂鐘錶質量好不好；二憂修理技術好不好；三憂修理方便不方便。針對這種消費心理，該店實行了保單制度。凡持亨得利鐘錶保單，可在全國各地分號內免費修理。這種首創的「以賣帶修、以修促銷」經營方式，博得了廣大顧客的信賴，亨得利鐘錶行的生意越來越好。
此時已是初冬時節，一場小雨讓上海的天氣變得很陰冷。這天上午，五馬路上的亨得利鐘錶行剛剛開門，店中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客人。
男人的裝束還好，身穿一套煙灰色西裝，腳踏一雙黑色皮鞋，顯得瀟灑利落。女人的打扮卻有些怪異，她把自己裹在一件淺粉色的高領風衣之中，頭上戴着一頂白色禮帽，帽遮壓的很低，頸中還圍了一條羊毛圍巾。如此包裹之下，就算站在面前，也看不清她的樣子。
掌柜的看到兩人進來，剛要上前招呼，但在看到這女人的裝束時卻愣住了。鐘錶行掌柜覺得這個女人的身形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在哪見過，便有些疑惑的多看了兩眼。
那男人見狀，不動聲色的走到掌柜面前，擋住了他的視線，然後問道：「掌柜的，請問店中有歐米茄的女士懷表嗎？」掌柜的這才回過神來，忙說：「有……有的，昨天剛剛到貨了一塊兒。您知道的，買女表的人太少，所以我還沒顧上擺出來。請您二位稍等，我這就去庫房中拿一下。」
這兩人正是龍飛和可兒，十二月初八是可兒的生日，龍飛想要買一塊表送給她。送表代表着時刻在一起，永遠不分離的意思。龍飛想以此來表達心意，可兒也十分開心，就跟他一同到這表店來挑選。
可兒現在是上海灘的名人，大街小巷貼了不少她的海報，走在街上會有很多人認得她。戲班子老闆不許可兒談戀愛，為了不被認出來，她就只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這個掌柜的恰巧是個戲迷，常去看可兒的戲，所以看着可兒的身形就有些眼熟。
掌柜的離開之後，可兒低聲說：「這個掌柜的我見過，他經常來聽戲，每次總坐在前幾排，所以我印象很深呢。飛哥，我怕被他認出來，沒法跟老闆交代，咱們還是走吧！」說完拉着龍飛就想走。
龍飛勸道：「這裏是全上海最好的表行，如果咱們去了別家，未必能買到如意的表。咱們還是等一等吧，一會兒我來說。看到表之後，你喜歡就點點頭，不喜歡就搖搖頭，好嗎？」
可兒嘆了口氣說：「唉！還是以前沒名氣的時候好。現在咱們出來，弄得跟通緝犯一樣！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龍飛連忙安慰道：「快了快了，照你現在這麼紅，再有半年也就還完債了。那時候再不需要如此遮掩，我也就可以娶你了，你說呢？」可兒輕輕點了點頭，溫柔的看着龍飛，想像兩人以後溫馨幸福的場景，不由得痴了。
不一會兒，掌柜的拿着一個盒子走了出來，打開後放到兩人面前，開始介紹：「兩位，這是歐米茄新出的一款女表，據說在歐洲很受歡迎。咱們國內，女人戴表的還很少，都是些時髦的太太小姐，還有名角明星們。歐米茄表的價格不菲，而且女表賣的慢，所以我們店裏也只進了這一塊。您二位請看，這表是包金的，大錶盤是時針和分針，小盤是秒針。表的背面雕着天使花紋，象徵着吉祥平安。如果您二位喜歡，可以拿出來仔細看看。」
掌柜的很有眼光，他剛才看出兩人不想表露身份，也就不再去打探，做生意要緊。他這番話一直是對着龍飛在說，但卻將表盒推到可兒面前。可兒拿出表看了起來，越看越喜歡。
龍飛問道：「你覺得怎麼樣？」可兒點了點頭表示喜歡，龍飛就問掌柜的：「這塊表賣多少錢？我們看中了。」掌柜的高興的說：「這表跟您二位真是有緣啊!昨天剛到貨，今兒就被你們看中了，好像專門就是為你們進的一樣，呵呵……」
這時，門外又走進來一對年輕男女，那女人一進門，立刻被可兒手上的懷表所吸引。她快步走過去，從可兒手上搶過懷表，回頭對那男子嚷嚷道：「嘉哥！這塊表我太喜歡了，我就要這個了！」那男子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很隨意的點了點頭。
掌柜的忙說：「小姐，非常抱歉！這塊表已經被別的客人看中了，本店只有這一塊歐米茄女表，要不然您再看看別的牌子？」
那女人搖了搖頭，不屑的說：「看中了不是還沒買下來麼，這塊兒表賣多少錢，我多出兩成就是了！」掌柜的有些看不慣這女人的做派，而且是龍飛和可兒看中在先，原本不想賣給這女人。但心情歸心情、生意歸生意，表賣的價高了，掌柜的自己提成也多。所以他咬了咬牙，對龍飛說：「先生，您看……」
龍飛本不欲讓人，但可兒怕暴露身份惹來麻煩，所以按了按龍飛的手。龍飛明白了可兒的意思，對她點了點頭，轉頭問道：「掌柜的，你還沒回答我呢！這塊表到底賣多少錢？」掌柜的拿出貨單看了看，然後說：「這表還沒擺到櫃枱里，不過我用成本和行規算了算，大概一千大洋吧！」
龍飛捏了捏錢包，他今天帶了全部的積蓄，買下這表還是足夠用的。這一年多，龍飛在巡捕房表現優異，黃金榮又對他十分賞識，除薪水之外另有收入。
那女人一聽，立刻叫道：「我出一千兩百塊大洋！」龍飛看她氣焰囂張，知道那個男子必定不是普通人，也不想給可兒惹麻煩，就說：「好吧！掌柜的，我們帶的錢不夠，這表就先不買了。」說完，拉着可兒的手準備離開。
那個眼高於頂的男子見塵埃落定，便伸手到懷中去掏錢。這一掏不要緊，竟發現懷中空空如也，錢包早不知哪裏去了。那男子咬了咬牙，恨恨的說：「竟有人不知死活，敢在你盧爺爺頭上動土，真是不想活了！掌柜的，你等一等！我們剛在法租界逛街，估計錢包丟在那裏了。這表先留着，我們回去取錢，一會兒就來買。你可不許把它賣掉！」
掌柜的忙說：「哎呀！這可不行！這兩位客人本來要買，你們給截了。現在拿不出錢來，還不許我賣，這是什麼道理？」
那男子雙眼一瞪，掏出一把手槍拍在桌上，惡狠狠的說：「我把這個押給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要是我回來看不到表，就用這槍斃了你！對了，這槍是博朗寧公司特製，專門送給我爹的，可比這表貴多了，你小心保管！」掌柜的嚇得愣在當場，不敢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