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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亮,秋露稀微,魑魅魍魎處也竟有早桂薄韻。夜曇猛嗅一口初生桂魄,神思亮堂堂地去晃尚在夢中逡巡的夫君,道:「有琴,有琴,快醒醒快醒醒,今日還要上課呢。」
少典有琴有多少年沒被學堂之聲喚醒過了?唔,起碼以千年計數。聽到此話宛若回歸年少,竟破天荒地躲懶皺眉,把娘子往懷裏壓去兼惱:「什麼課,歸墟不是都修好了麼。」
讓他歇一日蹈厲奮發也無傷大雅。
夜曇樂得去咬他耳朵:「哎呀呀,神君這麼大年紀都該失眠少覺了,這怎麼還賴床呢。歸墟是修好了,可仙法課師父不能晾學生啊。快起來快起來,還要換天界的麻煩衣服呢。」
熱乎乎的花靈氣息灌入脖頸,玄商君終於醒了。一睜眼反應過來自己方才悶着嗓子抱怨躲懶的窘態,兩千七百年的老臉在娘子面前丟得啥也不剩——不對,他何時老了?定是娘子方才說的刻印入腦!
等夫妻二人齊齊從榻上轉至桌邊洗漱。玄商君一邊打濕了帕子給花兒潤水潔面,一邊「年紀輕輕」地哀怨道:「曇兒,商量一下,咱們能不能做個約定啊。」
夜曇仰起臉嗯嗯地應:「你說你說。」
少典有琴往娘子小巧的鼻尖擦刮,輕聲又鄭重曰:「『爹爹』這類貶我年紀的稱呼實在莫要喊了…你可知我昨夜夢中都是此話,這才魘住了醒不來。」
夜曇:「好,有琴師父。」
少典有琴:…
他略略重手,叫娘子的臉色被揉了些粉紅。寢衣嫩綠,襯得妙人兒正如回歸春夏之綻,露水凝集,花葉生生。夜曇佯怒瞪完他,暗道逗夫君也差不多了,該給些適宜的秋日果實甜甜心口。便又伸手攬住玄商君的腰,道:「那尋常夫君也不像你這般事無巨細地照顧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你還給我洗臉淨手。就是很像…」她閉口再道,「有琴,我也要給你梳妝。」
「好。不過梳妝一詞實在不妥…」
「梳頭髮、裝衣服。也勉強算吧!」
夜曇給寢衣外套了玄商君平日裏的淺藍袍,噔噔噔地跑到包袱那翻騰所帶衣物。無縫天衣有霞光鋪陳,手一動便是一處獨特彩澤。便是玄商君許久不穿的天界神君衣物。夜曇小心翼翼地捧其出來,擺在榻上一件件理好。嘴裏念叨着裏衣中衣,小口廣袖,張袂成蔭。少典有琴立於一旁,見她難得如凡間妻子般嘮叨着打扮夫君的模樣,不覺唇角彎起,心如裹蜜。
他自然是乖乖聽娘子使喚,伸直了臂任她套仙袍。寢衣被不客氣地拔下,露了些胸膛出來,夜曇毫不羞澀,還趁機揩了一把。少典有琴低眉望她,笑也不阻。
這是帶些花紋的仙袍。紗衣層層飄揚上身,長袖如畫。湛藍水墨暈染於玄商君後背肩頭。待裝束完畢,夜曇探進夫君外袍給他扣上裏衣的腰封,隱世的玄商神君終於完完整整地現身於她雙臂之間。霞光朝日於一處同璨,星光熠熠,鋪滿整間小屋。夫君長身玉立周身冷清氣,獨獨一雙黑眸不似平靜無波,而正為她、一直為她翻湧濤瀾。
夜曇捂面抽氣:完了,秋日不僅花蔫心神也不堅定!日日見夫君這張臉,明明早被好看慣了。怎麼給他打扮回授課神君一次,她這心都要驚艷到跳出來了!
少典有琴還以為她不舒服,焦急詢問。得到句堅定的:「有琴,既然是回去給新生們晃眼,那我覺着還少了個東西。」
「嗯?什麼?」
夜曇按他坐倒,拾起一旁的玉冠給他簪發。如瀑墨發散落腰際,傾瀉於夜曇指縫。指尖一轉,變出塊穿孔長繩的玉墜子,在冠下系扣,瑩白整條垂落髮上。
少典有琴不知道她在背後鼓搗些什麼,「給我戴了何物?」
夜曇摸摸玉墜和頭髮,越看越覺得相匹配。自己眼光可真是好哇!這集市上挑來的東西也不比夫君迎親那日裝佩的天界飾物差上半分。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珺璟如曄,雯華若錦。有琴,你是珍貴的珩,是似日的金曄珠,是清雅的藍寶石。又奪目,又清新,又優雅…」
夜曇背酸話背得頭頭是道,少典有琴聽得扶額,咳嗽道,「娘子,這也太浮誇了些。」
夜曇終於扮不下去文人了,哈哈笑着倒出實話:「其實是我給你冠後加了條玉墜。最近我多有回想我們初相識那會兒,那時候你的模樣是最適合回天界授課的——多有氣勢啊!」
也不知當初是誰天天貶損自己那樣子是「空心」…濃情既成就是不一般,空心都成了光彩了。少典有琴滿意握住娘子縴手,說道:「冠後飾玉是大事才需的禮儀。我也只有迎親那時才佩過一次。教習如此…也浮誇了些。」
夜曇:「管他呢!什麼大事才能用,本公主想用就用。好看,襯你!」
神君便又落了心甘凡塵。扯濁花回懷中廝磨耳畔道:「好,娘子最是瀟灑無忌。我自然是聽從的。」
四衢閣閣主乃嘲風故交,曾在最危難時收留四人,自是十分堪得託付。多日來也早已彼此混熟,夫妻二人出閣正碰見他,便問一句鴟尾。
閣主道:「還未有消息。不過大約是快了。玄商君和公主晚回時我再來告知你們。哦,不過我手下還查到這少年當是水族中人。玄商君上天或可由此略查。」
二人謝過告辭。藍紫雙光上天入了南天門。夜曇想着再約二郎神一次飯——他也太慘了,從吃不了捱到吃不了,肉下鍋都入不得口,冥冥中是否與火鍋八字不合?不如喊他去繽紛館嘗些獸界其他餐食罷。
然今日二郎神不當值,不知帶着哮天犬溜去了哪裏耍子。南天門除天兵外站着個瘟神般的熟人,與夜曇四目相對,再與少典有琴四目相對。夜曇直接翻了個白眼,少典有琴寒了張俊顏。
大早上的,平白掃興。
「神君。」炛兲拱手再轉頭,「公主。」
二位沒得想搭理他的。少典有琴被他監視許久,又被告狀數次,看到這愚忠少典宵衣的武將就心煩。心煩之外,再想他曾在自己被種下閉念錐之時極力勸諫誅殺曇兒…玄商君一向寬和少惱恨,但若真挑揀些人來惱恨,這位也屬實算上半個。
夜曇的心思反而不複雜,單純覺得這王八將軍腦子不好使,招人討厭。恨談不上,她不在乎王八怎麼看自己,又嚷嚷了幾次要殺自己。只要沒動着姐姐和有琴,爛泥就爛唄,愚忠就愚唄,總有一天自己蠢死,與她何干。
炛兲自少典宵衣失勢後先是被關禁閉,後清衡仁慈,沒判他蹲個千八百年,只要他去下界看守仙山,別只作雲端上靠嘴吆喝守護蒼生的神將。這幾年下來,竟又重回天界作守將了?
夜曇拽了夫君往裏走,邊道:「他怎麼這麼好運?從下界仙山升官如此之快。對兢兢業業的二郎神好不公平。」
少典有琴:「…後半句有些歧義。曇兒,二郎神有兢兢業業嗎,難道不是成日偷跑…」
夜曇不贊同道:「有琴,你這前上司太苛刻了。人家除了找你要頓人情飯,其他,救慢慢,查神水,領兵幫姐姐,樁樁件件做得無可挑剔啊!」
少典有琴思忖一番,發現自己竟被娘子說服。什麼擅離職守帶狗子到處偷跑?那都是情有可原啊!
除了人情飯還是肉痛。
於是乎他們沒應王八將軍的行禮,晾他在那彎腰拱手,聊着就欲入南天門。炛兲又喊住道:「神君,神君請留步!末將今日是聽說神君返天,特意來此等候。」
夜曇:「哎呦,原來沒升官啊。這還差不多。」她滿意了,見夫君臉色更黑了,戳戳他道:「火化王…他特意上天等你,恐怕有事要說。」
玄商君:「沒興趣聽。」
炛兲更急:「神君,我是來尋您道歉的!」
夜曇摸摸下巴道,「既然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們就看一看稀奇?反正時辰還早。」
她扯回夫君預備觀一場涕泗橫流。
炛兲連連道:「這幾年我靜思己過,已開悟了!只不敢擅自去獸界打攪您和公主生活,今日斗膽上天,只請神君原諒我當年之過,更請神君攜公主回歸天界,莫要因為末將之過放棄神位啊!天界不能缺了您…」
夜曇後面就沒再聽了。這一點不稀奇、完全沒開悟、仍如此自負——腦子還是不好使。真沒意思。
「將軍無需如此。回去吧。」玄商君也再吝惜多說一個字。和娘子閃入南天門,留給炛兲無情的一雙背影。
天界雖人丁遠不如下界興旺,一路走也撞見些仙侍和散仙熟人。馭鶴仙人舉着羽扇搖來,寒暄幾句又喪了一張臉閒聊道,近日上書囊新生入學,幾個學生去偷了她四五顆仙鶴蛋煮食,可把仙人心疼壞了。
「我本以為公主下界後,我的仙鶴蛋可保萬年無虞,哪知這些下界選拔而來的孩子,各個膽大包天,也不知從哪學來的蛋羹做法,非要以我的蛋為試…」仙人幾欲抹淚,夜曇尷尬轉頭。
不好意思,這蛋羹似乎也是她和有琴上次回天界看母神,想到的烹飪新法子…當時做好了還送給母神一嘗,只說是界下食材。母神分了些給侍女,大家一致稱好。
看來還是有舌頭靈敏些的嘗出來食材,並偷偷傳下。輾轉到新生那處。
少典有琴繃緊嘴角圓道:「放心。我一會兒正要去上書囊授課,屆時便幫仙人好好訓導懲戒新生一番。」
馭鶴仙人感激涕零,不忘強調,特別是下界水族新來借讀的那個,摟蛋最多,跑得也最快,還會留障眼法。
玄商君肅然一張臉點頭記下,公正嚴明之姿好似青天晃眼。夜曇也不住點頭:「按我的前例,要青藜星君罰他抄八百遍…佛法才好!」
馭鶴仙人:「佛法?」
夜曇:「自然!《楞嚴經》《心經》《妙法蓮華經》《大方廣佛華嚴經》,還有《金剛經》…每經各八百。仙人這可順氣了?」
一卷通讀都要數日,一經數卷,抄一遍掉半層皮,還是各經各八百…夜曇可把仙人嚇背氣了。
少典有琴並道:「我也會同清衡陳情,歲盡時為仙人補償俸祿。」
馭鶴仙人這才真心順氣離去。她走後,飛池又迎面而來拜他倆。夜曇奇道:「今天怎麼這麼熱鬧?飛池,你如今不是輔佐清衡理政嗎?也來上書囊看有琴教書?」
飛池笑了笑,又略有鎖眉,「天帝本就想找您商議要事,今日神君剛好上天,便派我來請神君去九霄雲殿。」
少典有琴有不好的預感:「最近天界發生何事?」
「倒也沒有。但天帝的確憂心。飛池也不知為何,得您去了才知道。」
夜曇:「那這仙法課可如何是好?答應了青藜星君的。別把老頭子氣得撅鬍子。有琴,你先去,我去找青藜星君說說,挪一天再上?」
少典有琴抽出昨夜現場編寫的法卷。上面還有夜曇描的硃批,突然有了別的主意:「不必。曇兒已對今日的教習內容滾瓜爛熟,分明可代我授課一節。」
夜曇瞪眼後退:「我?我是隨行師母,不是他們師父!我這麼年輕俏麗,完全不德高望重啊?」
德高望重的玄商君:「娘子…」
滿腔委屈仿佛在念:年紀大之類的辭藻不是說好了不再用嗎娘子…
飛池低頭憋笑。
夜曇也受不住夫君的軟聲哀切,拍拍嘴巴示意失言,豪邁接過法卷:「那好吧,只要你不怕我把你們神族的好苗子給教歪了,我自是願意體驗體驗作夫子的快活。教鞭一抽,臉色一黑,考卷一發,哎呀,一朝天子一朝臣。想想也挺有趣。」
「能得曇兒教授,是他們的福氣。」
夜曇受用着臉紅了:「你高帽給我戴得太嚴實。那早些回來,濁氣教清氣…青藜星君來視察,肯定會把我轟出去。」
少典有琴淡定道:「無妨。飛池,找人拖住星君。」
看戲的飛池天降大鍋。
「是,神君。我去找翰墨偷他命薄。」
夜曇:…她調虎離山和有琴偷命薄的事也被全天界知曉並效仿了?
四界之內還有哪一界她的名聲正經麼?!
人界月異山曾有真假玄商君之戰,彼時夜曇是在台下給夫君喝彩的局外人。現在,天界又出現了個新的假玄商君,夜曇本曇。
新生們都沒見過夜曇,但傳來傳去她天妃的形象好像也太不莊重,淨是些偷雞摸狗或毀天滅地的怪名聲。如何壓得學堂叫人信服?還是扮作夫君模樣吧。夜曇尋得一隱秘處搖身一變,水墨仙袍長身挺拔的玄商神君再度出現。她對有琴的面容是日看夜看看不膩,五官神態都烙印於胸,雕起模樣來一分不差。若不是一清一濁,夜曇有信心去母神那處晃半個時辰也不會被識破面前不是兒子而是兒媳。
上書囊的學生們尚且年幼,還不至於一息便知她原身。只要不露多法術,代課當是不會露餡。
夜曇頂着玉冠玉佩穿着仙袍,昂首闊步方正地踏入上書囊。
君子行則鳴佩玉。上書囊中鴉雀無聲,所有學生端正坐好,且多居前排。只有夜曇的腳步和玉墜子落在肩頭的輕碎打攪。
沒人敢回頭看她。不知玄商神君的名號是有多威懾?
「咳咳。」夜曇走往講壇,沉臉壓聲,開口道:「諸位好,我就是少典有琴。你們入學第一節仙法課的教授者。」
哎呦,原來從講壇向下看,所有學生的所有行跡皆一目了然啊。
夜曇直直坐下,繼續自然演戲道:「諸位不必拘謹。對此仙法課有什麼疑問盡可提前說來。」
最後一排有位背劍少年已憋了半晌。同窗皆訥訥,他聞言便直接舉手道:「神君好,我有疑問!」
夜曇:「請說。」
少年一頭藍發,裝束不若尋常神族,眸色也跳躍活泛:「那啥,師母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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