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陸良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在翰文齋里對陸良大家讚賞的沈周沈老頭。
這老頭看到陸良,高興的鬍子直抖,一伸手就把陸良從諸多學子之中拽了出來。
「君則,想不到你原來竟是吳賢那老東西的學生!我經常到縣學來,為何卻不常看見你呀?」沈周拉着陸良,態度極其緊密,讓周圍的一幫年輕人羨慕得唏噓不已。
沈周何許人呀,在蘇州那可是人人敬重,無論什麼人,如果得到他的青睞,只需這老頭的一句話,就立馬能名動吳中。平時這幫年輕人,巴不得結交沈老頭,但往往都是沒有什麼緣分,哪想到今日沈老頭竟然對他們心目中的破落戶陸良如此待見,難怪讓一幫人心裏極其不爽。
陸良聽了沈周這話也是臉紅,倒不是興奮,而是因為如果告訴沈周自己之前只是在縣學掛個名從來就沒有正兒八經地到這裏讀過一天的書,那豈不是會讓沈周笑死。
「沈老先生,晚輩身體一直抱恙在家修養,故而來縣學甚少。」陸良最後只能推託到自己身體之上。
這麼說,也不算是說謊,畢竟自己真的受了傷。
「原來如此,君則,體健方可行事,不管怎樣,身體可一定要好。你看看我,雖然粗茶淡飯,但是身體倒是一直很不錯。」沈周笑嘻嘻地比劃了一下。
你這身體好叫好!?才四十多歲就搞得像六十歲的人。陸良看着沈周,笑了起來。
他的心思,沈周哪裏會不知,樂道:「君則,你可不要看我面相蒼老,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一生下來,就比其他的小孩顯得老,不過體格在這,從相城走到這裏,我連喘都不喘一下。」
沈周這話,陸良倒是有幾分相信,畢竟歷史上沈周可是活到了83歲,沒有個好身體怎麼可能活得這麼久。
「沈老先生,你認識老師?」陸良跟着沈周,邊走邊談。
沈周捋着鬍鬚笑道:「君則,以後也別沈老先生沈老先生地叫我,我今年才四十有三,當不起一個老字,你若高興,就喚我白石翁抑或沈老實便是。」
白石翁是沈周的號,沈老實是沈周的綽號,沈周讓陸良如此喚他,想來沒有把陸良當作外人。
陸良噗哧一聲笑了起來。
「君則為何發笑?」沈周見陸良忍俊不禁,不由得好奇。
「你介意我喊你沈老先生,不過覺得其中有個老字不好聽罷了,但是這白石翁中帶有一個翁字,也是老的意思,沈老實中不也有個老字嗎,如此以來,又有什麼區別?」陸良笑道。
哈哈哈哈!沈周開懷大笑,擊掌道:「也是也是,倒沒有主意這些,君則風趣無比呀,不管了不管了,隨你叫便是,我看我只不過年長你二十餘歲罷了,我看你還是叫我啟南兄罷了。「
啟南是沈周的字,稱呼對方的字,往往都是同輩之間才會做的事情,沈周如此說法,倒讓陸良深感意外,因為此時的沈周,無論是名聲還是年紀,都遠遠在自己之上。
明朝人對禮數十分的看重,蘇州尤甚,不過沈周竟然有如此舉動,足見此人對禮數等俗物絲毫不掛在心上。
「白石翁和老師是朋友,我若呼你為兄,豈不是亂了輩分?」陸良笑道。
沈周直搖頭:「我與吳賢那老東西,乃是趣味相投,他長我二十多歲,我一樣和他嬉笑怒罵,今我長君則二十對歲,如何做不得朋友?」
陸良一點頭,人家說得對呀,既然這個大佬削尖了腦袋和自己呼兄道弟,那自己何樂而不為。
「既然如此,那兄弟我便自此放浪了。」陸良對沈周施了一禮,態度也便隨和了起來。
「君則如此方得我心呀!走走走,一同去拜見吳賢那老東西!」沈周喜不自勝,拖着陸良就直奔後面的明倫堂。
沈周、陸良在前,鄭光、袁方、張靈在後,五個人浩浩蕩蕩地跨入了門內。
明倫堂裏面寬敞無比,裏面坐滿了人。
一進門,陸良就仔細打量起裏面的人來。
明倫堂的正中,掛着一副大大的壽字,壽字下,坐着一個身材魁梧的老頭,五十多歲的年紀,身着藍衫,鬚髮皆白,一臉的清正之風,想來應該是吳賢吳原皓了。
大殿的東西兩旁,各擺一排方桌,皆坐着蘇州城裏有頭有臉的人物。
「老二,這都是誰呀?」陸良扯着旁邊的鄭光道。
鄭光、袁方、張靈三人,剛才在外面還是囂張跋扈,到了房間裏突然變得如同貓兒一般溫順起來,讓陸良很是想不通。
鄭光指着吳賢坐在吳賢兩側的人,一路介紹了下來。
「老大,那坐在上首的人,便是人稱『兩腳書櫥』的蘇州知府賀霖。」
對於蘇州知府賀霖,陸良這段時間簡直是如雷貫耳,聽鄭光說出此人的名字,自然仔細觀看。
不過眼前的這個人稱「兩腳書櫥」的賀霖,卻和自己想像中的形象格格不入,矮小的身材,稀稀拉拉的鬍鬚,臉上掛着一絲溫和的笑,而且竟然是個羅鍋。
如此相貌的人能坐上堂堂蘇州知府,想來肯定有自己的兩把刷子。
「下面的那位,是我老子,這個你不會忘了吧?」鄭光指了指坐在賀霖下首的一人,縮了縮脖子。
吳縣知縣鄭軾,人稱「吳中虎」,相貌和鄭光頗為相似,身高體壯,國字臉,不拘言笑,這樣的場合,仍然是虎着臉,不愧是一隻威震蘇州的鄭老虎。
再往下,無非就是各縣的知縣等人,還有的便是府里的官員名士。
袁方的老子袁善也在其中,將近一米九的個子,虎背熊腰,麵皮黝黑,坐在人群中,簡直就如同鐵塔一般,實在是太招眼了。
在前來拜壽的人群中,陸良也發現了幾張熟悉的臉孔,這幾張臉,便是把自己趕出門的陸亭和他的四個兒子,陸灼也在其中。
看到陸良,陸灼礙於陸亭沒有向陸良打招呼,而是沖他擠巴了一下眼睛。
陸亭卻如同沒看見陸良一般,只是和旁邊的人談笑,其他的幾個陸氏子弟,也都是一臉譏諷的笑。
「白石翁到了!」
「啟南兄,可把你等來了!」
「老師在上,受學生一拜!」
……
沈周一進來,明倫堂里頓時熱鬧了起來,他是蘇州文士的領袖,有他出現的地方,自然少不了雞飛狗跳。
沈周一副寬厚的樣子,和這個說說和那個笑笑,人緣很好。
「吳老頭啊吳老頭,我算是白和你交朋友了!今日這壽禮,我可不打算給你了!」沈周來到吳賢的跟前,翻了吳賢一眼,氣呼呼地說道。
「啟南,我又怎麼招惹你了?!」吳賢有點暈。
沈周拉着陸良走到吳賢跟前,指着陸良對吳賢道:「你有如此高才的門生,卻不告訴我,實在是太不像話了吧!」
嘩!
沈周的話,如同一枚炸彈,頓時炸得明倫堂里人仰馬翻!
名震蘇州的鬼見愁,很多人還是認識的,沈周竟然誇他是高才,莫非這傢伙腦袋有毛病!?
在一片驚愕當中,一個嘹亮的聲音響了起來:「老師在上,學生陸良前來拜壽,請老師受學生一拜,祝願老師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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