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馬頭人那張憨厚老實的臉上,已然滿是後悔。
仿佛被過去的記憶束縛,直到洛川井推了推他,馬頭人才回過神,擦掉眼角的淚水。
他,跳過了最不堪回憶的一段。
「後來,下雨了……」
「我至今記得,那天的雨很大。」
「我打着雨傘,去看自己殺死的喪屍,然後我在雨中哭了半個小時。」
「我居然殺死了一對正常的母子,他們還是我最好的朋友的妻兒!」
「我當時真是太痛苦了,很想做點什麼贖罪,而我能想到的,只有還王餘生清白。」
「那天,我進入安全區後沒有回公司,而是淋着雨直接去了報社。」
「我想公開一些事情,然後自首。」
「我去的報社屬於公司的老對手,我想着他們知道真相後,會恨不得立馬將事情鬧大。」
「可我並沒有成功,對立公司的人沒有相信我,還將我送回了天堂公司。」
「我問他們為什麼,他們只告訴我一句話。」
陸忘問:「什麼話?」
馬頭人一聲苦笑:「他們說,和平穩定的生活很不容易。」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話對不對,但那句話讓我明白了很多事情。」
「真相一旦揭開,好不容易獲得的穩定便會重新打破,以我的證據,根本不足以還王餘生清白,何況,天堂公司手裏還掌握着喪屍病毒……」
馬頭人揉搓着眼眶,似乎一直沒睡過安穩覺,他的雙眼已經被黑眼圈包圍,深深潰陷進去。
洛川井問:「我們照顧的其他老人跟這事有什麼關係?為什麼大家都住進了老年公寓?」
馬頭人深深嘆出一口濁氣,回答說:
「這就是我接下來想說的,公司一直扣留王餘生,騙他說是他殺死了自己的妻子,還抓了跟他一起開公司做痊癒藥的人,送進老年公寓。」
「我的揭發被攔截後,公司對我的懲罰就是去看管老年公寓。」
「我需要每天給那十個人注射藥劑。」
「一段時間後,十個人都出了記憶問題,我才知道,他們是在拿那些人做實驗。」
「也是那段時間,廢墟所有喪屍進化成3.0版本,失去了死亡的權利,只有被轟成碎片才會結束。」
第一次來這裏時,馬頭人給陸忘看的資料是他自己所寫。
與老人沒什麼關係。
他之所以這麼做,只是因為心中最初的那一抹良知始終未滅。
「即使做了那麼多年的公司狗,我還是忘不了那些事……」
馬頭人腦袋微微偏向一側,嗓子裏發出嘶啞的笑聲。
像是在發泄,一種無力的發泄。
「所以,我這麼多年一直在想着,我能做什麼……我能做什麼呢?」
他的笑聲在房中飄蕩。
忽然,戛然而止。
「我想到了!」
馬頭人抬手指向門口。
門被推開一條縫,那隻臉熟的喪屍正在門口偷看。
見被大家發覺,喪屍一驚,立馬就地變為了一條「臘腸」。
馬頭人笑着介紹說:
「他是我在一次任務中發現的,很特別的一隻,也很聽話。」
「我通過它,知道了要怎麼吸引喪屍。」
「我還通過它,在廢墟的一些地方設置了一種激光武器,那是公司研製出來的,可以瞬間消滅新版本喪屍!」
「到時候,只要將各處的喪屍引到激光區里……」
「biu~!」
「那些喪屍就不會再痛苦!」
「廢墟的喪屍數量不夠後,公司就需要再重新製造喪屍,可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就沒有人再吃痊癒藥,他們只能重新找藉口……」
「呵,當初知道真相,對手公司真的只是坐以待斃嗎?只不過是結局已定,不想再破壞穩定罷了,如果安全區一旦重新出喪屍,那些人一定會出手!」
馬頭人從口袋裏拿出一隻鐵盒子,高高舉起,想要遞給陸忘。
「裏面就是能吸引喪屍的東西,還有激光區地圖,我知道你們就算穿着隔離服也不能長久持物,可以讓那隻喪屍帶着,他只是膽子小,會聽你們的話的。」
陸忘問:「為什麼給我?」
「因為我們給公司做事的人,體內都有定位晶片,如果我去做,很快就會被發現,但你去做就不一樣了,他們抓不到你!」
「我不要。」陸忘毫不猶豫地拒絕。
現在,他明白了,這個副本的原版本是一個喪屍遊戲。
天堂公司因為利益誣陷王餘生,趁機做出一批喪屍進行實驗,到副本後期,會是喪屍爆發的劇情。
而副本殘缺降至F級後,完全減掉了那段劇情,只保留老年公寓。
所以他只要知道原版本劇情是什麼樣就好,沒必要還去參與。
「你也知道,我是『死人』,送走老人後我的任務就完成了,沒有必要再為了你做那麼多事。」
馬頭人一愣,不解地問:
「你沒看到路上那些喪屍嗎?他們原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類啊,卻被活生生變成喪屍,永遠活在痛苦中死都不能死,還要每天被公司的人摧殘,你就一點都不同情它們嗎?你的心是鐵做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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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死人』,我連心跳都沒有,又怎麼會同情那些人。」
陸忘的回答非常決絕。
馬頭人看出他是真的不會去做那些事,非常難過,顫抖着收回了手。
「我去!」王餘生老人哭嚎着說,「這件事我最應該去做!」
「你的記憶系統已經被毀壞,要是明天忘記了怎麼辦,你去沒用。」
馬頭人嘆氣不已,收好鐵盒說:
「算了,是我看錯了人,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沒有的話我們趕緊回去吧,我得想想其他辦法了。」
「請問!」 洛川井問出了一個早就想知道的問題, 「為什麼我們過來時,你說老人會在七天後死亡呢?」
馬頭人說:「你們來的那一天,我們接到公司的命令,已經給所有老人注射了令他們死亡的藥劑,如果七日後老人自願死亡,就會安詳離世,如果不願意,他們就會變成喪屍4.0版本。」
「那是最新的版本,連我都不知道會強化成什麼程度。」
陸忘說:「我們就是4.0版本。」
馬頭人眼中閃過詫異,他想了想,長嘆一聲,同意地點了點頭。
痛不欲生的王餘生老人抹着眼淚說:
「我不會忘的,今天的事我打死也不會忘!」
「你讓我去,我現在就去!」
「我肯定是不打算死了,就算變成喪屍,我也要揭發一切,給我妻子報仇!」
「我要報仇!我要揭發一切!」
「我不會忘記,一點都不會,我不能忘記!」
「不能忘記,我要報仇!」
「不能忘記,我要報仇!」
老人眼中充斥着仇恨,他已經再次陷入癲狂,激動地拍打着自己的腦袋。
馬頭人見狀,偷偷拿出了一支藥劑。
陸忘輕微頷首,這支藥終於扎了下去。
房間恢復安靜。
事情發展到這裏,已經算是告一段落。
陸忘覺得,這就是夢中詭想讓他知道的全部。
而今晚,就能將整個十二寸披薩完全還原。
最後掃了一眼房間各處,陸忘動身離開。
馬頭人再次戴回頭套,背起老人走到他前面帶路。
洛川井跟在最後面。
一行人下到一樓時,馬頭人忽然滑了一跤。
「怎麼了?」洛川井問道。
「沒什麼,腳滑了。」馬頭人回道。
老人從身後滑落,因為剛注射過藥物,此刻變得情緒低迷,思維遲緩,只是個任人擺佈的木偶。
周圍都是氣球,馬頭人好不容易從裏面爬起來,正要去扶老人。
忽然,他從口袋裏拿出什麼東西沖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啊!」
馬頭人大聲吼叫着衝到了外面,光線照亮他的黃色防隔離服,那些光滑的橡膠皮面上,瞬間多出了幾顆彈孔。
這時才看清,他手裏拿着的是槍。
「去死吧你們!今天我不想忍了!」
馬頭人手裏拿着槍朝周圍掃射。
陸忘他們站在樓道里,視野受限,看不到外面有人。
不過憑藉馬頭人衣服上新出現的彈孔可以判斷,外面人不少。
馬頭人掃完一梭子子彈,大笑一聲,衝出了視野。
洛川井擔心地想要跟出去,被陸忘拉了回來。
兩個人坐進五顏六色的氣球堆里。
「不要去,讓他發泄一下。」
「他怎麼還帶着槍?他是一早就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嗎?」
「嗯,表面上是我拽他過來,實際上他早就準備好跟着我過來了,這棟樓應該是不可以進入的場所,他體內有定位晶片,還一次兩次地進入,肯定知道自己會引起公司注意。」
陸忘視線垂落,往橫躺在氣球里的老人身上掃過。
從老人手裏,拿出了那隻鐵盒子。
「他今天跟我過來是在賭,賭我願意替他做完那些事,可是他賭輸了,所以,他將盒子給老人帶回去,是想傳給牛頭人,我想牛頭人那邊應該有備用方案。」
洛川井咬了咬牙,忽然搶過盒子道:「不需要備用方案,我去做。」
「哦?值得嗎?你只是玩家,完成簡單的任務就可以離開,沒必要多此一舉,而且還有可能影響你自己的任務。」
洛川井點頭,目光堅毅:
「這不是值不值得的問題,告訴你一件事吧,我小時候生活在農村里。」
「我那個村子裏的人,生來就有怪病,每個人都很痛苦,但是我們那裏的觀念,是不能自殺的,所以,村子裏的每個人,都只能在痛苦中度過一生。」
「我是村子裏少見的,接近正常的人,是全村籌錢送我讀書,將我送了出去,讓我可以在大城市打工,像正常人一樣活着。」
「那天,那個被剝皮的喪屍,在豬頭人走後,向我跪了下來,它一遍一遍地朝我磕頭,想要我殺死它。當時,我就忍不住想到了村里那些可憐人。」
洛川井當時沒有答應,因為她沒有將喪屍崩碎的辦法。
但現在她有了。
「我想,現在廢墟的喪屍應該早就沒幾隻願意繼續活着了,我想去解決它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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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忘告知:「遊戲副本是不斷循環的,你殺了那些喪屍,只是一時解決他們的痛苦,下一輪遊戲開始,它們會重生,繼續演繹劇情。」
洛川井眉頭深皺:「就沒有能永久殺死它們的辦法嗎?」
陸忘搖了搖頭。
只要副本還存在,喪屍就會因為劇情需要而不斷重生,要想永久殺死它們,目前只有兩種辦法。
第一種是污染。
污染可以改變整個副本,讓副本被封禁,封禁後就不會再演繹劇情,它們也就不用重生,或許就死了。
但是封禁後具體什麼樣現在還不能確定,只能猜測。
而且這個副本已經被污染過,因為未知原因而變成殘缺版本繼續運行着。
誰知道再次污染還有沒有用,而且現在從哪去抓污染源過來呢?
第二就是陸忘。
他是神級詭怪,與其他所有神級詭怪一樣,具有一定的神性,也就是說,其實祂們擁有某項權柄。
陸忘所擁有的權柄,是死亡。
被他以死亡權柄殺死的角色,就算劇情需要,副本也無法令其重生!
殺白女即是如此。
可是,陸忘並不打算在一個被污染過的副本里大肆屠殺。
他沒必要,也不會因此而導致什麼隱患。
綜合以上,就是沒有。
沒有辦法,那些喪屍只能在這個副本中不斷地重生,不斷地痛苦。
「沒有意義的,把東西還給我吧。」
洛川井不想,可她的手已經變滑,盒子掉了下去。
真是的,就算穿上隔離服也不能長久持物。
陸忘正要去撿,洛川井搶先,再次奪到手裏。
她已經決定了:「就算你說我固執,甚至罵我聖母,我還是打算去做,雖然它們與我無關,但我就是看不下去,想試一試,不然就算回去了,我也會一直記着這件事,會憋着難過。」
王餘生和馬頭人一直生活在悔恨中,她都看在眼裏,洛川井不想自己以後也那樣。
反正進遊戲後就是在以命相搏,不如多搏一搏。
「行吧。」陸忘拍手起身,抓起老人一隻腳往前走,「我不會說你。」
「因為在現實的時候,我看過一條新聞,一個人為了拯救被偷走的一車狗,在路上出了車禍,他死了,狗獲救了,但他跟那些狗毫無關係。」
「我還看過一條新聞,一個人販子,帶着抓的小孩在路上被人發現,所有人都圍上去拯救孩子,他們可能會被人販子傷害,但他們義無反顧,他們與那個孩子毫無關係。」
「還有,我看到一個地方被大水淹沒,大家都跑過去營救,好幾人因此喪生,他們與被水淹的人也毫無關係。」
「這就是人類。」
「袖手旁觀是詭怪的特性,你是人類,會出手我毫不意外,我也相信你會好好計劃,不會因為這個而白白犧牲生命,對嗎?」
話說完,陸忘微笑着回頭,他已經走到了外面,臉部不再被陰暗籠罩,笑容燦爛明亮。
「嗯!」洛川井點頭,跟着跑了出去。
在兩人前方,馬頭人倒在地上,全身都是彈孔,已經死得不能再死。
而他的附近,躺着好幾具豬頭人的屍體。
有的被子彈擊穿,有的,則是被什麼削成了碎塊。
洛川井想不通後者是怎麼死的,看向陸忘,想找大神要個解釋。
陸忘已經將老人塞進輪椅推着離開,忽視了這個問題。
快走到老年公寓的時候,兩人腳步同時停了下來。
「今天就行動嗎?」陸忘問。
洛川井點了點頭:「這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事,我剩下的時間並不多。」
「好,希望你能回來。」
洛川井撓了撓頭,鼓起勇氣道:「謝謝你的幫助,我能擁抱你一下嗎?」
陸忘笑了:「你不但有勇氣去做那些事,還有勇氣想得美。」
一些不可能的事,應該在一開始就斷絕念想,陸忘沒有展開懷抱,只是伸出了一隻手。
洛川井眼中流過失落,只好也伸出手,緊緊握了上去。
瞬間掌心一疼,她縮回手,看到手套上有個小孔。
「抱歉,」陸忘微笑着解釋說,「我忘了我手套上扎進了什麼東西,剛剛我也一直被扎了好幾下,沒弄疼你吧?」
「沒有沒有。」洛川井搓了搓手套,她現在知道喪屍不傳染,也就無所謂。
她向陸忘揮了揮手,轉身離去,身後跟着總是變成臘腸的喪屍,手裏幫忙舉着盒子。
天氣陰沉,兩人的身影孤獨高大。
回到公寓,牛頭人沒見到馬頭人,猜到了是怎麼回事。
又見到陸忘沒給他鐵盒子,以為是馬頭人勸說成功,看陸忘的眼神都變得尊敬,還朝他行了個禮。
「我想提醒您一件事。」
為了防止陸忘今晚掛掉,牛頭人決定違規告訴他某人被詭怪代替的事情。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陸忘點點頭,表示我知道了,「放心,今晚會解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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