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看着江火腳底冒出來的三顆紅痣,眼皮跳了跳,沒有說話,直接將推車推了出去,順手將門鎖上。
房間裏靜悄悄的,只剩下一躺一站兩個人。
空氣中還瀰漫着燃燒過的臭味,被風吹着,一下在這個人鼻子下舞動,一下到那個人鼻子下舞動。
仿佛剛剛被燒掉的病人還不甘心,想要最後留下點什麼。
確實,給陸忘留下了一段討厭的印象,他手一揮:「臭死了,給我吹乾淨!」
病房裏立即平地起風,掀起一陣噼里啪啦的物件落地聲後,將空氣里的臭味都裹着丟了出去。
終於,除了那張被燒出黑乎乎一個洞的病床外,再也沒有留下那名病人的任何東西。
「你是怎麼知道的?」躺在床上的江火說話了,只不過嗓子被壓着,擠出細細的女人聲音。
很明顯躺在那裏的軀殼還是江火,內里已經換成了其他人。
任務指定要找的人。
考慮到接下來的談話不會太短,陸忘彎曲膝蓋,作出坐下的姿勢。
吱呀一聲,附近的幾張凳子爭先恐後搶着鑽到陸忘身下。
他解開口罩摘下帽子,露出微笑解答道:「是這樣的,我有一支鉛筆,它最擅長找人。」
江火內里的女人笑了一聲:「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在哪,但你不直接來找我,還在下面玩那麼久,為什麼?」
「因為好玩啊!如果簡簡單單就做完任務,那就跟玩遊戲開金手指一樣,剛開始新鮮,時間久了就只剩下無趣,我已經過了新鮮勁了,現在只想好好體驗過程。」
「呵,就算你一早就知道我在六層,那找出我的辦法呢?又是你的鉛筆給了答案嗎?」
陸忘微微揚起下巴,眼中顯露出一絲囂張。
「這倒不是,鉛筆只告訴我你在六樓,既然那麼多人要殺你卻不知道你是誰,想必你不會光明正大的躺在床上任人找到,肯定是躲藏起來了,得動點腦子。」
「護士長不是說科室里的人數不能多嗎?但她要讓我的同伴消失來平衡人數,這只能說明在護士長眼中,我的同伴不僅代表着自己,還代表着一個病人。」
「再者,護士長不殺死病房裏躺着的病人,而選擇消失掉你,說明你本來就應該是消失的,你就是那個多出的病人。」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你看看自己手上。」
黑色長髮蠕動,提起江火手腕遞到眼前。
並不光滑的肌膚上,有一道沒有紮好針導致的淤青。
注射用品缺少一套的原因,陸忘早就知道了。
因此他毫不困難地想到了要怎麼找出任務目標。
「好好好,算你厲害!」女人笑道,「我的疑惑解了,說正事吧,他們讓你來殺我,怎麼現在還不動手?」
「因為事情還沒清楚,我殺你隨時都可以,但我是個樂子人,想聽聽看,你為什麼要殺死那個小區的老人?」
病床上的頭髮蠕動,在空中形成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怎麼,他們跟你說,是我殺死了那些老人嗎?」
「是的,請你開始狡辯,我聽着。」
「哼,不用狡辯,我根本沒有殺那些老人,當時我只不過是住在附近的普通人而已。」
「我媽媽跟那個小區裏的一個老頭好上了,想帶着我搬過去,沒想到只是一場欺騙,一群不要臉的老人綁架媽媽,逼我來醫院殺一個人,因為怕我死得太早,還把身上的「命」都給了我,後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既然你說老人都死了,一定是他們沒有多少「命」被詭異殺死的吧?活該!」
陸忘收斂笑容,神情變得複雜了起來:
「他們要你殺什麼人,為什麼要你殺他?」
女人的聲音冷笑:
「一個掠奪者,你應該知道吧,越是危險的地方,越需要「命」,而這座醫院,就是整個秀安城最危險的地方。」
「如你所見,我現在是死人的狀態,因為我的「命」在第五天就用完了,其實整座醫院除了新來的幾個病人,其他人都已經死了,我死後變成只有附身才能出現的惡靈,唯一能保持住的只有理智,而大部分人,那些護士,那些病人,都變成了只會按照規則行事的行屍走肉!你接觸他們的時候不覺得他們很假嗎?」
「的確不對勁。」陸忘承認,特別是門口的假笑護士。
「他們或許在心裏很想告訴你們,快跑吧,但他們已經不是他們自己了,跟他們在一起久了,他們就會越來越奇怪,然後利用一些古怪的規則將你變成同類。」
「也許有一天,城市周圍的霧會散開,詭異不再降臨,人們得以走出去,迎接新的生活,但我們死了,就一切都沒有可能了。」
「而那個人,來了很久,始終都是活着的,我不知道他究竟有什麼目的,但他要抵擋我們這些隨時可以殺死他的怪物,就必須擁有足夠多的「命」,那麼那些「命」從哪來呢? 你要不要猜猜,為什麼外面的人要撐好幾天才能積攢一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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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忘思考着說:「你的意思是,城香北苑小區的住戶發現,大家本來可以有更多的「命」,但活下來的更多機會被一個掠奪者奪走了,而那個掠奪者拿着大家活命的機會在最危險的地方揮霍?」
「沒錯,如果不是他,很多人不會死那麼早,秀安城的淪陷會慢很多,也許更多人可以撐到活着離開。」
「既然如此,為什麼你沒有殺死掠奪者?你不是在醫院活了五天嗎?還是說你連找都沒找到他?」
「不,我找到了,可我很矛盾……」女人的聲音里全是無奈,「我在第五天見到了他,他告訴了我一些事情,然後我猶豫了,如果我殺掉他,可能會導致一些我無法承受的後果,就在這種猶豫中,我的最後一個「命」使用完畢,被路過的護士殺死。」
「掠奪者在哪?」
「怎麼,你想殺他?好啊,等會跟着我的頭髮走吧,正好,我也想看看你的決定,面對那麼大的難題,你會怎麼選擇呢?」
蠕動纏繞着的黑髮順着床尾爬到地面,從江火頭皮上脫離,病床上只剩下一個穿着隔離服的禿頭死屍。
江火死了,他作為屍體躺在城香北苑小區時,身上的「命」已經被搜刮一空,連一次詭異襲擊都抵擋不了。
安靜而空曠的醫院走廊上,打結成一團的黑色頭髮跳躍着,像從小孩手裏掉落的皮球,蹦向門口。
路過其他病房門口時,裏面的病人走了出來,一個個變得奇形怪狀,抬起七手八腳,想要攔截跟在後面的陸忘。
「真無聊。」嘴裏不屑吐槽一句,陸忘懶得動手,也懶得叫小眠動手。
而是提起裝着「命」的紅色膠袋,每路過一個病人,袋子裏的紅色珠子就少一顆。
離開六樓,頭髮蹦蹦跳跳地往樓下跑去。
陸忘跟在後面,時而有顆人頭從頭頂垂下來,時而樓道多出一階,時而出現一個穿着病號服的老太太貼着牆走。
聽鬼故事的時間已經過了,陸忘沒搭理它們,只是任憑口袋裏的「命」越來越少。
那是整個小區里還剩下的活人,用無數個危險的晚上積攢下來的命。
他們心甘情願獻出來,只是想讓陸忘殺掉一個同樣是曾經從小區里走出的女人嗎?
不,或許那個白胡老頭知道一切,他只是想賭一把。
賭陸忘能活着見到女人,再活着見到掠奪者,把奪走的「命」還給他們,不再掠奪大家活下去的機會。
面對困境,一個小區裏的人會團結一起,反覆用犧牲去賭一個希望,那麼整個城市呢?
陸忘不禁好奇,白霧籠罩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玩家和詭異不斷降臨,深受牽連的城市居民們究竟都經歷了什麼,面對日漸淪陷,即將面臨末日的城市,決策者們又都在做什麼?
小小的一個秀安市,又何嘗不是外面世界的縮影。
不知外面會不會也有像城香北苑小區那樣的地方,在為爭取更多人多活一天而做出犧牲。
想到這裏,陸忘已經跟着頭髮來到太平間前。
厚實的金屬門打開,從裏面什麼都看不見的黑暗中,一個全身青白色,雙手貼在身上,整個人扭曲得跟麻花一樣的人走了出來。
它低着頭,沒穿衣服,夾着膝蓋跌跌撞撞的走路姿勢,看起來絲毫不可笑,反而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隨着它的接近,膠袋裏的「命」像放鞭炮似的,噼里啪啦一下炸了個乾淨。
「不可言說?」陸忘平靜地站在原地,保持着微笑等待着。
等對方走到面前一尺距離時——
哐當、哐當、
四周響起恐怖的鐵鏈聲,對方雙腳一頓,再也提不起半分,像是被什麼死死鎖住!
下一刻,陸忘胸前,傷口痊癒的位置,鑽出一條只剩枯骨的蛇,張大嘴,露出獠牙,一口咬了過去!
「啊……」
痛苦嚎叫海浪般洶湧四起,站在陸忘面前的不可言說抬起頭,那張臉上沒有五官,只有一條豎着寫裂縫。
裏面只有一顆眼球,激烈震顫幾下後,突然爆裂!
黑紅色的血,流了出來。
枯骨蛇又是一口,將不可言說咬住往回拽,而蛇尾所在的某人胸膛上,已經裂開得如同深淵……
……
半分鐘後,陸忘揉揉肚子,在遠處角落找到了那團頭髮。
他看着瑟瑟發抖的頭髮問:「你怎麼不蹦蹦跳跳了?怎麼,是不喜歡嗎?還不快繼續帶路!」
頭髮團一躍而起!緊緊貼着牆壁往太平間裏挪,路過之處,留下了一片濕漉漉的水漬。
進入太平間,周圍氣溫猛然下降到零度。
還好陸忘也不怕冷,只是衣服凍得發硬,不舒服。
他脫下隔離服和白大褂,整理好自己的白襯衫衣領,兩手一伸袖,打開紅瞳,繼續跟着頭髮往前走。
正前方是一排存放屍體的柜子,頭髮往其中一張柜子門敲了敲。
「誰啊?」裏面傳出老年男人的聲音。
頭髮已經把陸忘帶到了,不想再看接下來的發展,縮成一團,想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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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哪?不是說要看看我怎麼選嗎?」陸忘叫住它,做出一個屈膝入座的動作。
頭髮猛地嚇了一跳,無可奈何地爬回來,在陸忘摔到地上前,變成一張凳子的形狀,乖乖撐住了這位大爺。
「再高一點,我腿長,不喜歡太矮的凳子。」陸忘對凳子高度提出了建議。
頭髮小心翼翼地拔高了一點。
「咳咳!」柜子裏的老男人清了清嗓子,提醒他們自己還在。
「你好,掠奪者。」陸忘打招呼道。
「你好,是來殺我的嗎?」
「沒錯,請開始你的狡辯吧。」
柜子裏沉默了一會,老男人在恢復情緒。
半會後,他才找到原本該有的情緒,緩慢而滄桑地開口道:
「你知道城市周圍的白霧嗎?人們被白霧困在這裏,永遠無法出去。那是我乾的。」
「嗯,殺你的理由多了一個。」
「……你應該好奇我為什麼製造白霧!」
陸忘攤手:「還不是因為城市出了問題,被遊戲看中了,你不願意看着城市被吞併,老鄉變成詭,所以讓這片土地與世隔絕,消失在現實中。」
柜子裏又沉默了一會,老男人嘆息一笑:
「是啊,你說得都對,可惜我的力量始終太小,秀安城還是被遊戲找到了,不斷投放玩家和規則進來,漸漸將這座城市從我手中奪走,攔不住啊……」
「這麼說,不是你掠奪了城市裏居民的「命」,而是,你給了他們「命」,他們每次受到襲擊能夠利用消耗「命」存活下來,也是因為傷害轉移到了你這裏,是你一個人,在窮盡一切守護着整個城市?」
陸忘手放在胸前,朝着柜子方向微微鞠了個躬:「抱歉,剛剛我不小心讓你遭受了一場連環攻擊。」
「咳咳咳……」柜子裏的老男人顯然沒反應過來他還會道歉,沒忍住嗆到了口水,還挺謙虛地說,「還好啦,也能撐住。」
「那你還挺厲害的嘛。」陸忘腰背坐直,給對方點了個贊。
「…… 那是,我是誰,我……嗯,說正題,我一直在和遊戲做抗爭,精力放在守護城市上,防一防詭怪的攻擊還行,但對要刺殺我的人毫無辦法,所以才躲在最危險的醫院裏,既然被你找到了,只能任由你處置,不過在那之前,我想將情況先說清楚。」
「如果你不殺我,憑我的本事,還可以再跟遊戲抗衡一段時間,我能給出的「命」會越來越少,大概只會剩下十分之一不到的人,在越來越危險的環境中,最後度過一段為人的生活。」
「如果你殺死我,白霧會消失,人們有機會逃跑,但是遊戲會很快吞併整個城市,能夠逃出去的人將寥寥可數,也可能無一人生還。」
「現在,整個城市裏剩下的人是生是死,活多活少,將交由你選擇。」
咔噠,發出聲音的柜子打開,裏面的抽屜自己推出來了一截。
喜歡我一神級詭怪,你拉我當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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