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二狗拍了拍媳婦的肩膀,千言萬語,難以啟齒,仿佛在做告別。
讓熟悉的幾十個年頭的媳婦心裏,莫名其妙起了一陣恐慌,這是個第六感超強的女人,她肯定這狗子幹了什麼不能回頭的事情。
這個男人在一夜之間變得如此淡定,消愁,這不是她記憶的安二狗,像是經歷了萬年滄桑。
是什麼樣的遭遇會讓一個男人在一夜之間突然成熟,長成這一副人樣?娟妹子目瞪口呆,咋着舌頭。
他笑得更慈祥了,這根本就不是枕邊人,這是被媚鬼着迷了道,只要討好人,不明交情深淺。
從來沒有過的溫柔和情緒,像是在行駛什麼使命一樣,頭也不回地往回走,背影落寞,弓得不成樣。
急得後頭的媳婦抓狂,她是看出了什麼眉目,但是居然也問不出來,只得乾巴巴地忍着淚,動心忍性地呼喚道;
「今天還能不能回家來吃飯?」
她沒有挑明白意思,這是一個說話含蓄的女人,從來都是含沙射影,連嘲帶諷,或是挖苦人,或是抬舉人。
但是這一刻,竟也控制不住性情,看着這狗子離譜到家了,突然意識到這個家要塌了。
她好害怕這狗子一走就回不來了。
安二狗停下了腳步,愣了下,回過神,回過身,臉色難看。
糾結着要怎麼回復婆娘,好猶豫,看着人,努力擠出一個比黃連還要苦的笑,回應道;
「可能會回來得晚一點,回來吃。」
這一頭飽含淚水的媳婦,心頭才鬆了松,至少這是個積極的回應。
不管這句話是有意無意,這個時候敷衍,起碼讓心情好受一點。
她確定了安二狗捲入了什麼回不了頭的事了,為什麼突然會和安佑武走到一起,肯定有原因。
看着人在駕駛座摸索,抽出兩個袋子,匆忙掉頭,來到了媳婦跟前,沉甸甸地交到她手上。
粗略地說了這裏頭有瀾州市扶持千湖鎮,關於中湖村指標的十幾萬塊錢,還有安佑武答應賠他的幾萬塊錢。
一共是二十幾萬,一發交代在媳婦手裏,她聽着話,沉甸甸地拿着,心裏不是滋味。
這一次他不再解釋什麼,轉身就走,再上了駕駛座,安佑武在副座,隔着距離遙看遠處的媳婦,心裏惆悵百結。
利索地掛了擋,垃圾車掉了個頭,『突突突』地往前開,漸行漸遠,離開了中湖村,行駛在荒無人煙的水稻田上。
安佑武喊停車,把兩個裝過春兒的旅行箱取了,扔在一邊後,抽出煙,甩了甩,叼了一根,拿着另一根放到安二狗的嘴上,客氣地為他點了火。
這是他巨大的誠意,他幾乎不給任何人面子。
眼下安二狗十分關鍵,如果配合不好,不說前功盡棄,都得身敗名裂。
這個拖油瓶,嗓門比腦門大,一米七幾,近一百四十斤的人,上下挑不出一根好骨頭。
安佑武一再地強調細節,要他循規蹈矩,回到集貿市的第一件事,重新買一雙鞋,靠近起火的攝影店,不要跟警察有交涉。
如果碰到趙象龍和王大福也在現場,不要跟他們有任何交流。
那一隻掉在攝影店前的鞋子,不管放在任何角落,只能是趙象龍和安佑武不在的時候,才能去處理掉。
關於留在春兒屋裏的手機,他說了』不要去動』,他會處理好。
「不要露出馬腳,千萬不要露出馬腳。」
這是安佑武最後囑咐的話,包羅萬象,接下來安二狗會碰見的種種意外。
後者呆了半晌,勉強把邏輯理清楚,壯了壯膽。
沒有回頭路了,接下來是死是活,全憑安二狗折騰,隨機應變,是福還是禍,躲不躲得過…
安二狗點着頭,為自己加油打氣,沒頭神地上了駕駛座,開着垃圾車遠去了。
安佑武拖着兩個裝過春兒的旅行箱,闖進一邊的叢林,沒人的地方,四處眺了眺。
扒拉些枯枝稻草,蓋着旅行箱裏外,兩根煙的功夫燒成一坨黑漆的塑料,連着金屬杆扔到河裏,盯着它沉下去,才沿着來路走回去。
另一邊。
安二狗一路顛簸着心情,回到集貿市的大馬路口。
進市場的第一件事,去敲開一家賣雜貨的鋪面。
老闆和老闆娘着褲衩,單薄背心,不耐煩地從床上爬起來。
這大過節的早上,誰他媽有病?誰他媽這麼早營業開門?
甚至今天不營業,都是這個集貿市裏的規矩,誰不懂不明白?
打開門的剎那,正要大發雷霆,才看清楚是治安巡邏隊裏的安二狗,便忍氣吞聲,這撞禍精,這是惹不起的活祖宗。
安二狗也不理睬人,一開門急不可耐地鑽進去,快速地找了一雙鞋,匆忙地付了錢。
招呼也不打,急急忙忙地朝着目的地奔去,遠遠地看着街道處聚集一伙人,截斷了路面。
大火早已被熄滅,裏頭燒得烏漆麻黑的東西,隱隱在冒着煙霧。
一大群治安巡邏隊員,和鎮派出所值班兩三名警察拉着警戒線,在那裏拿着本子,相機拍照和記錄。
眾人面面相覷,交頭接耳,為什麼好好的一個攝影店會在凌晨起火,這不符合邏輯。
惦記安佑武囑咐,安二狗特意貓在一個角落,看半天了。
揪着小眼神看清楚現場到底有沒有瀾州市來的那兩個警察,趙象龍和王大福,盯了半天不見人蹤影,心裏壓了個秤砣,穩當了。
便從一邊的花壇上抓了把土,吐着口水把它撮均勻,往身上一糊,打扮得髒兮兮,這才裝作火急火燎,遲遲趕來,貌似這一切都跟他沒有關係的一樣。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安二狗慌裏慌張地看着攝影店被燒得一塌糊塗,表現得很意外。
「怎麼搞的?打你電話也不接,打你老婆電話才找到你人…」
隊長王邦帥氣急敗壞地衝着安二狗一頓啐,劈頭蓋臉。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治安巡邏隊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他們是領了鎮辦公部的補助,低保,享有一定的權利,負責這一片集貿市場的秩序和安全,包括火災隱患。
這大過節的,突然無緣無故地燒死了兩個夫婦,不好向上面交代啊。
更何況事情出了這麼久,值班的安二狗姍姍來遲,他才是那一個滅火的人。
大隊長王邦帥倒是穿着大紅褲衩子和白色背心,一接到消息,連祭拜祖宗的心情都沒有了,愣是騎着二八大槓,飆着100碼的速度,從東湖村趕到這裏。
面對警察質問,一問三不知,這邊急得火燒屁股,這邊安二狗像剛睡醒一樣無辜,這副模樣在王邦帥看來,氣急敗壞,他要宰了這畜牲。
「對不起,對不起,隊長!」安二狗上氣不接下氣,急忙忙地回復道;
「我也是早上回的中湖村,把指標的錢交給了娟妹子,來不及滷了一鍋肉,上柱香才知道出事了,手機也不知道扔到哪裏去。」
安二狗慌裏慌張地解釋着。
隊長王邦帥那張巨生氣的臉,一點也沒有緩下來。
搞不好影響擴大,處分起來,他這個治安巡邏隊的頭子,要保不住了。
勿傷其類,只要底下的人一個不留神,把事情搞砸了,整個治安巡邏隊的利益都保不住。
他們在這個集貿市里,也有着太多太多不能告人的秘密。
何況眼下他們除了在跟安佑武鬥,還有一個更棘手的傢伙。
新任鎮長有個小兒子,也是個鳥歪貨,野心勃勃,大有想要和治安巡邏隊火拼的架勢,被稱為『地主家的傻兒子』,叫『符天一』,整天盼不得王邦帥早點死。
這個時候若有把柄落在對方手上,添油加醋,後面的事情真的很難辦。
王邦帥在一個勁地劈頭蓋臉,痛罵安二狗畜牲,被燒得一塌糊塗的攝影店裏,兩個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全身封閉到腳底的人,拿着記錄本和照相機,扯着被拉直的警戒線,從裏頭緩慢地走了出來。
安二狗一時看呆了,目瞪口呆的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安佑武口口聲聲叮囑他要迴避的趙象龍和王大福。
原來他們不是不在現場,他們的身份本就是刑事案件偵辦警察。
他們是唯一有權利進入這個火災現場,去鑑定人身傷亡情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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