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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雋話音未落,屋內另外三人皆是心下一凜。韓濟尤甚,不無自嘲地想,自己枉為天子近臣,對聖上脾性的了解和把握,還遠不及面前十四歲的小丫頭。
順和帝是個極為多疑敏感的人,便是對着至親都不能予五分信任,何況外姓。就拿天子嫡親胞妹舞陽公主為例,順和帝還是太子的時候,便對這個在紫宸殿由父皇親自撫養教導、師從輔國大將軍姚謙的妹妹極為忌憚,舞陽公主代其出征凱旋後,防範之意變本加厲,一度讓先帝十分失望屢加斥責,好在舞陽公主很是了解兄長,婚後更是刻意迴避,情況才稍好些。到大成二十九年,遼國再犯之時,朝堂上竟發生了太子極力阻撓有戰遼經驗的舞陽公主出征,反力推太子妃母族、南海姜氏率兵北上遠征的事,令人唏噓。
不過,天子多疑本就是常事。即便是先帝在位之時,也未見得有多少用人不疑的氣度,而成家本身就是個例證。成家本是姚家軍下屬一支,成治祖父更是輔國大將軍姚謙的副將。當年,姚謙讓出西境兩州,嫁人釋兵權,其後,成家一度只能在南海江州圈地駐紮。姚謙病逝那年,成珂以治喪之名,將身懷六甲的妻子送到京城,成家軍這才獲得重回西境駐守黔州的資格。舞陽公主兩次出征戰遼之時,先帝之所以能調派成家軍至西北邊境輔助,甚至在舞陽公主戰死沙場後,仍能將成家軍留在西北邊境駐守,並冊封成珂為鎮遠大將軍,實在也有已牢牢將成珂唯一的妻子和最小的兒子拘在了眼皮子底下的原因。因此,成治自小長在京城,不得習武只能讀書,十五歲時便成了亭林郡主的夫婿,註定了不能領兵、不能拜四品以上官。後來,成治又極為怪誕地以將門之後、郡主夫婿的身份在順和五年的春闈中考得二甲頭名,年紀輕輕任了鴻臚寺少卿,但世人都知道,他這是表面風光,實則卻已是在仕途上做到了頭。成治的兩位兄長則要更慘,至今未婚、無嗣,邊境之上,稍大意些就可能見不到第二日的太陽。
本來,成治與同科狀元韓濟交好,稀鬆平常;但北平王世子入京、安平公主拜官修書、西北邊境頻現異動,這些事情疊加一處之際,成治卻還在眾目睽睽之下通過韓濟搭上安平公主和蕭世子,就不免要讓有心之人想入非非了。邊境軍政與他一個入皇室宗親譜錄的郡主夫婿何干?究竟是成家志存高遠,還是鎮遠大將軍覺得靠自己已沒有信心守住大楚西北?若是後者,倒不如早些解甲歸田,讓位有能者居之了。
袁雋知道在場的都不是笨人,很快便能想明白今日之事多有不妥。事實上,前些日子見韓濟想方設法把成治送到自己面前,袁雋確實因為前世之故還曾存了幾分刁難之意。但今天,綜合乙丑送回的消息和蕭凌轉述的北平王的話,袁雋明白西北邊境也許已真的不妙,祖母和母親留下的手記可能確有大用,而心思玲瓏的韓濟今日之舉也只能說是關心則亂。
既然不能大大方方地各得其所,以免其樂融融地遭人忌憚,那就只好……
袁雋當即做了決定,開口打破沉寂:「成少卿,你可會武?」
「不會。」成治老實作答。
「一點兒都不會嗎?那就可惜了!」袁雋笑意盈盈地說:「本來還想說,成少卿若比武能贏我,想來如此能文能武的人才定能為大楚守好西北邊境,安平倒願意為成少卿去求了聖上,用少卿大人將鎮遠大將軍換回來,再將母親留下的手記轉贈於你,好讓大人保家衛國、不負聖恩,而安平也算是於社稷有功了。」
「比武?安平公主這番說辭,當真不是強人所難嗎?」成治脫口而出質問道。
「成治,我再說一次。」袁雋換了認真的神情和語氣,又道:「與我比武,可轉贈手記。」
袁雋話一說完,韓濟的眼神先亮了起來;蕭凌想了想,也笑了,拉起袁雋的衣袖,公然撒嬌賣萌道:「袁禕然,我餓死了!不過,這裏看來也是個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地方,還是跟我回留園吃飯吧,隨我來京的廚子烤肉特別香。」
袁雋和蕭凌離開後,韓濟痛心疾首地看了眼還在氣頭上的成治,認命地說:「季澤,郡主該給你留飯了吧,容我到貴府去蹭一口!」
袁雋出酒樓時,遠遠曾瞧見了一輛馬車,此刻在留園門口,見那馬車也在,知道有人尾隨,也不矯情,直直走了過去,離得稍近些便看清了,這是寧國公府的車駕。小姜後的娘家,能跑來找自己的,只有姜姝了。
見袁雋走近,車夫急急向簾內稟告一句,帘子立時掀起,帶着帷帽的姜姝下車行禮。
「姜四小姐,有事嗎?」袁雋緊緊盯着那礙眼的帷帽問。
「安平公主,皇后娘娘說動了聖上,准我入國子學讀書了。」雖然也算意料之中,但小姜後的手段之高、成事之快還是讓袁雋不得不刮目相看,前世看來毫不顯山露水的人竟也是個厲害的人物。姜姝看袁雋不答話,又說:「姐姐告訴我,都是得了公主提點才能成事,讓我一定要來當面拜謝。」
姜姝不說「皇后娘娘」而稱姐姐,算是給足道謝的誠意,可袁雋卻諷刺道:「當面?就你這樣,也能叫當面?」說着,趁姜姝來不及反應,快速出手揭了帷帽,繼而又道:「姜姝,你若如此在意那道疤,還是不要入國子學為好。心若走不出帷帽一尺之地,只人走出來,何用?」
袁雋將帷帽還給姜姝,不欲多言,轉身朝仍在留園門口等她的蕭凌跑去,一邊喊着:「蕭諾一,吩咐下去沒有?肉烤了嗎?我也要餓死了!」
一頓烤肉吃了許久,蕭凌又獻寶似地帶着袁雋在留園上躥下跳胡鬧了一番,見日已西斜、不可久留,便又親自將袁雋送回府。方站上袁府門口的第一級台階,就聽身後不遠處一女子高喝:「安平,你不是要比武嗎?我來。賜教吧!」
袁雋與蕭凌對視一眼,十分默契地在對方眼睛裏看見了同樣的一句話:
這一日,可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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