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六郡 第十四章、神峰之巔(一)

    當辰遠再次越過一顆松樹的頂端,便再也沒有了比它還高的樹木,到頂了。辰遠站在巴掌大的松樹尖,都沒有驚動腳下採摘松果的松樹,就這麼隨風搖曳着,看着眼前的景象。一圈差不多一般高的松樹,將這修得平整的山頂包圍。平整的空地上,只有一間四四方方的大院,院中簡簡單單四間房屋。正北面一間大屋,與它並排東西兩側各有一間小屋,西側為耳房,進門左手邊是一張小炕,上面是凌亂的被窩。東側是間灶房,門邊的牆上掛着大勺、漏勺、鍋刷等各種小物件,牆邊立着兩個水缸。水缸對面是一大一小兩個土灶,大灶上的鍋都不知道何處去了,小灶上正冒着煙,小鍋蓋半蓋着,灶口隨着噼啪作響往外炸着火星子。半開着的鍋蓋正往外冒着氣,辰遠能聽到鍋中咕嘟嘟地煮着什麼,湯應該很粘稠了,看灶的人卻不知去了哪裏。

    西側的廂房裏一挑門帘出來個老頭,個子不高,微駝着背,穿着一雙破麻鞋,鞋後跟已經被踩的再也支愣不起來了,人的腳後跟乾裂了許多道口子。

    「蛋娃!蛋娃!呵——呸!」老人喊了兩聲,不知是不是因為發聲過力,嗓子裏呼嚕嚕扯出一口痰來,隔着老遠,一口吐向了灶房門口的小菜地,穩穩貼在一根茄子上,老痰緩緩滑落,在茄子屁股與泥土間連起一根粘稠的絲。

    「人呢!肉都糊了個球的!瞎小子一天到處亂跑!」老頭罵罵咧咧的進了灶房。

    「咯吱咯吱」的聲音從辰遠的側面傳來,扭頭看去,一個十來歲的娃娃正擔着扁擔從院子東邊的小路上飛奔而來。辰遠有趣地打量着他,娃娃跟台墨差不多大,甚至還要小一兩歲,個頭也沒有台墨高。扁擔上掛着兩桶水,任憑這娃娃跑的飛快,卻晃也不晃,一滴都沒有灑出來。細看之下,娃娃兩腿雖在坑坑窪窪的路上飛快地交替前後,但腰部以上卻是動也沒動的,絲毫沒有高低的起伏。

    「發力猛,泄力巧,收力輕,沉氣穩,換氣勻。」辰遠心裏默默評價着,不論這內功外功沒個七八年下不來。

    「師爺!我在這兒呢!」娃娃還沒進院子,隔着東牆就開始喊了,腳底下依舊一點也沒慢,聲音也一點都不顫。

    「再加上這一嗓子,這功力已經沒個十年下不來。」辰遠再次追加評價。

    「早讓你挑水挑水,非等屎到溝門子了才尋茅子!這看!肉是不有點焦了!我想幫你加點水,缸都是空的!」老頭出來照着娃娃光潔的額頭彈了個響包。

    「師爺你不懂,這是焦香豬蹄!你想豬圈多髒,豬的爪子在自己的屎尿堆子裏走來走去,活着的時候就醃入味了。來點焦香,就沒那隱隱的臭味了。」娃娃道。

    「放你的屁!你爺吃了多少年豬蹄了!幾時聽過焦香!」老頭笑罵道。

    「哈!師爺你一會兒試試,保准你吃了還想再活兩年。」娃娃道。

    「我他娘的就是不吃,我也想再活兩年。別耍嘴皮子了,灶堂里再埋些灰,火大了雞皮也焦了,泥裹的薄。」老頭道。

    「好嘞師爺,你就躺炕上煮你的茶罐去,熟了給你端過去。」娃娃挑着扁擔進了灶房。

    「看灶堂里地方還夠大不,夠大再放兩隻雞,有客人來。」老頭邊進了正房子,便頭也不回的喊着。

    「能放一隻,放兩隻就沒處添柴了。」娃娃也喊道。

    「那就烤上兩個饃。」老頭進了屋,只有聲音傳出來。

    「好。」娃娃邊應着,邊將兩桶水「嘩啦啦」地倒進水缸,又問:「誰來啊?幾個人?」

    「三個,一個到了有一陣了,兩個還在山路上,再半刻鐘也就到了。」老頭道。

    「那我再隨便弄兩個菜吧?」娃娃喊着問道。

    「不嫌麻煩就隨便。」老頭道。

    辰遠在松樹尖子上隨風擺晃着輕笑,這老頭自始至終沒看這裏一眼,卻是早發現了自己。還知道後邊還有兩個人,連大概多久到都知道,還真是奇。

    「我用走正門嗎?」辰遠沖那正屋笑着喊道。

    「鑽狗洞都隨你。」一個懶散的聲音慢悠悠飄出來。

    辰遠輕輕一蹬樹尖,人已「嗖」地一下到了正房子門口。那連風都能吹得搖曳的樹尖,連鳥兒起飛時蹬踏的力道都能踢的歪斜,竟能給辰遠提供這般勁道?

    辰遠跨過快及膝面的門檻,進了正屋,正對門是一張供桌香案,邊里兩把太師椅。牆上掛着一幅中堂,畫中一位仙人衣袖飄飄,乘着長風,在蒼茫的大海上破開萬里波濤。兩聯分別寫道:無欲則剛,過剛易折。看得辰遠哭笑不得,文不對題不說,這兩句話也毫無關聯,不知道要表達個什麼,索性不琢磨了。炕上的老頭從辰遠進門就沒說話,吧嗒吧嗒抽着旱煙,半躺在炕上,斜倚着圈起的鋪蓋。露出的席面被炕煙熏的有些發黃,席面上放着個銅火盆,盆中木炭隔一會「噼啪」一聲響,煨在灰白的炭灰里的小砂罐里正慢吞吞的冒着泡。正屋裏很安靜,茶罐里咕嘟嘟的聲響與老漢吧嗒嗒抽着旱煙的聲音在此刻仿佛有了催眠的魔力。辰遠搖了搖腦袋,找到了籠罩在煙霧裏那顆吧嗒嗒的頭,拱手笑道:「小子冒昧來訪,空手而來,卻還要蹭飯。」

    「無妨,給錢就行。」老漢說一句,動也沒動,吧嗒嗒的更響。

    辰遠先是一愣,緊接着一笑,將手伸進懷中。摸了半天,皺起了眉頭。

    「你在那兒搓澡呢?」老漢笑道。

    辰遠憨笑着從懷中抽出手來,兩手一攤,正想說什麼。

    「沒了吧?毛毛躁躁的,竄上來倒挺快。」老漢坐起身來,在炕沿上磕了兩下煙瓶。

    老漢的臉穿過煙霧漏了出來,年紀大約七八十,皺紋不多,滿口的牙齊齊整整,不像個老頭的牙口,難怪又是豬蹄又是叫花雞的。眼眶微陷,雙目精光內斂。頭髮除了頂上光溜,別處都挺茂密,倒是正常的白色。脖子裏雞皮一般鬆散着堆了兩褶,穿一件白布短衫,現下已是黃布——普普通通一個精神還不錯的鄉下老頭。

    「老丈瞧見我上山了?」辰遠道。

    「沒瞧見。」老漢道。

    「那怎知我竄的挺快?」辰遠問。

    「瞧見你上樹了。」老漢道。

    「……」

    「也不知急着幹啥來,飯又沒熟。一百兩的啊!還四張!這會兒不定被風颳哪兒去了。」老漢有些痛心疾首地道。

    辰遠心中難免有些驚駭,說實話,方才老漢能聽到自己已經到了,他也能做到,甚至能聽到有兩人也快到了,他靜心沉靈也能聽到。能看到他上山的時候銀票從懷裏掉出來,他也還能理解,雖然自己真沒感覺到是什麼時候掉落的。但是,知道銀票有幾張,每張是多少兩的,這就有點扯淡了吧?

    「發什麼愣啊,上炕。」老漢道,說着又從火盆底下扯出一個茶罐來,抓一撮茶葉末扔進去,添上了水,煨在炭火堆旁。

    辰遠不語,默默脫了鞋爬上炕去,盤腿坐在老人為自己準備的茶館跟前。

    「還在愣什麼呢?」老漢見辰遠不說話,自顧自又給煙瓶里裝起了煙葉。

    「老人家,您怎知我懷中銀票……」

    「看到的。」

    辰遠的疑問還沒說完,便被老漢打斷了。

    「那麼遠。」辰遠道。

    「沉靈啊,你不也會?」老漢不以為然地道。

    辰遠心中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爹不是說,沉靈只有他會嗎?什麼意思?他還教給了其他人?可這位老人,看着也比自家老頭子大太多了吧?還相隔天南地北,怎麼也不應該扯上關係啊!還是說,老人家也自己領悟了這一功法?那也不可能連名字都領悟成一樣的啊!


    「你這少年看着也機靈過火啊!怎麼總是發愣?」這下換老漢有點發愣了。

    「老人家,這沉靈……」

    「哦,他教給你的時候,沒告訴你就他一個人會嗎?」

    老漢又打斷了辰遠笑道,露出不知被旱煙熏了多少年的黃牙。

    「正是因為如此,我才……」

    「哈哈哈!他以為就他一個人領悟了。」

    老漢好像就是見不得辰遠把話說完一般,專等辰遠說話說一半的時候接口。

    「老人家,這到底……」

    「聽我與你細細道來。」

    老人依舊是老樣子,沒有讓辰遠說一句完整的話。

    辰遠顫着嘴唇。努力的閉緊,在老頭講完話之前,他不想再開口了。

    「先前在那悟道碑前靜坐的所有人中,確實是他第一個站起身離開的。不過也不代表着,沒有站起來離開的,就是沒有領悟的,對吧?那也有實在領悟不了,站起來離開了的,總不能以為他領悟了吧?是不是?哈哈哈!」老漢咧着黃牙口大笑。

    「什麼啊?什麼悟道碑啊老丈!」辰遠乾脆忍不了了,叫了起來。不是說細細道來麼?這都說了些什麼?他?他是誰?悟道碑?那又是什麼啊?

    「啥?你啥都不知道麼?那他怎麼把這功法教給你?」老漢終於又愣了一次。

    「不應該啊!打從你上山,就你那身法,外放的內力,再瞧瞧你這長相。嘖嘖嘖……跟他當年一個鳥樣啊!咋連親兒子也瞞着?」老漢咂吧着嘴道。

    「唉不對,你是他兒子還是還是他孫子,算算有四五十年了,抓點緊的話有個二十郎當歲的孫子也剛剛好啊!」老人緊接着又道。

    「老人家,您說的是誰啊?」辰遠終於說完整了一句話,勝在簡短。

    「華流啊,還能有誰?不是你爹?」老人理所當然地道。

    辰遠呆呆的搖了搖頭,道:「認不得。」

    「不可能啊,你姓啥?」老人也呆了,問道。

    「小子姓辰,單名一個遠字。」辰遠恭敬道。

    「辰……也行也行。」老漢摸着下巴琢磨半晌,又細細地看了一番辰遠的樣貌,甚至還捏開嘴看了看牙齒,說道。

    「什麼叫也行啊!」辰遠被這不着三四的話說的實在是有些抓狂,自己被人捏着嘴巴左右晃着腦袋看牙齒,跟挑着買狗似的都沒抗拒,就等來這麼一句。

    「就是無所謂了,反正你該會的都會了,姓什麼不吃飯。」老漢說着把煙瓶伸進炭火堆里,點燃了煙葉。

    「……」

    「哎,說到吃飯,你吃過泥巴裹着的燒雞麼?野雞。」老漢道。

    「老人家,我是真的有一腦門子的問題。」辰遠哭笑不得。

    「哎我知道我知道,山底下的時候你不就想知道那土地廟的門是怎麼開的麼。」老漢道。

    「那麼遠……」辰遠目瞪口呆,對方這沉靈,比自己是高了多少個檔次啊!這人的內力得恐怖到什麼地步?為何我坐在他對面絲毫感受不到。

    「吶,看到了麼?那口井。」老漢也不理他驚不驚了,隔着窗子指着院中的一口井道。

    辰遠偏頭往窗外望去,見院中用石塊砌着一個井沿,銅軲轆上纏着兩圈鐵鏈。

    「這點你可趕不上那個人,若是那人,進門第一句就是——家裏有井,怎地還讓童子出去挑水?井裏有什麼古怪不成?」老漢笑道。

    「我確實覺得古怪,多重的桶,軲轆上居然用的是鐵鏈,連軲轆都是銅的。」辰遠道。

    「哈哈!做做樣子罷了!」老人大笑道。

    「只要冉家那小崽子一划拉那玩意兒發出聲響,我就知道他要進去,然後——轟!」老漢說着隔着窗戶打出一掌,窗戶紙都沒動,井口的銅軲轆卻飛快的轉了十來圈,井裏的鐵鏈嘩啦啦地被提起纏繞在軲轆上。

    「此刻,那土地廟便開了。」老漢說着,端起茶罐往盅子裏減了半盅茶。

    「然後,你們都出來了,便——嘩!」老漢說着又對着窗外往回一招手,像是院子裏有個人,在招呼着他進來坐一般。辰遠只感覺臉上有輕輕的風拂過,那銅軲轆便嘩啦啦地又倒轉了回去,回復到了方才的位置。

    「這樣,那廟便就又關上了。」老漢說着端起茶盅,抿了一口濃茶,然後如喝了一口烈酒一般咂了咂嘴。

    辰遠看完這一番展示,在驚嘆老者內力如此深厚的同時,終於明白了那機關是怎麼運作的。原來是人為控制的,底下刀抹脖子是個幌子,只要跟老頭商量好,什麼動作或是什麼聲音都行,反正由他在這裏控制着。謎底掀開的暢快,讓辰遠也端起茶盅來一口灌下,然後比老者還大的咂嘴聲傳來,連五官也嘬在了一起——這什麼茶?又酸又苦,還煮這麼濃。

    「真是大手筆啊老丈!控制那山底門戶的機關,竟在另一座山的山頂,這誰能想到。」辰遠讚嘆道。

    「這得多大工程!至少得開一條從這裏到那山下,能容下這麼粗鐵鏈的通道。真真是巧奪天工!」辰遠又贊到。

    「這也叫大工程?呵呵……」老者欲言又止,不再搭話。

    「這是誰的手筆?」辰遠問道。

    「古已有之,我也不知。」老人道。

    「那您怎麼……」

    「我跟那冉家小崽子一樣,他有他要守的地方和他要做的事,我有我要守的地方和我要做的事。」老人道。

    「可,他是武神閣讓他守的,您,不就是武神閣嗎?」辰遠道。

    「哼哼……那人既然連沉靈的來歷都給你沒告訴,想必那個地方你也沒去過,那——這個我也不告訴你。」老人呲着黃牙笑道。

    辰遠一時有如雷擊,自己是奔着解謎來的,現在謎倒是解了一個,又有了一大串子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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