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六郡 第三章、寧強賭坊(五)

    「他?他是汪蘊山?」顧明和代二同時叫道,這是連代二也沒想到的。

    「縣令大人死了一整天了,整個縣衙一點動靜都沒有。這一整天就沒人進去書房?我跟小明可是聽得真切,早起不久,就會有丫鬟端着洗漱的水盆,你夫人要親自往書房送去了。想來是大人的替身,死了不止一個了吧?夫人早已見怪不怪了。」辰遠冷笑道。

    顧明和代二聽完,俱是驚奇地深吸一口氣。

    「哈哈哈哈哈……」地上的黑臉鬼魅漸漸地笑了起來,這笑聲在這樣的環境中格外的刺骨。

    「你縱然是知道了這一切,又有什麼用呢。」鬼魅說道。

    辰遠不語,其餘二人也沉默着。只聽鬼魅說道:「伸張正義麼?」

    「難道不是麼?」辰遠問道。

    「你所謂的正義,就真的是正義麼?」鬼魅道。

    「莫非殘害那許多無辜的孩童,竟不是邪惡之舉嗎?」辰遠問道。

    「那是他們的榮耀。」鬼魅說道。

    「你已邪功入腦了,想來你的功力,比祝寧還要深厚許多吧?」辰遠問道。

    「看來你對童佬功真是知之甚祥呢。」鬼魅說道,「不錯,他以孩童為血藥,他又何嘗不是我的血藥呢,可憐蟲罷了。」鬼魅桀桀桀地陰笑出聲來,這笑聲似乎都與祝寧師承一脈。

    「可憐祝寧,還以為他得了什麼不得了的真傳,至關重要呢。」辰遠道。

    「螻蟻一般的存在,養到頭了待宰的肥豬罷了,可惜沒熬到那一日。」鬼魅道。

    「那你呢?你又是誰的肥豬?」辰遠問道。

    鬼魅猛地怔住了,像是在仔細思索着什麼,考慮着辰遠這句話的可能性。不久便展開了眉頭,道:「我是不是肥豬,已然無所謂了。」

    「怎麼?」辰遠問道。

    「落在散仙手裏,我總不該還抱着能逃了的幻想吧。」鬼魅道。

    「你蟄伏在此處一天一夜,莫不是一出來便想死吧?」辰遠道。

    「我不想死便能不死了嗎?」鬼魅嗤笑道。

    「至少此刻我不知道什麼非要你死的理由。」辰遠道。

    「那我告訴你?」汪蘊山道。

    「不必了,不論你說什麼,只是你想讓我知道的罷了。你即便滿嘴沒說一句假話,我還是要去自己求證的。」辰遠道。

    「那你動手吧。」汪蘊山道。

    「說什麼呢汪大人,我怎麼會殺朝廷命官。」辰遠道,「我雖不知你在謀劃着些什麼,但你修習西域童佬功,想來裏通外國沒的跑,自會有人處置你。」

    「哦?你竟要將我送官嗎?哈哈哈。」汪蘊山大笑起來,又問道:「不知道要將我送去哪裏?綁去御前嗎?」

    「太遠了。」辰遠道。

    「還是要將我送去這銀城縣衙?讓我自己來審我?」汪蘊山笑得眼淚花都出來了。

    「定西王府。」辰遠道。

    汪蘊山笑不出來了,眼中竟露出驚恐的神色。

    「看來你對定西王的恐懼,竟絲毫不亞於西域的某些人。」辰遠笑道。

    汪蘊山不語。

    「你究竟是我南啟朝的子民,還是西域的妖人呢?」辰遠似是在自言自語,「若是西域的妖人,你又是如何偽造的身份,又是如何通過科舉為官的呢?」

    汪蘊山不語,但從兩腮不難看出他緊咬着牙,像是在忍耐着什麼。

    「汪老爺腳上的傷口很疼嗎?都冒汗了。」辰遠關切地問道。

    「你要殺便殺,休要再多費口舌。你從我這裏不會知道一絲一毫你想要的。」汪蘊山道。

    「都說了我不會刺殺朝廷命官的,我可是個本本分分的江湖客。」辰遠笑眯眯地道。

    汪蘊山閉起眼睛,不再言語。

    「你說這祝寧,為什麼想要保你呢?」辰遠納悶道。

    汪蘊山動也不動。

    「而你在被我們抓住的時候,竟然問我,我所謂的正義,就是正義麼。」辰遠道,「即是說,你認為你才是正義的。」

    汪蘊山依舊不語。

    「是什麼樣的喪心病狂,才能覺得,自己殘殺這些無辜的孩童,居然是正義之舉呢?」辰遠道,「亦或是說,你們只有在殘殺這些孩童的時候,才覺得自己的舉動是正義的?」

    汪蘊山嘴角露出了邪笑,睜開眼睛斜瞟一眼辰遠。


    「這些孩子是特定的,是你們精挑細選的,並不是胡亂抓來的。」辰遠思忖片刻,緩緩地小聲說道。

    「而作為西域的妖人,殘害什麼樣的孩子會讓他們心中毫無愧疚可言,甚至認為是正義之舉。你又為何會如此的懼怕定西王?」辰遠接着道。

    「莫非這些孩子,大都是當年那些將士的後人?還是你們所做的這一切,對西域有着什麼了不得的好處?」辰遠深深吸一口起,終於說完了。

    汪蘊山終於咧開了嘴,露出了森白的牙齒,桀桀桀地越笑越大聲。

    「哈哈哈哈哈,沒用的。你不論說什麼,都沒法從我這裏得到證實或是否定,別白費力氣了。」汪蘊山道,他很喜歡看着辰遠焦急又無奈的樣子。

    可辰遠偏偏是意料之外的氣定神閒,「哦?是嗎?那我若是拆了那間屋子,再掘地三尺呢?」辰遠忽然一指那間曾安置過地牢中救出孩子的屋子,也是現在這偌大的院落中唯一還沒有倒塌的屋子,嘻嘻笑着問道。

    汪蘊山終於不笑了,也沒有了之前的從容,甚至掙扎了一下想站起身來。

    「看來裏邊是真有些什麼不得了的重要東西啊。」辰遠依舊呲着牙,道。

    「剛抓住你時我並沒有理會你,我們三人談話間我偷偷觀察過你。你可知你的臉是黑的,只有眼仁是白的,所以你有意無意瞟向那間屋子時,格外的明顯。」辰遠笑着說道。

    汪蘊山道眼神中明顯有了慌亂。

    「而那間屋子裏又沒有人,代二將孩子救出來時,那麼多的屋子不放,為什麼偏偏要把孩子放在這間屋子裏呢?」辰遠說完看着代二一笑,又道:「只因他從地牢時就已經發現,按地牢的佈局來看,整個院子,只有這間屋子地下沒有被掏空。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覺得孩子放在這裏肯定很安全。」

    顧明頓時睜大眼睛看向代二,道:「你竟連這也能發現?」代二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難得他半天竟一語不發。

    「你甘願如老鼠般藏在洞裏一天一夜,不是因為這裏有你要取的東西你還沒拿走,又是為了什麼呢?」辰遠道。

    「你扮成屍體後,明明可以躲出來的,為什麼偏偏要躲進寧強身後的洞裏呢?」辰遠又問道。

    「你藏起身來,等我們三人進去之後,不就可以取走東西了嗎?」辰遠又像是在問着自己。

    「只因這東西,並不是那麼的好拿,也不是一下就能拿走的。」辰遠自己答道。

    「你!你究竟……」汪蘊山想問什麼,卻張口結舌地問不出來。

    「我究竟知道些什麼?我究竟知道多少?你是想這麼問麼?」辰遠笑笑,又接着道:「我其實並不知道什麼,只是我那時問祝寧,為什麼選在此地,他便立馬發難了,說留我不得,他覺得我好像知道些什麼,但又知道的不那麼全。」

    汪蘊山低頭不語。

    「我便猜測你們盤踞此地並非偶然,而我剛才所說的,也都只是我的猜測而已,可你的反應卻恰恰證實了那些並不只是我的猜測。」辰遠呲着牙笑道。

    汪蘊山也呲着牙,但並不是在笑,他惡狠狠地看向站在他身前的辰遠,像一條受了傷匍匐在地的狼呲着牙狠狠地看向接近他的獵人一般,要攢足所有的力氣給予對方最後的一擊。

    「走吧,縣令大人,帶我們去看看裏面有什麼。」辰遠道。

    汪蘊山未動。

    「啪!」架在汪蘊山脖子上的長刀一豎,五寸寬的刀身如一個耳刮子般狠狠抽在了他臉上,立馬厚厚的腫起。

    「我敢說,此刻的你是全天下臉皮最厚的人。」半晌未說話的代二終於出聲了。

    辰遠拔出汪蘊山腳面上的匕首,順道在他肩頭擦了乾淨,雙指一點他胯間穴道,止住了血流。說一聲:「走吧。」

    代二見汪蘊山還一動不動,一手抓住他後領子,提着便進了屋,「嘭」地扔在地上,道:「給你爺指,在哪。」

    汪蘊山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死,任憑代二怎麼擺佈,均是閉口不言。代二甚至威脅要將他凌遲,要一刀一刀地片了他,可惜人家依舊面無表情,而且乾脆閉上了眼,躺地上像是要睡了。急得代二滿地打轉轉,轉兩圈就過來踏一腳出出氣,依舊沒轍。

    顧明跟着辰遠也進了屋,這是他們第二次進這個屋子了。第一次進來時並沒有發現什麼不對,滿屋的孩子也讓他們無暇他顧。這次進來,除了房間裏沒有了孩子,就再也沒發現與上次進來時有什麼不同了。

    顧明心知這些鼠輩喜好打洞,於是把房間裏的地磚挨個踩了一遍,沒有一塊底下是空的,說明這間屋子地下真的沒有暗室之類的空間,甚至連個暗格都沒有,失望地沖辰遠搖搖頭。代二並未死心,又雙腳在每塊地磚上挨着跳了一遍,然後撓着頭看向盯着他的二人,尷尬地笑笑。

    「是什麼東西呢?就這麼大間屋子,能藏在哪呢?」辰遠嘀咕着,又環視一圈屋裏的擺設:一進門左手邊一張大木床,床底下除了一隻銅盆,什麼也沒有。右手邊立着一橫一豎兩個柜子,豎櫃裏空空如也,橫櫃是個面櫃,裏面還有半柜子面。兩個柜子被顧明和代二檢查了個通透,代二手伸進面柜子裏摸索,整個胳膊都白了,什麼都沒發現。中間是武財神趙公明的石雕,正對着門。左手托着一個金元寶,右手握着一張弓,神像被代二拍遍了各處,是實心的。除此之外,整個屋子就再什麼都沒有了。

    「我有個好主意。」代二突然說道,辰遠和顧明不禁看向他。「是這,咱們可以一點一點的排除。」代二說,看着二人看向自己認真地眼神,頗為得意,於是接着道:「咱們先把咱們已經排除了的東西,全部扔到院子裏去,比如這兩個柜子,那個床,神像什麼的。」兩人沒有說話,代二便接着說:「這樣一點一點扔完之後,若是還沒有找到,那就只剩下這間空屋子了,地下既然沒有,咱們就先一片一片地揭瓦,然後一塊磚一塊磚地拆牆,直到這裏成為一塊平地。只要確信東西就在這屋子裏,那這樣我們總能找到要找到東西。」代二說完打個響指,手一揮,便招呼着顧明要往外搬床了。

    辰遠和顧明目瞪口呆的沒有動彈,躺在地上道汪蘊山先笑了,在地上一抽一抽的,也不裝死了,坐起來準備看着他們拆房子。

    「他二哥,你看,邪功入腦練壞了頭的人都笑你傻。」辰遠道。

    「你活了啊?」代二沒理辰遠,衝着坐起來的汪蘊山笑道。

    汪蘊山依舊不說話,只是看着代二笑。

    代二這才轉向辰遠,道:「你看,我出的這個主意,竟把縣令大人逗笑了。」辰遠沒說話,代二又道:「他為什麼有心思笑了呢,只因為按我的這個主意來,是找不到那件東西的,他放下心了。」辰遠點點頭,代二接着道:「這間屋子地下沒有東西,按我剛才說的,揭瓦他不怕,拆牆他不怕,他又覺得我們找不到這東西,那這東西能在哪?肯定是在令他放心的地方,那就只能是被我們排除了的東西,準備扔到院裏去的東西了。」代二說完,也學辰遠,呲牙笑着看向汪蘊山。

    汪蘊山有一瞬間眼神忽然慌亂了一下,笑容也僵了一剎,只一剎,自己也覺得不對勁,立馬又恢復了剛才的笑容。可就是這僅僅一剎的慌亂與欲蓋彌彰,又怎能逃過密切注視着他的六隻眼睛呢。

    「床,柜子,神像。」辰遠道。

    「你拆柜子,我拆床。柜子一個板一個板地檢查有沒有夾層,床把腿子一節一節地敲碎,看裏邊有沒有東西。」顧明對着代二說道。

    代二一點頭,表示同意,兩人正欲動手,只聽半晌站着沒動的辰遠道:「不用麻煩了。」二人看向辰遠,見辰遠目光炯炯地鎖定着神像,道:「真是越危險的地方,就越是安全,越被擺在明面上,就越不容易惹人懷疑。擺在第一眼就看得到的地方,找東西的人多數是不會去看第二眼的。」

    「這神像我檢查過了,各處都是實心的。」代二道。

    「你倆誰信神?」辰遠忽然笑着問道。

    顧明搖搖頭,代二更是冷哼一聲。

    「即便不信,常識得有,好歹是咱自己的文化。」辰遠笑道,「武財神趙公明,幾時使弓了?向來是一手元寶,一手長鞭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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