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拂面,風見野與雛鶴詩織並排走在陽光下,江之電的汽笛聲響起,遊客們擁擠着進入電車站。
電車站對面是一家紀念品商店,貨架上擺滿了鎌倉特色紀念品,三大古都之一的鎌倉以大佛聞名,自然不會缺少鎌倉大佛相關的冰箱貼、掛件。同樣著名的江之電、長谷寺也有一系列紀念品,非常受歡迎。
黃金周假期剛剛開始,急於買紀念品的人並不多,店內只有風見野和雛鶴詩織兩個客人,紀念品的種類也很全,並沒有斷貨的情況。
「野,我想要這個。」
雛鶴詩織親昵地稱呼風見野的名字,手裏拿着一個紫陽花御守:「今天是我們交往的第一天,應該紀念一下。」
紫陽花是長谷寺的代表,據說其種植了40多種,超過2500株紫陽花,夏日裏色彩斑斕,能拍到以大海為背景的紫陽花海。
「可以。」
風見野瞄了一眼御守下方的標價牌,心想事成的中日雙語下用顯眼的紅色寫着800円,在他的接受範圍之內。
「野,你喜歡什麼?」
雛鶴詩織瀏覽着貨架,拿起一個紫陽花小掛件,問道:「這個怎麼樣?作為初戀女友的禮物」
「可以。」
風見野粗略地看了一眼,繼續給鬼冢桃選禮物,隨口問道:「你和彌生是怎麼認識的?」
考慮到放了青井奈緒鴿子,他打算買一件紀念品送她,作為賠禮道歉的禮物。
「晚川彌生嗎?」
雛鶴詩織跟在他身後,回憶道:「我是她的學姐,初中的時候她轉學到聖心女子學院,我當時二年級,你知道聖心女子學院嗎?」
「知道,但不了解。」
風見野拿起一個大佛頭像的掛墜,剛好可以掛在鬼冢桃的老舊皮質背包上,旁邊鎌倉路牌的冰箱貼打折,只要395円,可以作為兩人第一次旅行的紀念。
「聖心女子學院,東京最出名的女子學院,我從小學開始就在那裏就讀,一年前才逃離那裏。」雛鶴詩織雙手背在身後,語氣輕鬆地說道。
「逃離?」
風見野決定送青井奈緒一個江之電限定丑娃娃,這麼丑的娃娃放在這裏,一定有獨到之處。
「所謂女子學院,就是培養合格太太的地方,送到學院裏的人都是犧牲品,畢業就要嫁人。」
雛鶴詩織跟着他走向收銀台,輕蔑地說道:「學習內容也是為以後結婚考慮,家政、禮儀、營養學等等,唯一正經的學科是國語和歷史,還有每周一節的文學素養課。」
「聽起來就像籠中鳥。」
風見野接過雛鶴詩織遞來的紫陽花御守,紀念品剛好花費2000円。
「沒錯,籠中鳥。」
雛鶴詩織感慨道:「從小學時期進入那所學院開始,大部分人的人生就註定無法脫離牢籠,在封閉的學院內度過漫長的時期,然後畢業,結婚,成為一個合格的太太。」
「想要離開那裏,必須向父母證明自己的價值。」
她為紫陽花掛飾付款後,和風見野交換紫陽花御守:「這樣就不必成為犧牲品,接下來去哪?」
「罐頭。」
風見野走出紀念品店,到對面的電車站排隊:「我想做一條沙丁魚。」
難得來鎌倉一次,江之電很有必要體驗一下,據說景色很美。
「回餐廳陪我喝酒吧,我可以請你吃午餐。」
雛鶴詩織顯然不想做一條自由的沙丁魚:「鎌倉的特色牛肉很出名,還有用黃油烤的鮑魚,那家餐廳的廚師據說特別擅長,離開前我剛點完餐。」
「那我就不客氣了」相比於江之電,風見野對免費的午餐更有興趣。
兩人沿着來時的路回到相遇的花園,剛剛落座,服務生就端來了冰桶。
「再拿一個杯子,可以上菜了。」雛鶴詩織冷冷地對服務生吩咐道。
「雛鶴學姐,我還沒有到可以喝酒的年紀。」風見野對酒並沒有興趣。
「沒關係,我也沒有。」
雛鶴詩織揮退服務生,打開冰桶里的威士忌,問道:「野,你知道對男人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麼嗎?」
「信譽。」
風見野的答案脫口而出:「還有責任。」
「沒錯,所以你需要這個。」
雛鶴詩織將琥珀色的液體倒入玻璃杯中,把杯子推到他面前,認真地說道:「因為在乎信譽和責任的男人都喝這個,看過《教父》嗎?」
「沒有。」風見野輕輕搖頭。
「女人和小孩可以粗心大意,但男人不行。」
雛鶴詩織在服務生新送來的杯子裏倒滿威士忌,問道:「這句話是不是充滿了責任與擔當?還有一句話是不顧家的男人算不上真正的男人。我有全套碟片,伱可以放學後來學生會長室看。」
「我更喜歡中譯本。」風見野依舊不想喝她的酒。
太奇怪了,兩人第一次見面,這位學生會長熱情得有些過分,答應苛刻的條件也要交往,互送禮物,請他吃午餐,還邀請他去學生會長室看電影。
「那我送你一套中譯本,這可是男人必看的書,總之,教父就喝這個。」
雛鶴詩織海藍色的眸子裏亮起狡黠的光,她舉起玻璃杯,語氣友好:「敬自由。」
「敬自由。」
風見野拿起玻璃杯,他被她說服了。
琥珀色的液體入口,帶着一股蜂蜜和煙熏的味道,緊接着是辛辣。
雛鶴詩織嘴角勾起,笑容里不乏冷漠與輕蔑,還有一絲陰謀得逞後的快感。
她和晚川彌生確實在聖心女子學院相識,但兩人關係並不好,說是水火不容也不為過。
在那個精心打造的牢籠里,兩人因為對方沒有放棄從這座牢籠中逃離而惺惺相惜,成為朋友,又因性格不合斷絕關係。
所以,雛鶴詩織在收到來自晚川彌生的命令時,選擇了和她唱反調。
出乎意料的是,晚川彌生人在學院,卻能插手家族鬥爭,成功奪權。
晚川彌生蟄伏三年,一鳴驚人,如今已經是財閥大小姐的她完全不把雛鶴詩織放在眼裏,甚至已經不需要把她的父親放在眼裏。
咽不下這口惡氣的雛鶴詩織臨時起意,灌醉風見野,帶回酒店,打算給晚川彌生一個驚喜。
午餐由餐廳的主廚親自操刀,主菜是黃油烤鮑魚,早晨剛從海里撈起的鮑魚,切花刀後放上黃油,放在鐵絲網上用炭火烘烤;配菜是各種牛肉,切的薄薄的牛舌、香煎牛肋條等等,圍繞着桌子中央的鮑魚擺放。
風見野和雛鶴詩織一起享用着豐盛的午餐,冰桶里的威士忌不知不覺間只剩下一個空瓶子。
「雛鶴學姐,再給我講講你和彌生的故事吧。」
風見野喝掉最後一杯威士忌,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們雖然是青梅竹馬,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實話說,我覺得我不夠了解現在的她。」
「人都是會變的。」
雛鶴詩織白皙纖細的手握着玻璃杯,手指輕輕敲擊着杯壁,勸告道:「也許你該忘了那些過去,既然來了東京,好好開始新生活不好嗎?」
相比於晚川彌生,她更關心風見野,一瓶42°沒有稀釋的威士忌喝完,他看起來竟然沒有一絲醉意。
「我也想過開始新生活,但彌生她很偏執,一直死守着過去不放。」
風見野苦笑一聲,向遠處的侍應生指了指冰桶,對雛鶴詩織說道:「我們已經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我很清楚,她隨手拿出的禮物價值不止我打工一天的薪資。」
「以前我當然做過和財閥大小姐戀愛的美夢,但彌生的控制欲太強了,而且不擇手段。」
他打開服務生新送來冰桶里的威士忌,倒滿一杯後遞給雛鶴詩織,掰着指頭數道:「控制、欺騙、跟蹤、監視,這像是戀愛嗎?相比於這樣的愛情,我更希望能自由的生活。」
「她那個人啊,總是這樣。」
雛鶴詩織非常理解他的感受,抱怨道:「當初在聖心女子學院時,她甚至不允許我有其他朋友。」
她舉起杯子,和風見野手中的杯子相碰,玻璃杯發出清脆的聲音。
風見野看着她湛藍色的眸子裏染上醉意,把威士忌放回冰桶,調侃道:「雛鶴學姐,你不許喝了,這瓶酒我打算打包帶走。」
「沒關係,這家店有外送服務,晚上你可以直接點餐,記我的名字就好。」
雛鶴詩織不想就此放棄,她還沒把風見野灌醉:「不用跟我客氣,畢竟你是我男朋友。」
「雛鶴學姐,前不久你還針對過我。」
風見野試探性地開口調侃:「現在又對我這麼好,我很懷疑你的目的。」
「我跟晚川彌生以前關係很好,後來鬧掰了,她突然發消息來拜託我照顧你,用的卻是命令的語氣,我當然不開心。」
雛鶴詩織坦率地說道:「我現在非常討厭她。」
「離開了那座牢籠,我以為我自由了,事實是我的父母已經給我的人生制定好了新的規劃,她還在那座牢籠里,卻比我自由得多。」
她拿起玻璃杯一飲而盡,繼續說道:「不用當個家庭主婦,我應該慶幸,但我不喜歡他們規劃的道路,我有自己的夢想。」
「什麼夢想?」風見野為她添上酒,問道。
「我很擅長漫畫,算是天資聰穎。」
雛鶴詩織驕傲地說道:「不信的話,你可以去問你的青梅竹馬,她曾經拜託我畫過一個美艷蛇精和七個小男孩的故事。」
美艷蛇精和七個小男孩?什麼亂七八糟的?明明還有一個老爺爺。
來自海面的風吹拂着花園裏的樹木,掠過時帶來她身上橙花油的味道,略有一絲苦澀,又摻雜着一絲甜味,像一塊酒心巧克力在嘴裏融化。
「其實你現在就可以做個自由的漫畫家。」
風見野拿走最後一隻鮑魚,真誠地建議道:「可以先在網絡上發表作品,或者聯繫雜誌社發表,現在開始努力,明年這個時間你至少能在東京養活自己。」
「不行,我對生活品質要求很高。」
雛鶴詩織掏出隨身的棕色小圓瓶,介紹道:「這不是香水,是橙花油,可以讓我放鬆心情。」
「沒有這個,我會失眠。」
她坐直身子,認真地說道:「你知道橙花油的產量有多低嗎?100公斤苦橙花只能萃取出80克精油,漫畫家的收入可不夠我揮霍。」
「那就沒辦法了。」
風見野吃掉鮑魚,無奈地說道:「你逃離了籠子,卻又被金鍊子鎖住了腳。」
他發現雛鶴詩織和大家說的完全不一樣,性格很好,而且非常坦率,屬於有什麼說什麼的類型,絕對不會藏着自己的觀點。
憑心而論,風見野覺得跟她相處很愉快,只要她接近自己的目的別太過分,他不介意和雛鶴詩織交個朋友,當然,她必須交朋友費。
「如果不快樂,要自由有什麼用?」
雛鶴詩織起身走到花園外的小路上,眺望着遠處的海岸問道。
「我想快樂時就能快樂,也是一種自由。」
風見野起身走進餐廳,在前台處留下了酒店地址、姓名和聯繫方式。
既然雛鶴詩織這麼大方,他當然也不會客氣,囑咐餐廳晚飯時間送去和今天午餐一模一樣的晚餐。
「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回到後院,風見野有些擔心雛鶴詩織是不是喝醉了,關心地問道。
「不用,母親一會來接我。」
雛鶴詩織看着遠處的海岸,有些頭疼地說道:「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跟她相處,她缺席了我的人生很長一段時間,現在卻想做個好母親。」
「多餘。」風見野刻薄地評價道。
「我喜歡你的直接。」雛鶴詩織看着他絲毫沒有醉意的樣子,心中有些遺憾。
「見家長還太早,我就先告辭了。」
風見野和她道別後,邁步向酒店的方向走去。
他發現自己的身體完全不吸收酒精,就像獲得了送給鬼冢一郎的詞條,區別是沒有味覺和嗅覺紊亂的副作用,也不會降低魅力。
考慮到鬼冢桃可能對酒精的味道很敏感,回酒店後,他還是先認真地洗了個澡,然後一邊看書一邊等待鬼冢桃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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