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遲眠雲硯 第49章 她竟在夢裡看到了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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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驟然得知的消息讓棠寧半宿都睡不着,好不容易入睡之後,卻仿佛回到那些暗無天日的過去。

    宋家前院辦着喜宴,高朋滿座,喧囂笑鬧,往日總有人看守的廢院突然就空了下來,僅剩的那個婆子罵罵咧咧地開門進來,如往日一樣吃着她的飯食,罵着為了她這個廢物去不了喜宴。

    她抱怨因她拿不到喜錢,罵她怎麼不去死,說到不解氣處還上來踹她兩腳,只是不知為何那日的飯食讓她鬧了肚子,一陣腥臭之後,那婆子青着臉急匆匆離開,連房門都沒來得及鎖實。

    棠寧逃了出去。

    只可惜,她斷了一條腿,根本走不出宋家。

    她被人拖拽着扔回了那廢棄院子裏,殘廢的腿被人再碾斷一次,連完好的那條也寸寸骨裂。

    夜風呼嘯時,她被人踩在地上拿着白綾死死勒住脖頸,絕望的窒息洶湧瀰漫,耳邊全是那陰涼說着她不該出去的聲音。

    「趕緊處理乾淨,別壞了大娘子跟陸郎君的喜慶。」

    「這可是府里女郎……」

    「什么女郎,不過就是個毀容殘廢的可憐蟲,本來還能活上幾日,可誰讓她叨擾了不該叨擾的人。」

    陰寒言語滲耳,頸骨好似被勒斷。 記住網址m.42zw.la

    棠寧腦海里逐漸眩暈,眼前也一點點變得模糊,她知道自己要死了,身上疼痛消失時,耳邊聲音也越來越遠。

    斷氣那一刻,她仿佛聽到外間突然喧鬧聲四起,像是有人撞開了房門,一道身影從外間踏月而來。

    「小海棠……」

    呼——

    宋棠寧猛地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坐在床上滿頭都是冷汗。

    「女郎?」

    外間花蕪聽到動靜連忙從小榻上翻身而起,快步走了進來。

    床邊帷簾被掀開,黑漆漆的屋中被花蕪手中拿着的燈燭照亮:「女郎這是怎麼了,魘着了?」

    棠寧喉間喘息,臉上也是蒼白,可抱着被子呆坐在床上,腦海里卻還在不斷響起那聲如玉石碎冰,又隱帶絲怒意的「小海棠」。

    她一時間分不清到底是日有所思,還是她死前當真有過那一幅畫面。

    她竟是在夢裏看到了阿兄……

    「女郎?」花蕪有些擔心:「您夢到什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宋棠寧喃喃低聲道:「我夢到我死了,阿兄殺人了……」

    「呸呸呸!」花蕪頓時小臉一白:「夢是反的,女郎長命百歲。」

    她拿着絹帕替棠寧擦了擦額間的冷汗,也不知是在安慰棠寧,還是在安慰自己:「女郎才不會有事呢,只是做夢,女郎別怕。」

    棠寧抱着被子有些走神。

    花蕪見她像是不安,連忙放下油燈走到一旁,從床邊不遠處的四腳銅爐上倒了些熱水送到床前,待棠寧喝完了之後才輕聲道:

    「這會兒才剛卯時,天還早,女郎要不要再睡一會兒,奴婢陪着您。」

    棠寧搖搖頭,剛才那夢境有些嚇人,她被驚醒之後就已經睡意全無,待在這光影昏暗的屋裏更是讓她覺得窒息。

    「去取衣裳來,我想出去走走。」

    外間天還沒亮,四周都是黑漆漆的。

    棠寧領着花蕪在院中慢慢走了一會兒,又讓她扶着自己繞過遊廊穿過後院,直接到了督主府的院牆下。

    棠府和蕭府彼此緊鄰,雖各有府門,中間卻是共用了一道隔牆。

    那高牆將兩府之間徹底隔開,明明絲毫看不到對面房影,可宋棠寧站在牆下時,那夢裏的驚恐和死前的惶然卻是慢慢消退,連帶着劇烈跳動的心也一點點平穩下來。

    「女郎,咱們來這做什麼,這裏什麼都沒有?」

    棠寧仰着頭:「我想看看……」

    看看?

    花蕪有些疑惑的左右看了一眼,這裏有什麼好看的?

    她順着棠寧的目光落在身前的高牆上,神色突然恍然:「女郎是想見督主了?」

    棠寧低「嗯」了聲,可片刻又搖搖頭。

    她只覺得自己是有些魔怔了,夢裏屬於上一世的將來根本還沒有出現,她安好的從?山回來了,也與宋家幾近決裂,她不會再落到上一世那般境地,一切的事情也早就跟她所熟知的完全不同。

    就算是見到了蕭厭又能怎樣,她是能問他夢裏那一幕是真是假,還是能告訴她瀕死時那滿是冷戾喚她「小海棠」的人是不是他?

    「算了,是我睡迷糊了……」

    棠寧低嘆了聲,正想讓花蕪扶她回去,就突聞頭頂一道聲音傳來。

    「想見本督,怎不過去。」

    棠寧心頭驀地一跳,滿是錯愕抬頭,就見那高牆之上不知何時多了道身影。

    雲消月出,濃濃夜色之中,一身露白長衫,腰佩勾勒出腰身既勁且瘦,那月光照過他身形,在牆面拖出一道長長剪影。

    「阿…阿兄?」棠寧滿是錯愕地看着站在上面的人,有些不知所措:「你怎麼在這裏?」

    「練武。」

    「這麼早。」

    棠寧忍不住看了眼天色,這黑漆漆的就起來練武了嗎?

    蕭厭站於高處垂頭看着她:「習武自然要勤練不輟,否則難以精進,倒是你,既想見本督,為何不走正門。」

    棠寧聞言頓時發窘,她也沒想着自己剛才隨口跟花蕪說的話會被蕭厭聽到,而且大清早的來蹲督主府的牆根總覺得有些奇奇怪怪。

    「我……」

    她張了張嘴神情吶吶,想說自己也沒想見他,卻又覺得這般解釋更加奇怪,小臉一點點繃緊,與此同時也是越發羞窘的臊紅。

    還不待她想好該怎麼跟蕭厭解釋,就聽他道。

    「既然醒了,過來用早膳吧。」

    「啊?」

    棠寧剛愣神,就見蕭厭縱身而下,沒等她反應過來就將人虛抱着跳過了牆頭,順帶着還伸手將花蕪也拎了過去。

    落地後蕭厭就立刻鬆手退了開來,帶着些避讓。

    「走吧。」

    ……


    棠寧被蕭厭領着進了飯廳時,神色還恍恍惚惚。

    督主府的人瞧見自家主子去了趟後院回來,身邊就多了個小女娘倒也沒太錯愕,倒是滄浪滿是熟稔地上前。

    「廚房做了早膳,宋小娘子想吃什麼?」

    「我隨阿兄就好。」

    「那您可隨不了。」滄浪頓笑。

    棠寧聞言疑惑。

    蕭厭睨了滄浪一眼:「去叫廚房做些肉粥,再加點兒小菜和油糕。」

    滄浪領命退了下去,棠寧就格外疑惑他方才那話,直到過了一會兒瞧見下頭人送上來滿是紅彤彤的早膳時,她才明白滄浪剛才說她隨不了的意思。

    「阿兄早起就吃這麼辛辣?」

    她是知道蕭厭嗜辣的,那日二人涮羊肉鍋子時,他都單獨調了紅彤彤的蘸料,可沒想到他連早膳也是這麼吃。

    滄浪在旁見她震驚的神情笑着說道:「這可不是普通的辣湯,督主早年體內受寒,經脈受阻,後來雖然溫養了些,可常食辛辣於身體有益,偏秦娘子說辛辣太多容易傷胃,便調了這四味湯給督主,瞧着辛辣實則是藥膳。」

    見棠寧眨眨眼,蕭厭解釋:「我白日要入宮當值,宮中用膳的機會不多,這藥膳每隔兩日得吃一回,也不是每日如此,你今日剛巧遇見了。」

    他端着那湯碗靠近時,棠寧才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藥味。

    見蕭厭面不改色直接便服用了下去,她眉心輕蹙:「阿兄身子怎會受寒,很嚴重嗎?」

    「很早前的事情了,已不要緊。」

    「哦。」

    棠寧見他只隨口一句似是不想提及,也識趣地不再追問,只是雙手捧着油糕有些心不在焉地吃了起來。

    她先前夢醒之後很多事情掛在心頭,原本在後院轉了一圈已經壓了下去,可是見到蕭厭之後又冒了出來。

    棠寧口齒含着油糕,有些走神。

    「有心事?」

    見她抬頭茫然,蕭厭拿着公筷挑了些東西在她碗裏。

    「府里的廚子向來自傲一手廚藝無與倫比,若是叫他見着你將他做的油糕吃得這般難以下咽,他會揮刀自刎。」

    棠寧連忙將嘴裏的油糕咽了下去。

    「吃東西的時候別想事情,仔細噎着。」

    蕭厭側臉冷峻,說話時並未看她,手中卻從容舀了碗粥放在她面前,又將湯匙放在碗中,那滿是縱容不染鋒芒的神態讓人莫名心安。

    棠寧捧着油糕到底沒忍住:「阿兄,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說。」

    「如果?山上你沒遇到我,有人拿着龍紋佩冒充了我找上了你,你會發現嗎?」

    「怎麼問這個?」

    蕭厭詫異一瞬,卻還是回道:「這東西雖是薛姨的遺物,卻並非人人帶着都能冒充薛姨故人,就算本督會一時錯認庇護一二,可假的就是假的,豈有發現不了的道理。」

    他雖對宋棠寧說是因這龍紋佩才認了她這個義妹,可實則更多的還是因為她是當年那個小孩兒。

    他們二人早有羈絆,若是這玉佩落入旁人手裏,他固然會被蒙蔽一時,卻也不會蠢得一直錯認。

    見對面小女娘垂着濃密羽睫不知道在想什麼,蕭厭說道:「是宋家的事讓你不安了?」

    棠寧抿抿唇:「昨天夜裏宋覃的庶女來見我了。」

    這事蕭厭知道。

    棠府與蕭府就隔一牆,府門也同在一條巷子裏,加之那頭的人幾乎都是從督主府里過去的,隔壁有什麼動靜自然瞞不過他。

    昨天夜裏宋家那庶女過來時,蕭厭就已經知道,只是他未曾過問,也沒想着要事事替宋棠寧做主,而且杭厲打瘸了宋覃的事他也知道,只既然人已經給了宋棠寧,那自然獎懲都由她自己做主。

    棠寧見蕭厭只看着她不說話,遲疑了下才說道:「三妹妹跟宋家其他人不一樣,宋家若是毀了,她……」

    宋覃她肯定是不會饒了的,可若她所猜測的事情是真的,宋茹於她是有恩的。

    宋茹是宋氏女,宋家若是出事她也逃不掉。

    「我知道三妹妹無辜,而且她昨夜來找我也是顧念姊妹之情,她跟宋家人不同,可是要我為了她就放過宋家我又做不到。」

    她低聲說完後忍不住就看了眼蕭厭,「阿兄,我是不是太過心狠?」

    「你若是心狠,就不會顧慮她如何。」

    「可是……」棠寧遲疑。

    蕭厭明白了她心結,眸色輕緩,徐徐開口。

    「宋茹是宋家庶女,在宋家卻沒什麼地位,別說她生父對她毫不在意,就是你那個向來滿嘴仁義道德的兄長,待這位庶妹甚至還不及一個入府不足半年的外室女。」

    「宋茹之於宋家是恥辱,之於宋覃更是恨不得能抹去的污點,她在宋家的處境甚至比你還不如。」

    「宋家安好,她未必能好,宋家倒了,她也未必不會好。」

    這京中的事情只要他想要去查,就沒有什麼是能瞞得住的。

    先前他讓人去宋家查棠寧的事時,派去的人將宋家幾乎掀了個底朝天,其中自然也沒少了這個沒什麼存在感的宋家庶女。

    蕭厭抬眼看着棠寧:「昨夜杭厲為何傷了宋覃你應該清楚,你那個庶妹看着膽小怯弱,可骨子裏未必真如此。」

    「怯弱是她多年苦難下磨出來自保的外衣,她只有這樣才能活,可如果給她機會,她說不定比誰都大膽。」

    棠寧聽着蕭厭的話愣了下,想起上一世宋茹偷偷替花蕪指了出路,想起她暗中「接濟」她許久,甚至後來宋姝蘭出嫁那日,那個突然吃壞了肚子的婆子,那仿若奇蹟一樣落在她身上逃走的機會,放在任何一個謹小慎微的庶女身上都不可能去做。

    宋棠寧原本惶惶突然就安寧了下來:「我明白了,謝謝阿兄。」

    蕭厭對着她說道:「鋮王派去安州的人差不多快要返程了,最遲半月就能到京城。」

    棠寧愣了下:「那姨母…」

    「鋮王妃尋的人也已經到了宿雲鎮,照那人的本事和腳程,應該跟鋮王府的人前後腳回京。」

    蕭厭說話時看着她:「宋家現在的處境極為不好,宋瑾修想要重回聖前,宋家挽回聲譽,只能在你身上動心思,而且陸家在我手上吃了大虧,可能會借着宋家的事用你來謀算我。」

    世家的人向來無恥,手段卑劣的比比皆是,他自己不怕什麼,就怕宋棠寧被人算計。

    棠寧臉色一緊:「我會小心的。」

    絕不能拖阿兄後腿!

    蕭厭見對面小女娘臉上沒了先前的鬱郁不安,反而鬥志昂揚,眼睛都亮了起來,他嘴角輕揚,扣指點了點桌上。

    「那現在能用飯了?」

    「能!」

    棠寧連忙將油糕塞進嘴裏,頰邊鼓鼓,烏眼鈍圓。

    蕭厭失笑:「慢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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