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沒有說服賈政,心裏對黛玉更加不對付了,但在賈母賈政面前勉強忍耐,寶釵有時來和王夫人坐着聊會天,也不去提這個事,她深知有些話不能由這自己來說,也絕對不能說多了。
元春回來省親的日子迫近了,宮裏的執事太監已經來看各處的安排,在何處下車,何處
迎接,何處受禮,何處宴請。又對園內各處仔細看過。又有地方總理關防太監等,帶了許多小太監回來設防,在這一日由賈政向皇上表白了一家人思念親人之心,由皇帝御批回來省親了。
元宵節那天,,入廟拜謁天恩,又到大明宮領了皇后的晚膳,小皇帝興致極高,拉着元妃的手問元妃道:你家有個兄弟是銜玉而生的,前日我見過,實在是骨骼清奇,脾性溫和,何時能再見才好。元妃緋紅了臉,忙謝了恩,說自己自從入宮,一直也沒有見他。皇帝笑到:那我許你快快去了。聽說他文章不錯,你回來把他做的詩帶些給我看。我最近學習漢文,不喜歡八股文章,前日和他探討一些奇文,到很得我心意。元妃忙領命。
皇帝又悄悄道:都說外甥像舅,你若與我養個像這樣舅舅的孩兒,我可欣喜了。元妃忙看過一旁皇后周貴人,心中忐忑。低頭不語。皇帝見她這般嬌羞,心中越發歡喜,只是執着她手不放。那皇后冷笑。說「元妃可要去省親,還是早點啟程的好。」元妃忙謝恩。皇帝笑道:「早去早回,朕等着你呢」又命心腹太監小寶也跟着去好生照應。
於是由十來對紅衣太監騎馬引路,八個太監抬着金頂金黃繡鳳版輿,至西街門見賈母等連在路旁跪着.忙讓周太監幾個扶起賈母,邢夫人,王夫人來.那版輿抬進大門,入儀門往東去,到一院落元春入室,更衣上輿進園.一些禮儀之後,方至賈母正室與王夫人,李紈,王熙鳳,迎春探春,惜春姐妹相見。又請了薛姨媽,寶釵,黛玉。賈政至簾外問安,賈妃垂簾行參等事.又隔簾含淚謂其父曰:「田舍之家,雖齏鹽布帛,終能聚天倫之樂,今雖富貴已極,骨肉各方,然終無意趣!"賈政亦含淚說了上錫天恩,下昭祖德的感恩之話語,及惟朝乾夕惕,忠於厥職的話,勸貴妃不要以父母殘年為念,勤慎恭肅以侍上的話。"賈妃亦囑"只以國事為重,暇時保養,切勿記念"等語.
賈政道:「園中所有亭台軒館,皆系寶玉所題,如果有一二稍可寓目者,請別賜名為幸。」元妃聽了寶玉能題,想着皇帝的話,便含笑說:「果進益了。」賈政退出。賈妃見寶釵,林黛玉二人亦發比別姊妹不同,真是姣花軟玉一般。那小寶早認識黛玉,此時不便聲張。黛玉到也不擔心,原來她審度如果朝廷果然與自己過不去,北靜王爺早就發威了,既然北靜王爺那邊只是常來打聽,沒有和賈府說破,可見並沒有惡意。然而到底經歷一場大戰,這個小寶是建寧的人,又私自出宮,當時結下的情誼,此後和雲珠與他匆匆相見,那個福公子的身份她早已猜到,既然小寶當時沒有提,到絕對不會為難自己。只是這個小寶一會跟了建寧,一會跟了皇帝,如今又跟了元妃出來,似乎總是出宮在外,且一定有干政,實在是不可小覷。於是行事說話更加小心。
元妃見因問:「寶玉為何不進見?"賈母說:「沒有旨意,外男不敢擅入。」元妃命快引進來.小太監出去引寶玉進來,先行國禮畢,元妃命他進前,攜手攬在懷裏,又撫其頭頸笑道:「比先竟長了好些……"一語未終,淚如雨下。那元妃原來天姿國色,生性敦厚,此時落淚,眾人都又悲戚起來。
一時筵宴齊備,元妃命寶玉導引,步至園門前,
燈光火樹之中,諸般羅列非常.元妃道:以後不可太奢,此皆過分之極。至正殿,諭免禮歸座,大開筵宴.賈母等在下相陪,尤氏,李紈,鳳姐等親捧羹把盞.
元妃乃命傳筆硯伺候,親搦湘管,擇其幾處最喜者賜名
正殿大觀園
寶玉自幼得元妃教授,元妃此時有受皇帝之意,命寶玉將`瀟湘館『,蘅蕪苑`怡紅院『,`浣葛山莊四大處,再各賦五言律一首。寶玉只得答應了,下來自去構思.
迎,探,惜,薛林等都做了文字,李紈也勉強湊成一律.賈妃先挨次看姊妹們的,再看薛寶釵和林黛玉的。寫道是:
凝暉鍾瑞匾額薛寶釵
芳園築向帝城西,華日祥雲籠罩奇.
高柳喜遷鶯出谷,修篁時待鳳來儀.
文風已著宸游夕,孝化應隆歸省時.
睿藻仙才盈彩筆,自慚何敢再為辭.
世外仙源匾額林黛玉
名園築何處,仙境別紅塵.
借得山川秀,添來景物新.
香融金谷酒,花媚玉堂人.
何幸邀恩寵,宮車過往頻.
賈妃看畢,稱賞一番,又笑道:「終是薛林二妹之作與眾不同,非愚姊妹可同列者。」原來林黛玉安心今夜大展奇才,將眾人壓倒,不想賈妃只命一匾一詠,倒不好違諭多作,只胡亂作一首五言律應景罷了。
彼時寶玉尚未作完,只剛作了"瀟湘館"與"蘅蕪苑"二首,正作"怡紅院"一首,起草內有"綠玉春猶卷"一句.寶釵轉眼瞥見,便趁眾人不理論,急忙回身悄推他道:「他因不喜`紅香綠玉『四字,改了`怡紅快綠『,你這會子偏用`綠玉『二字,豈不是有意和他爭馳了?況且蕉葉之說也頗多,再想一個字改了罷。」
寶玉見寶釵如此說,便拭汗道:「我這會子總想不起什麼典故出處來。」寶釵笑道:「你只把`綠玉『的`玉『字改作`蠟『字就是了。"寶玉道:「`綠蠟『可有出處?"寶釵見問,悄悄的咂嘴點頭笑道:「虧你今夜不過如此,
將來金殿對策,你大約連`趙錢孫李『都忘了呢!唐錢詠芭蕉詩頭一句:`冷燭無煙綠蠟乾『,你都忘了不成?"
寶玉聽了,不覺洞開心臆,笑道:「該死,該死!現成眼前之物偏倒想不起來了,真可謂`一字師『了.從此後我只叫你師父,再不叫姐姐了。」
寶釵亦悄悄的笑道:「還不快作上去,只管姐姐妹妹的.誰是你姐姐?那上頭穿黃袍的才是你姐姐,你又認我這姐姐來了。」一面說笑,因說笑又怕他耽延工夫,遂抽身走開了.寶玉只得續成,共有了三首.
此時林黛玉未得展其抱負,因見寶玉獨作四律,大費神思,便也走至寶玉案旁,悄問:「可都有了?"寶玉道:「才有了三首,
只少`杏簾在望『一首了。」黛玉道:「既如此,你只抄錄前三首罷.趕你寫完那三首,
我也替你作出這首了。」說畢,低頭一想,早已吟成一律,便寫在紙條上,搓成個糰子,擲在他跟前.寶玉打開一看,只覺此首比自己所作的三首高過十倍,真是喜出望外,遂忙恭楷呈上.賈妃看道:
有鳳來儀臣寶玉謹題
秀玉初成實,堪宜待鳳凰.
竿竿青欲滴,個個綠生涼.
迸砌妨階水,穿簾礙鼎香.
莫搖清碎影,好夢晝初長.
蘅芷清芬
蘅蕪滿淨苑,蘿薜助芬芳.
軟襯三春草,柔拖一縷香.
輕煙迷曲徑,冷翠滴迴廊.
誰謂池塘曲,謝家幽夢長.
怡紅快綠
深庭長日靜,兩兩齣嬋娟.
綠蠟春猶卷,紅妝夜未眠.
憑欄垂絳袖,倚石護青煙.
對立東風裏,主人應解憐.
杏簾在望
杏簾招客飲,在望有山莊.
菱荇鵝兒水,桑榆燕子梁.
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
盛世無飢餒,何須耕織忙.
賈妃看畢,喜之不盡,說:「果然進益了!又指"杏簾"一首為前三首之冠,將"浣葛山莊"改為"稻香村"。又命探春另以彩箋謄錄出方才一共十數首詩,
出令太監傳與外廂。
候賈政等看過悄悄捎給皇上。元春賞賜了寶玉並賈蘭.賈蘭極幼,還不懂事,隨着李紈跟着寶玉行禮,元妃哪裏知道眼前這個人的端倪。賈環從年內染病還沒有好,在外面調養,也就沒有人提起。
因為元妃對寶玉自幼的喜愛,長姐如母,自然元妃對寶黛兩位也就格外認真地多觀察了。而寶釵對元妃是崇敬的,因為她自己曾經離那個輝煌的位置那麼近,自然對於許多事情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元妃是豐腴的,當然對於如玉環一樣的寶釵心裏喜歡。黛玉似乎纖秀了些,看了她們個人的文字她心裏更加有自己的想法了。她和賈母王夫人的相聚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她的貼身宮女和太監早已悄悄在賈府的人丁中觀察是否有可疑的人,天殘的太監們悄悄佈置在其中,查找可能引起當朝懷疑的漏洞。
元妃認真在賈府注意有沒有自己看着十分眼生的人,那些丫頭小廝她看不出端倪。但對黛玉和寶釵她認真地多注意了一番。看到這兩個十四五歲的美麗少女並沒有引起她其他的聯想。
黛玉原來並沒有想到會在元妃省親的時候遭遇周太監這個熟人,黛玉看人過目不忘,深知這個周太監一定會認出自己來,周太監當然是元春的人,即使有什麼變故應該也不會當下鬧起來,但想到自己和寶玉只怕從此就沒有未來了,心裏到有些鬱悶。誰知那周太監在這如雲的女孩子堆里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直到元妃和賈母賈政王夫人等在這園子裏各處提字的時候閒極無聊的他突然撇開眾人,一個人到處去轉悠。似乎在找什麼人。
當他來到園中一片假山並且鑽進去的時候,一直受黛玉囑咐悄悄盯着他的晴雯奇怪地站住了。躲到了假山之後,一會,只見鴛鴦悄悄地過來了。
這一下晴雯簡直驚訝地自己捂住了嘴。
周太監出來,看到鴛鴦忙迎上去。
那鴛鴦跪了下去,叫了一聲父親
周太監一把扶起,「別行禮了,」
「前兒個我托賴大給你帶的東西你收到了。」
鴛鴦點頭。「多謝父親。」
「你得告訴老祖宗,元妃來省親之前,有人向她密告這裏藏了前明朱家的人,她是特意來看的。」
「這是哪個天殺的瞎編排呢。」
「是有人告訴了老北靜王爺,好像是個忠順王府唱戲的,你知道忠順王府家裏的小姐是皇帝的貴人,和元妃不對付,老北靜王爺讓老祖宗注意一點,忠順王府在找證據要參賈大人一本呢,你最好提醒他們小心為好。」
鴛鴦點頭。
「你平日看起來,這裏倒底有多少是前明的人,打聽清楚了嗎?」
鴛鴦道:「除了老太太是真正的滿人,其餘從老爺到太太只怕個個都是,原來就是漢人入的旗籍,自然是前朝的人多。」
「我不是要問你這個,我是問朱家的人。」
鴛鴦道:「父親還是不要打聽,我也沒有聽過這些說法,我橫豎不會去害人。前一陣我聽說父親還和抗清的為敵的,弄得紫鵑看了我跟看漢奸一樣,好久都不和我說話了。」
「你說的紫鵑就是那個林黛玉的丫頭。」
「可不是,我們以前四姊妹關係最好,你看她如今,對我們三個都冷着面孔。」
「你上次勸我不與她家小姐為敵,我已經做到了,林黛玉回了賈府我可是一聲沒吭,今天她在那裏寫詩,我看得明明白白,也沒有聲張。和元妃我也從來沒有提過。」
「我是知道父親的,林姑娘一心保護着這府上的人,自然也就保護着我。父親可千萬不要在你的主子那裏透露什麼。若這府里有什麼風吹草動,我第一個活不成了。」
周太監嘆氣:「我知道厲害,有時是沒有辦法。」
「說什麼沒有辦法,秦可卿家一家三口都死掉了,只怕也有父親的功勞。」
「元妃和督察院都在查,皇上有聖旨,我只是奉命行事。再說那秦可卿,弄個假金印害死了九王,死有餘辜。只是我一直沒有找到那個密告之人,找到也不能輕饒了。」
「父親還是在那宮裏悠着點吧,少想着往上爬。伴君如伴虎,我真是怕了。」
周太監頹然:「我只想保着元妃升上去,也就是報了老祖宗收留你的恩情了。」
鴛鴦默默抹淚:「父親千萬保重,若宮裏有機會發散人,父親就快點過來接了我一起回陝西老家,我們父女在一起好好生活。」
周太監嘆息:「陝西如何回得去,那裏飯也沒有吃的了,餓死的人比被殺的都多。」
周太監道:「我倒是不為林姑娘煩心,怎麼我看你家的薛姑娘,到很像一個人,我就奇怪我在那裏見過的。」
「那寶姑娘只是薛姨媽的女兒,正經是表小姐,您就不要猜了。」
「她倒是不姓王,這就不對了。」
鴛鴦道:「人家自己的女兒莫非還認錯了,薛姨媽是個慈愛的人,那寶釵對我也極好,父親你那金印的案子可不要再遷延誰了。」
「你越長越像你的娘了,連說話也這樣,算了,若是你娘還活着,我出來也還有點指望,如今我一半為娘娘,一半心裏指望你找個好女婿,可以讓我常去看看你,我們還可以有幾天好日子。」
鴛鴦羞紅了臉,到:「父親休管我的事,我只怕一輩子不找人。也只喜歡我自己從小喜歡的人。管他變成個什麼樣子。」
周太監道:「你還是喜歡那個**種子。我可看督察院幾個案子與他都有點牽連,和北靜王關係也很複雜,你勸他不要跟着賈珍他們混,近了對他沒有好處。」
鴛鴦笑笑,「其實他本來是個好人,遇到的男人那就不是好人,遇到的女人又太厲害,好容易遇到個對他好一點的,前一陣又沒了,人自然就變了。」鴛鴦嘆口氣:「父親前日讓我找的東西我得了,給您包在這裏了。」
鴛鴦四處看看,將一個小包裹交給周太監,「我先走了,父親記得,這府上可禁不得再折騰的。千萬照應緊了。我到得去留神問一下抱琴,看看我們大小姐到底想找什麼。」
這邊晴雯直忍得小嘴唇咬出了牙印,心裏想着難怪黛玉回來到處平靜如初,原來北靜王
爺和太監暗中幫着。那個周太監她看着就生氣,哪裏知道原來還成了自己人,可見這天下
的人實在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的,那個每天嘴裏甜得蜜裏調油的人到頭來可能會要了人的命,那些外表看起來很醜的人到說不定是保護你的。待那周太監走了,自己悶悶出來,
看見賈薔和那幫戲子在這邊排練,說一會要去給元妃唱戲的,再看那個齡官,平日裏總
是裝扮得典雅脫俗,今日居然也裝點得喜氣洋洋,這闔府都是如此開心,紅火的樣子,
卻不知背後到底潛藏了多少危機誰能想到這個忠順王府居然會派人調查賈府,還要參賈
老爺一本。這個事還是要儘快告訴林姑娘,以便她早日防範。
鴛鴦自己尋思「這麼大個家族,才從那邊流落過來,得老祖宗老太爺的福分戰亂的時候沒有死,若再被當朝猜忌,可就沒有活路了。」不想老祖宗再為這些事費心,她把這些事放在心裏,自己決定悄悄和襲人平兒商量一下。黛玉的身份只有她知道,原來互相之間賈母和她各不知情。是否要將她們約在一起弄清楚目前的狀況呢。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s 3.8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