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藻宮。
元春近來很心煩!
家中老祖宗,父親,母親都捎了信進來,言語之中無不是讓她盡心盡力的逢迎皇上,甚至還送來了一些錢財,讓她在宮裏打點關係。
這讓她又是傷心又無奈。
也讓她徹底明白了,幾人目光何其短淺!這個家,只有依靠太爺才行!
「抱琴,太爺那邊有消息了嗎?什麼時候進京?」元春坐在鏡子前,梳着髮髻悄聲問道。
抱琴搖了搖頭,悄悄道:「老祖宗只說太爺去了江南,具體什麼時候回來並沒有準信。」
元春揚了揚脖頸,笑嘆道:「咱們家太爺在江南掀起的鹽稅改革連我們這些在深宮之人都能聽到,可見是極為成功的,不管對朝廷對百姓來說都是一件大喜事!」
「只是唉!」
「沒有太爺在京坐鎮,我怕撐不了多久呢。」
一旦她真的成了皇上的妃子,不說她怎樣,上皇還會繼續恩寵賈府嗎?還會對太爺毫無保留的信任嗎?
「姑娘放心吧,太爺一定會來救姑娘的!」抱琴一面說着,從外面端進一個瑪瑙盤,笑道:「剛剛吳貴妃身邊大丫頭繡雲來給姑娘送了一份元宵。」
一個貴妃,給一個女史送元宵!
什麼意思?
元春嘆了口氣。
「知道了,放那吧。」
「待會兒陪我去謝貴妃娘娘賞。」
抱琴高興道:「好的,姑娘!」
二人正說着話,忽然聽外面有人喊:「元春姐姐在嗎。」
元春忙站起來,迎出門口,行禮笑道:「三公主,您怎麼親自來了。」
三公主小名暖暖,因為是皇后娘娘嫡出,從小就有了封號:永靜公主。
永靜公主擺了擺手,笑道:「今兒不上課,在家裏很煩呀,出來找姐姐玩玩。」
元春把人引着進了屋裏坐了,抱琴奉茶。
永靜公主坐在了元春身旁,小聲道:「我母后要我把這個給你。」
說着,遞上一張字條。
元春疑惑了一下,接過字條展開。
「寫的什麼?」
永靜公主探過頭來看。
元春看了一眼,收起字條笑道:「沒什麼,皇后娘娘囑咐我最近風涼,要多注意身體。」
永靜笑道:「母后對姐姐真好。」
元春:「」
說了一會兒話,永靜公主走了。
抱琴湊上前道:「皇后娘娘說什麼了?難道真是囑咐姑娘注意身體?」
元春冷笑。
「不是。」
「皇后娘娘要我注意吳貴妃,說她最近可能對我不利。」
「啊!」
抱琴捂着小嘴,心驚:「那可怎麼辦?難道送元宵是陷阱?咱們要不要提前準備着?或者求皇后娘娘幫忙?」
元春輕輕搖頭:「吳貴妃現在根本沒有作出對我不利的事情,甚至我們倆話都沒說幾句,她沒有必要害我!」
抱琴道:「可是皇后娘娘說她嫉妒您得了皇上寵額,我說錯話了,姑娘莫怪!」眼看着元春斜過來的眼神,抱琴忙改了口。
「難道皇后娘娘想挑撥姑娘跟吳貴妃的關係?」
元春搖頭道:「也不算吧。」
「在宮裏沒有朋友,沒有友誼,也不會有人真正為了誰好,都是艱難的為自己活着罷了。」
「我們也是。」
榮國府。
王夫人在賈母院子裏請了安,又去梨香院見自己的妹妹薛姨媽。
薛姨媽正因為自己的兒子即將薛蟠發配邊疆有些苦惱,見自己的姐姐來了就忍不住掉起了眼淚。
「我可憐的薛兒,我們母子倆這輩子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王夫人笑着安慰道:「妹妹莫怕,不過是發配西海沿子,等過幾年事情過去了,咱們找找關係也就回來了。」
薛姨媽面露喜色。
自己的姐姐最近風光她是知道的,將來元春做了貴妃娘娘,想讓薛蟠回來豈不是一句話的事?
「有勞姐姐費心了。」
王夫人輕輕擺手:「這都算不得什麼。對了,寶丫頭呢?還住在那邊府上嗎?」
薛姨媽笑道:「在那邊跟東府的大姑娘住在一起呢,東府一家人除了珍老爺都去了江南,只留下了一個姑娘在家,寶丫頭怕她一個人在家裏不自在,最近都在那邊陪着。」
王夫人輕哼了一聲。
她十分厭煩惜春。
不為別的,就因為惜春總是看不起她的大寶玉,以前她是東府嫡女,身份確實是兩府女兒中最高的。
賈母都得給幾分面子。
現在嘛!
她女兒可是要做貴妃娘娘的人!
十個惜春加在一起也比不過她女兒。
「理那丫頭作甚。」
「你們家原本跟東府就沒什麼關係,寶丫頭住在那邊難免惹人閒話,還是儘快搬過來的好。」王夫人提點了一句。
薛姨媽當然明白王夫人的意思。
想撮合寶釵,寶玉二人。
若在前幾天,她是萬萬不同意的。
現在嘛,自然又是一種說法了。
東府門第太高,寶釵嫁過去可能只是個二房,若是嫁給寶玉,肯定是正妻無疑的。
而且元春若當了貴妃,寶玉可就是國舅爺了,說不準還能弄個爵位。
身份不比賈蓉低多少。
想到這裏,薛姨媽忙笑道:「姐姐說的是,是我考慮不周了,待會兒就跟寶丫頭說說,讓她儘快搬過來住。」
王夫人聽了滿意的點點頭。
她相信妹妹肯定會審時度勢的。
寶玉才是兩府身份最貴的人!
賈蓉不過是有個好祖父罷了。賈敬還能當一輩子的官不成?不得有老的那一天?
貴妃娘娘永遠都是貴妃娘娘。甚至憑賈府還有王府的勢力,再往上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那是才是真正的母儀天下!
屆時,誰能比得過她大寶玉呢?
姊妹倆又開開心心的說了一會兒話,臨近傍晚王夫人才在周瑞家的等幾個媳婦婆子的簇擁下往回走。
路過鳳姐院子時,王夫人忽然笑道:「好幾天沒見鳳丫頭了,過去瞧瞧,聽說生了個丫頭?」
周瑞家的笑道:「是呢,二奶奶喜添貴女,咱們是應該過去恭喜一下。」
王夫人微笑道:「老太太最喜歡女孩子,鳳丫頭這算是遂了老太太的意願了。」
「是啊是啊。」
眾人說笑着進了鳳姐院子。
王熙鳳雖然處在月子中,不過在就能下地走路了,還跑去給賈母請了好幾次安。
不過這幾天真沒出去。
她跟王夫人自從那件事之後就再沒見過面,對於自己這個蛇蠍心腸的姑姑她是在是有些怕了,也不想面對。
眼見王夫人母憑女貴,衝破了牢籠,鳳姐十分擔心王夫人會對付她,而且她十分肯定,自己的婆婆不會她,甚至可能落井下石。
「唉,滿眼皆是敵人。」
鳳姐剛感慨了一句,就聽外面嘻嘻哈哈進來一群人。
「二奶奶,太太來了!」
門口的小丫頭進來說了一句。
鳳姐心裏一驚,掙扎着起身。
「鳳丫頭,你身子可好些了。」王夫人笑着進了屋裏,看着鳳姐說道。
鳳姐被王夫人看的身子一緊,勉強笑道:「勞太太擔心,我身子已經沒什麼大礙,原本想着明日就去給太太請安來着。」
王夫人上前扶了一下鳳姐,微笑道:「請安的事情不急,你才生了孩子,要好好的保養好身子,萬一落下病根就不好了。」
周瑞家的也上前,看着鳳姐笑道:「太太說的是呢,二奶奶你可要好好的保養好身子,下一胎指定是個男胎。」
鳳姐素來知道周瑞家的是個難纏的,滿肚子壞水,王夫人十個壞主意裏面有八個是她出的,因此不敢十分得罪,笑道:「多謝你吉言了。」
「好了。」
王夫人擺了擺手,笑道:「我就是過來隨便看看,不打擾你歇息了,我們回去了。」
一面說着,往門口走。
忽然,又回身笑道:「如今你婆婆去了東跨越,我年紀大了,家裏的事有些管不過來,等你身子好些了,去我那裏說一下,繼續幫我管着家,如何?」
鳳姐一愣,忙道:「好。」
很快,鳳姐就明白過來。
王夫人無人可用了。
探春早就做了反骨仔。
李紈看透了府里的蠅營狗苟,根本不摻合。
王夫人不用她用誰呢?
起碼寶玉娶媳婦之前,王夫人離不開她。
想通了這一點,王熙鳳心情稍好了一些。
再說薛姨媽。
王夫人走後她就趕緊去東府找寶釵,結果寶釵在惜春院子裏下棋,苦苦等了半日,直到掌燈時分寶釵才回到自己院子裏。
「媽?你什麼時候來的?」
薛姨媽道:「來了半日了。」
寶釵坐在了母親身邊,笑道:「媽怎麼不讓人去叫我,自己在這裏苦等?」
薛姨媽笑道:「沒什麼事,所以就沒去叫你。」
寶釵道:「看着不像。」
薛姨媽:「什麼不像?」
寶釵道:「不像沒有事。」
薛姨媽拉過寶釵的手,笑道:「瞞不過你呢,你可知道了西府的事情了?」
寶釵想了想,道:「是皇上招見元春表姐的事情嗎?」
薛姨媽點頭:「你表姐若是做了貴妃,西府可就是皇親國戚了,這樣的富貴可是天下少有的,可見皇恩浩蕩。」說着,薛姨媽話鋒一轉:「你姨母想見見你呢,抽個空回西府梨香院住吧。」
寶釵搖了搖頭。
薛姨媽道:「怎麼?」
寶釵道:「現在不行呀,東府就惜春妹妹一個人,我不陪着她誰陪着呢?等蓉哥兒,林姑娘,寶琴她們都回京了,我再搬去梨香院不遲。」
薛姨媽點頭,笑道:「還是你想的周到。」
兩府原本是東風壓倒西風,這一下西風來了強大的助力,兩府的風向還不知道怎麼變化呢。
等等,也好。
寧國府,賈蓉院子裏。
平兒在桌子上噼里啪啦打着算盤,晴雯香菱兩個人無聊的做着針線說話。
「爺去江南多久了?」晴雯問了一句。
香菱放下針線,掰着指頭道:「我算算明兒正好一個月了。」
晴雯也丟下針線,雙手撐着下巴幽幽道:「也不知道爺什麼時候才回來。」
窗下的平兒忽然笑道:「怎麼啦,你們兩個小蹄子想爺了?」
「哼。」
晴雯撇撇嘴:「好像你不想似的!昨兒晚上你還做夢呢,哎呀,爺,不要」
平兒鬧了個大紅臉。
「呸,你說的是你自己吧!」
晴雯道:「是誰誰自己心裏清楚!」
香菱笑道:「你們兩個不要嘴硬了,反正我是想了。」
二人都指着香菱笑道:「看看,來了不害臊的了!」
香菱紅着臉道:「人家只是想,有沒有想別的!」
晴雯上前捏着香菱俏臉,笑道:「死丫頭,你還想什麼別的?想給爺洗澡的事嗎?」
「呀!」
香菱跟晴雯在床上廝鬧起來。
平兒看着微微搖頭,繼續埋頭算賬。
賈蓉人雖然沒有回來,信箋卻是一封連着一封,最近更是有做鹽商的打算,讓她在京都招代理人。
她哪裏認識什麼代理人。
唯一認識的人鳳姐!
還是西府的人。
從心底里,平兒認為她們是兩家人了。
不過賈蓉既然說什麼人都可以,只要會做生意就行,平兒打算把這個機會給前主子鳳姐試一試。
這麼想着,平兒站起身準備去一趟西府。
晴雯道:「平兒做什麼去?」
平兒道:「去西府有點事。」
晴雯忙跟了上去,笑道:「我也去玩玩,這幾天在家裏悶死了要。」
平兒笑道:「那你就跟着,香菱呢?」
香菱擺手道:「你們去吧,總的有人看院子。」
晴雯笑道:「看看,這丫頭多好,知道看家了。」
二人出了院子。
正好遇到了府里的管家賴二。
賴二忙跑上前,笑道:「平姑娘,晴姑娘早啊,是有事情要出去嗎?要不要小的備馬車?」
平兒擺手笑道:「我們沒事,就只是去西府轉轉,賴管家忙去吧,不用管我們。」
「是,是。」
賴二忙點頭,又笑道:「今年按照慣例放出去了十個年紀到了的丫頭,又從家生子裏面選了六個丫頭進來,過幾日還要再從外面買幾個回來湊足人數,蓉大爺沒在小的也不敢做主,請問平姑娘院子裏今年添丫頭麼?」
平兒看向晴雯。
「要麼?」
雖然賈蓉有許多大事都交給年長穩重的她去做,但平兒一直比較尊重先來一步的晴雯。
晴雯想了想,道:「當然要添幾個使喚的丫頭咯,尤其是針線好的。」
平兒笑道:「你是想偷懶呀!」
晴雯笑道:「是,也不是。」
平兒:「怎麼說?」
晴雯一本正經:「主要是今年夏天的衣裳還沒開始做,人少了根本忙不過來。」
平兒:「」
晴雯道:「這能怪我嗎?」
「蕭蕭跟着爺出去了,你整日算賬,香菱呆呆的半天縫補了幾針,有時候我看的都恨不得拿過來幫她縫幾針。」
「還有,外面的針線婆子粗手粗腳的我不想用。所以必須得加幾個二等的針線丫頭。」
平兒笑道:「好好好,你說加就加唄,反正爺那麼疼你。」
晴雯:「疼你呢!」
平兒:「疼你的多。」
晴雯:「疼你的狠!」
「呸,越來越沒邊了!」
「是你先說的!」
二人鬥着嘴進了西府角門。
迎面一陣吵嚷。
原來是周瑞家的帶着一群婆子,拖拉這兩個半死不活的丫頭往外走。
平兒愣了一下。
「那不是,彩雲彩霞麼?」
「好像是。」
「怎麼了這是?」
平兒上前攔着問道。
周瑞家的這兩日覺得揚眉吐氣,尤其是感覺西府終於站起來了,能壓東府一頭,因對着平兒冷笑道:「怎麼了也輪不到你們兩個東府丫頭管,這可是我們太太的吩咐!」
「噗嗤!」
晴雯一個沒忍住,笑了。
「你笑什麼!」
周瑞家的看着晴雯,惱怒道。
晴雯捂着小嘴笑道:「是那個進了佛堂的太太麼?難道已經出來了?」
「大膽!」
周瑞家的跳了起來!
「你一個丫頭,竟然敢編排我們太太!」
「來人,給我拿了,掌嘴!」
當初蕭蕭扇了她一個耳光,至今記憶猶新,如今終於得了機會,她當然要報仇雪恨!
幾個婆子聽了周瑞家的話,一點上前當出頭鳥的意思都沒有。
「這兩個是東府小蓉大爺的丫頭,不好惹,咱們還是忍一忍吧。」
「對啊,周管家,忍一忍吧。」
幾個跟周瑞家的相好的婆子吩咐勸說。
這邊,晴雯差點氣笑了。
「你什麼身份?掌我嘴?」
「剛從下面莊子裏回來的吧?」
「你」
「好啦,少說兩句吧。」平兒拉了拉晴雯小手,小聲道:「跟她這種人計較,平白辱沒了身份。」
晴雯想了想,也是。
跟一個婆子計較什麼。
說不準哪天太爺回來了,又關進下面莊子裏去了。
於是。
雙方都很克制了一把,各自走開了。
平兒,晴雯被鳳姐拉倒了裏間炕上坐了,有小丫頭奉上茶。
晴雯是來玩的,只顧着在一旁吃瓜子,並不說話。
平兒卻是說起了外面的事,鳳姐道:「如今太太跟以前不一樣了,心狠手辣的,逮着丫頭就往死里整,我都害怕幾分。」
平兒搖了搖頭,嘆道:「可憐彩雲彩霞也是我們一起玩到大的姊妹,竟然落了這麼個下場。」
鳳姐笑道:「你也別為她們叫屈,人家金釧兒玉釧兒為什麼沒事?還不是她們倆看着太太倒台,急着認新主子,結果新主子是個不中用的,老主子又東山再起。」
「不說她們倆了,你來找我什麼事?」
平兒笑道:「好事。」
鳳姐眼睛一亮:「什麼好事?」
平兒笑道:「有個賺錢的買賣,問奶奶做不做。」
鳳姐忙道:「快說快說。」
平兒想了想,把賈蓉招代理鹽商的要求說了一遍,笑道:「奶奶覺得如何?」
鳳姐自習思量了一下,笑道:「好個蓉哥兒,人手渠道銷售都是我的,他卻拿個大頭,這是準備讓我給他做工呢?」
平兒笑道:「奶奶只管說做不做吧,白賺錢的買賣,您不做自然有別人做。」
「哼!」
鳳姐不服氣道:「除了我,你還認識誰?」
平兒站起身,笑道:「那我再去跟寶姑娘談談,想來她願意賺一點嫁妝的。」
說完就走。
晴雯把瓜子一丟,跟上。
鳳姐急了。
「噯,平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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