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當鋪,內間雅室。
沒有很華麗的裝飾,牆上幾副字畫,一套梨花木桌椅,一道玻璃屏風,珠簾垂掛,隱隱見到裏面的牙床帷幔。
此時,薛寶釵引着賈蓉進了屋裏。
「蓉大公子請坐。」
「鶯兒快去倒茶。」
賈蓉在椅子上坐了,笑道:「能不能換個稱呼?蓉大公子我不太習慣。」
寶釵抿嘴一笑:「蓉大官人?」
賈蓉:「」
寶釵又笑道:「蓉哥兒嗎?」
賈蓉輕輕搖着扇子,笑道:「就不能叫一聲蓉哥哥?」
寶釵心中不爭氣的砰砰跳了兩下,好在心性還算堅定,勉強壓下心中的悸動,抬眸輕輕的嗔了賈蓉一眼。
然後寶釵馬上後悔了!
這一眼的嬌媚她自己都能感受到。
但這確實不能怪她,她已經很理智了!
只怪賈蓉的模樣,家世,身份,品行這樣的世家公子出言調笑一句,試問天底下哪個女子能頂得住?
薛寶釵感覺吃了冷香丸都沒辦法壓制!
「吱呀」一聲。
門開了。
鶯兒端着茶壺走了進來。
「姑娘,碧螺春鋪子裏沒有了,還好有今年新下的龍井茶,我就泡了來姑娘有些熱?」
「是有些熱,給我拿扇子來吧。」
寶釵深吸了幾口氣,總算緩了過來,見賈蓉正看着她笑,有些羞惱了。
「蓉哥兒,正經的事。」
賈蓉點頭,吃了口茶。
「寶姑娘說,我聽着。」
寶釵平復了一下心情,正色道:「舅舅命人拿來了白銀十萬兩,黃金三千兩,這些夥計們都已經清點了,分毫不差,另外給了一份京都西郊外的莊子地契,價值我還沒找人去看。」
賈蓉拿起地契看了看,失笑道:「老王連祖產都賣了。」
寶釵嘆了口氣。
這次可真是把舅舅一家得罪死了,只能老老實實抱緊寧國府這可大樹,否則不用別人,王子騰就把她們母女給收拾了。
「地契我跟媽商量了,我們過去收也不合適,還是給你們家吧,算是替哥哥謝過救命之恩。」
賈蓉道:「那倒不用如此,我們家的莊子也夠多了,等我讓人去估算一下莊子價值,折個價,你一半我一半咱們倆平分了。」
「也行。」
寶釵也不矯情,大方的接受了。
畢竟幾萬兩銀子嘛。
賈蓉繼續道:「那十萬兩白銀我這就送去戶部,跟老大人說說情況,順利的話當天就能給薛兄弟減刑。」
這件事只能他去辦,別人就是拿着錢也見不到戶部尚書。
「大公子費心了。」
「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大公子的稱呼。」
寶釵笑道:「那就蓉哥兒。」
賈蓉笑道:「薛蟠那天都認我當哥了,你就叫一聲蓉哥哥怎麼了?」
「蓉哥哥。」
寶釵說完,面頰上已經飛起了紅霞,剛剛找上扇子準備進門的鶯兒嚇得趕緊止住了身子。
「寶釵妹妹。」
賈蓉略有些得意。
權利真是個好東西。
小閣老,我來了!
戶部衙門。
劉言坐在正堂上,翻看各地的稅收,賬冊。
雖然在太上皇的極力挽留下,他勉強留了下來,但是面對這麼一個爛攤子,真是愁死的心都有了。
稅收一年比一年減少。
虧空一年比一年增加。
寅吃卯糧,甚至卯糧已經吃完了,開始吃辰糧了!
這樣下去,他真不知道國家還能維持多久。
這時,一個戶部的小吏匆匆跑來:「大人,兵部尚書賈大人家的公子求見。」
「哦?」
劉言微微皺眉。
「請他進來吧。」
畢竟跟賈敬同朝為官,這個面子還是要給的。
而且賈敬的嫡孫素有才名,年紀輕輕已經是順天府院試案首,他也想見見這位青年才俊。
一時,賈蓉進了堂內。
一身綢緞青衫,簡潔乾淨的髮髻,渾身沒有多餘的叮噹配飾,只有一股氣質,劉言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一句。
腹有詩書氣自華。
這是常年累月讀聖賢書才能養出來的氣質。
「學生賈順之,拜見劉大人。」
「順之免禮,來人,賜坐。」
賈蓉因有秀才功名,堂上自然可以坐着說話。
立刻有文吏搬來了椅子。
賈蓉道了謝,方才坐了。
劉言笑問道:「不知順之小友來戶部所謂何事?莫非是你祖父拉不下臉來,竟讓你過來問我要軍餉了?」
賈蓉笑道:「大人說的哪裏話,學生這次來戶部跟祖父無關,乃是受人所託,募捐來的。」
「募捐?」
劉言一愣。
以往的大災,朝中也曾組織過募捐,不過就像個笑話,大臣們你十兩我八兩,費心費力的幾天弄幾千兩銀子,還不夠功夫錢。
所以這幾年已經沒有募捐這回事了。
賈蓉笑道:「是金陵的皇商薛家,聽聞山東陝西等多地發生災情,願為朝廷排憂解難,捐十萬兩白銀以供戶部賑災。」
「多少?」
劉言一下子站了起來。
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怨不得他如此失態,實在是這年頭商人無不唯利是圖,把金銀看的甚至比命重要,能有捐十萬兩來賑災的?
「十萬兩白銀,就在戶部門口。」
賈蓉又重複了一遍。
劉言先是一驚,然後皺眉。
果真是十萬兩。
但這錢恐怕不是白捐的!
劉言很快平靜下來,吃了口茶,問道:「你剛剛說哪家皇商?」
賈蓉笑道:「是金陵薛家。」
「金陵薛家。」劉言自言自語了一句,忽然想起前陣子有個皇商的案子牽扯到了戶部。
「我記得好像薛家有個掛名行商的犯了案子?是什麼事?」
賈蓉實話實說道:「縱奴行兇打死人,又跑了。」
劉言:「」
「不好辦,牽扯到了人命,還畏罪潛逃,恕本官無能為力,這錢還是哪裏來回哪裏去吧。」
「大人誤會。」賈蓉笑道:「捐錢主要是為朝廷分憂救災,薛家人說了,能減刑最好,哪怕不能減刑,也願意為朝廷分憂,所以這錢我是不會拉回去的。」
「只是減刑?」
「減多少?」
「現在判的是絞監候,他家人只想留個念想,哪怕判流放也行。」
劉言笑了。
「就這麼簡單?這十萬兩賈大人為什麼不要?」
以賈敬的能力,改判個流放罪名不是輕輕鬆鬆?
賈蓉笑道:「都說了,為朝廷分憂!」
「好!」
劉言一拍桌子。
「既然如此,我親自入宮跟太上皇說此事,能減刑是肯定的,但是減多少不好說。」
畢竟太上皇也是窮的厲害了。
賈蓉躬身:「有勞大人了。」
劉言笑道:「順之客氣,銀子呢?」
賈蓉道:「在門口。」
劉言:「來人!」
立刻來了幾個文吏,躬身道:「請大人吩咐。」
劉言:「速去清點銀兩,不得有誤。」
文吏:「是」
劉言:「回來!」
幾個文吏乖乖的回頭,賠笑道:「大人有何吩咐?」
劉言眼神如刀,聲音冷冷道:「仔細清點,不能有任何差錯!」
幾個文吏額頭頓生細汗。
「是,大人放心。」
劉言這才擺了擺手。
「去吧。」
幾個文吏忙下去了。
又有侍者上來奉茶。
劉言笑道:「順之暫且稍等片刻,若不放心也可在外面親眼目睹過秤。」
賈蓉笑道:「學生相信戶部的大人們。」
劉言:「」
我自己都不信!
很快,銀兩清點完畢。
一小吏進門,道:「回大人,已經清點完畢,銀兩共計十萬兩整。」
劉言鬆了口氣。
他的囑咐好歹管用了。
否則丟臉可丟大了!
「順之請便,我要馬上進宮面聖。」
他必須進宮一趟。
為薛蟠的事反在其次。
重點在於
商人竟然這麼有錢!
他似乎看到了什麼康莊大道
賈蓉根本不知道劉言所想,只感到劉言是個好官,收了錢馬上就辦事,絲毫不拖沓。
「學生在此地,靜候佳音。」
皇宮,御書房。
「什麼?十萬兩!」
說實話,太上皇有些震驚了!
皇商這麼有錢嗎?
劉言笑道:「千真萬確!區區一薛家,雖是皇商,但是這幾年早就沒落了,依舊有百萬之富!」
「其餘的呢?江南商賈雲集,薛家這樣的沒有一百家也有八十,更不用說小有家資的更低一層商戶了,數不勝數!」
「『豪商巨賈』這個詞語可不是隨便說說,銀子八成都到他們手裏了!」
太上皇深以為然的點頭。
他可不是足不出宮的無知皇帝,五下江南給他帶來了豐厚的閱歷,尤其是江南的富饒,豪商巨賈。
「百姓苦,可這商人有錢!」
「這商稅,是不是該加一加了?」
劉言激動道:「聖皇英明!」
太上皇又緩緩搖頭,道:「伱別高興的太早了,前幾年朕也曾動過增加商稅的念頭,哪次底下大臣不是拼了命的死諫?什麼朕與民爭利,什麼要藏富於民」
「所以這件事還要再拖一拖,朕打算讓兵部尚書賈敬入內閣,你有空先跟他商討一下,看他的意見是什麼。」
「另外那個李敏之老頑固,朕討厭的很,若增加商稅,他必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劉言笑了笑,沒有說話。
李敏之雖然頑固,為人還是很正直的。
君臣二人又說了一會話,劉言記掛着賈蓉還在戶部苦等,便起身告了罪。
太上皇最後笑道:「那個薛蟠是吧?捐銀有功,罪減兩等,改判流放千里吧,去哪裏讓刑部看着辦。」
「聖皇仁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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