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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雨滴滴答答的已經連了月余,積水灌進這淳安縣的牢房,腐了滿倉的爛草,淹了這滿屋的蟑螂老鼠,也不知泡爛了幾雙臭腳。
腥臭腐爛的氣味令人作嘔,罵罵咧咧的牢頭用濕布緊捂着鼻子,赤着腳走進這裏,看向牢內犯人的目光宛若看着牲口。
也無怨,似這般惡劣的天氣,誰不想在家裏摟着婆姨睡大覺,可他卻只能為了那點可憐的祿米冒着風雨走進這比茅坑還臭的地方,所為的竟然是給這幫天殺的畜生送飯。
「狗娘養的混蛋,等哪天老子非得把你們這幫王八蛋全部毒死。」
回應他的,是更惡毒更骯髒的罵聲,都是些有今天沒明日的,誰他娘的怕誰,若然沒有那柵欄擋着,怕是這老頭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得被啃個精光。
紀尋沒有罵他,他只是平靜的從床上走下來,從泥潭裏撿起牢頭扔進來的兩個窩窩頭,復又坐回床上,擦乾淨泥漬,細嚼慢咽,硬逼着自己將手上的食物消滅乾淨。
和這裏的很多人一樣,紀尋是死刑犯,大家都在等秋後的那一刀,然而他又和這裏的所有人不一樣,他不認為自己是死刑犯。
他是紀尋,卻不是原來的那個紀尋,原來的那個紀尋早在簽字畫押時便憂鬱而死了,他重生在這具身體上,背負了這具身體的刑罰,卻絕不背負這具身體的罪惡。
「我是一個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的人。」對於這一點,紀尋從不懷疑,之前是,現在是,之後也必是。
所以,紀尋認為自己並不該死,所以,他要活下去,去經歷這上天眷顧的重生。
可之前的紀尋已經簽字畫押了,朝廷秋後處斬的判決也早已經板上釘釘,又怎麼活下去呢。從自己入獄大半月一來從無一人來探監可以推斷,絕無可能有人來救自己,他只能指望自己。
契機便來自於這場數十年難得一見的暴雨,積水的大量灌入,帶給所有犯人死亡威脅的同時,也是生的契機。
牢門已經被泡了大半月了,紀尋檢查過,頂多再有幾天便不再結實,介時,便是逃出牢籠的那一刻。
抱有此種奢望之人大有人在,所以紀尋毫不擔心自己會陷入孤木難支的窘境,他需要做的只是安靜的等,在等待的過程中竭盡所能的養好自己的身體,儲存力氣。
他一直呆在床上,一直避免自己的雙腳被積水泡爛,他極力的保持自己床鋪的乾淨,拼盡性命的維持自己的身體機能。
契機比紀尋預料的來的要早一些,牢內的暴動還未發動,縣衙的官差首先動了。
犯人們被刀槍逼趕着來到了新安江的大壩,被推搡着扛起沙袋,去加固那看起來搖搖欲墜的堤壩。
大家的腳步都很沉重,鬼門關前晃悠的感覺足以逼瘋大多數人,但當官兵砍死了幾個犯人後,大家的腳步雖依然沉重,卻加快了不少。大家只能寄希望於那大壩能撐久一些,祈禱老天爺能多給他們一些加固的時間,大家盼望着能撐過這一關,然後回牢房去繼續等待他們的生機。
紀尋乾的很賣力,他同樣的在祈禱,但理智卻告訴他只憑現在這百八十號犯人是根本不可能堵住這個缺口的,一旦堤壩崩潰,他們將成為第一批殉難者。
透過雨簾,紀尋憤恨的看向那些畏畏縮縮的官兵,真切的認為他們比這些死刑犯還要該死,但無奈,他紀尋手中沒有殺他們的刀。
幸運的是,能殺他們的刀終是來了,看起來是個大官,且那大官應該是好官,因為他帶頭扛起了沙袋。
然而不幸的是,他們錯過了最佳的搶救時間,決堤了,數百人瞬間被捲入洪水,這是天災,也是人禍。
一顆大樹成了紀尋最後的救命稻草,他死死的抓住,在被沖走的那一瞬間,一個人影從身邊略過,他下意識的伸手抓住,險之又險的將之拽到了身邊。
這棵樹席捲了大半個淳安縣,終是停下了,大樹應該是必死無疑,但他活了兩個人。
紀尋拖着那早已昏迷的中年人爬到岸邊,有心扔下他直接開始自己的逃亡之路,但想了想後沒有這樣做,因為他知道,在這樣的惡劣天氣中將一個昏迷的人扔下,與殺了他沒什麼不同。
所以,他用自己記得的急救手段喚醒了他。將之扶起,共同去找人煙,他已打定主意,見到人煙之時,便是他離去之時。
此人沉默的好久,忽的問:「你是死刑犯?」
紀尋不答,他只是簡單的想要救人一命而已。不成想此人卻忽的頓住腳步,朗聲問:「我乃浙江知府夏之令。現在本官問你,你所犯何罪?」
透過雨簾,紀尋看到的是一雙堅定而無畏的眼睛,他覺得這人當真有趣,此刻生死關頭他竟然還有閒心審問自己,若自己真是個惡貫滿盈的死刑犯,殺了他逃跑自然不是什麼難事,難道他不怕嗎?
將這個疑惑問出來,夏之令義正言辭:「你救本官一命,本官自當以命相報,但若你真是個罪大惡極之人,當速取我命,本官絕不受恩於宵小之輩。」
在這樣的情勢下,紀尋相信夏之令說的都是發自肺腑的真話,也正因為相信,他對夏之令由衷的敬佩和尊重,他之前從不相信這世間真有所謂的正人君子,但今天他實打實的見到了。這樣的人,太高貴了,理應得到尊重。
所以,紀尋如實回答了夏之令的問話:「殺妻棄女。」
夏之令:「因何?」
紀尋:「背夫偷奸。」
這話紀尋回的坦然,因為這綠帽子雖然是這具身體的,卻不是此時他紀尋的,故而說出來全無惱羞之怒,卻聽得夏之令一聲暴喝:「滿口胡言,若你妻當真偷奸在前,殺之何惜,何以至死罪。」
此話夏之令說的義正言辭,理所當然,可在紀尋聽來卻宛若當頭棒喝一時間呆若木雞,忽的一拍腦門,暗想:「他娘的,對呀,這是明朝不是現代,在這個時代,殺姦夫**是他娘的不用判刑的。」
唉,怪只怪之前的紀尋實在是個死腦筋,他發現了妻子的偷奸行為故而殺之,卻為了自己那點可憐的臉面至死都不願意承認,竟直接簽字畫押承認了自己的死罪,而現今的紀尋乃是重生而來,滿腦子還是現代的律法,這麼一混,竟然全然沒有想到這一層,更沒想過去翻供,這大半個月的牢獄之災實在是冤枉透頂。
紀尋哭笑不得,得,不用去亡命天涯了,紀尋非常識時務的當即跪在地上,對夏之令說:「哎呀,學生愚昧,當時豬油蒙心,對此事羞於啟齒,故而領了死罪,此番險死還生方知生之可貴,請大人救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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