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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藥後,馬上過去給你姐道歉!」楚晉命令的說,看了一眼,轉身退出去。
他一整天都守着指柔,她不吃不喝,含着藥,胳膊上青一塊,紅一塊,小臂都腫了起來。
她不想見任何人,甚至連楚晉都不想見。
只是睡着,臉朝向牆壁。
「我讓她來給你道歉,指柔。」楚晉站在病床前,心疼的看着她。
話才說完,門外腳步聲漸近。
「姐,姐夫……」指情滿臉淚痕,可憐兮兮的小模樣。
她在門口不敢移進來,一直抓着身後李明遠的手,他推她,她也不敢移進。
楚晉回頭看她,眼光銳利而冰冷,這一看,又把指情嚇得半死,小腿都在顫抖。
但是,她怕再挨打。
耳光聲還迴蕩在她腦海里。
總算挪了進去,她嘴唇顫動着,訥訥的說:「姐,我……對不起。」
床上的人沒動。
她淚珠啪啪往下掉,哭出聲來,「姐,對不起。」
「姐,對不起。」
她哭得越來越來大聲,聲音卻越來越沙啞。
不知道說了多少個對不起,也不知道喊了多少個姐。
指柔愣是沒動。
換在平時,指柔哪裏還忍心?但是這次,她實在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去原諒她。
同時,她絕對想不到妹妹會來給她道歉。這太戲劇化了!
以妹妹的性格,怎麼可能這麼委屈,低聲下氣跟她道歉?
她的哭聲讓指柔覺得心煩意亂,她張了張嘴,狂躁含糊的吼:「你走!」
「姐姐……」指情淚如雨下,哭得語不成聲。她求救的望望楚晉,他鐵青着臉,面無表情。於是,她望望李明遠,身子打着顫,就好像要站不穩了。
偏偏,李明遠那個該死的,插了一句:「指柔,她已經道歉了,你不要再和她計較。」
指柔窩火,一伸手抄起枕頭砸下去,「走開!」
她不能夠原諒!無法去原諒!
道歉?道歉又怎麼樣?有些錯,是道歉就能解決的嗎?
她不管妹妹在後頭,哭得多麼厲害,淚流得多麼洶湧。
她硬是鐵石心腸,不理不睬。
雙手把被子一蒙,整個人埋進被裏。
指情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楚晉把他們兩個請了出去,輕輕關上了門,然後,來到她病床前,選擇床沿坐下,把她從被子裏挖了出來,放在腿間,他靠床頭坐着。
「不管怎樣,她也是你親人……指柔,不要這樣。」楚晉溫柔的說,「我相信,經過這次,她會有所收斂,不會再生事端。」
指柔沒有應聲,只是睡着。
楚晉也拿她沒有辦法,只好把她放入床中,讓她睡。
那邊的指情,兀自哭個不停。
她抱着枕頭哭,那張臉本來就又紅又腫,擦上去的藥,被淚水一洗,紅得更似美國蛇果。呈褐紫色。
「我已經道歉了,明遠。你聽到的,我跟她道歉,她叫我走……」
不管她有沒有認識自己的錯誤,不管她有沒有真心的道歉,可她現在哭得連眼睛睜不開,那股惶然無助,也許是真的。
李明遠就坐在對面椅子上,冷冷的看着她哭。
她哭累了,休息了會,再看李明遠,眼淚就又流下來,她不甘心,不死心的問:「明遠,告訴我,你有沒有愛過我?」
李明遠薄唇輕啟,面無表情的說:「從未愛過。」
指情終於被打擊了,震了一下,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喉頭猛然一酸,大哭出聲來:「我把我所有都給了你……所有的所有。我的心,我的人,為你而活……」
「沒有你,我會死,我真的會死……我要是死了,媽媽怎麼辦……沒有人養媽媽,沒有人管媽媽。姐姐都不去看她……」她哭哭啼啼,淚水淌過紅腫的臉,燒灼般的痛。
李明遠低頭,只是抽煙。
她用衣袖抹去淚,哽咽的問:「明遠,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喜歡她哪裏,喜歡她哪裏?」
李明遠手指夾煙,埋頭猛吸,那枝煙已燃燒到盡頭。
注視着那抹星芒,他誠摯虔誠的說:「我喜歡她從前的溫柔善良,優雅美麗。還有她現在的從容知性,堅強自立。這是你——」他摁滅煙蒂,「永遠做不到的。」
指情啞然。
只是哭,淚水流個不停。
「你的意思是,我永遠不如她?」指情失聲的哭叫:「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我會這麼差勁?我一定會成功,我一定要比過她。」她的嘴好痛,每喊一句都痛得抽搐,
「你以上所述,指柔,永遠不會這樣說。」李明遠冷冷的瞧着她,對她的眼淚無動於衷,「你永遠都在炫耀自己的優點,而她永遠都在檢討自己的缺點。可是你,又有什麼優點好炫耀的?同樣是女人,同在一個家庭里長大,為什麼差距這麼大?你,難道從未對自身做過檢討?從未向別人學習?」他抽第二枝煙,叼在嘴裏,手指微抖,拿着打火機狠狠壓出火焰。
在香煙燃燒的時候,他也痛快的燃燒了自己,嘴裏所說的每一個字如火球,毀滅性的滾過來:「你不是想要結婚嗎?那就來吧!」
指情驚愕的瞪着他,張大嘴巴。
不可置信,不可思議!
她鬧了那麼久,那麼久,終於聽到他答應,答應她結婚!
可是為什麼?這句話聽着給人更恐慌,更無底,仿佛有個魔鬼在召喚?
李明遠臉上毀滅的表情更濃,眼底黑暗無比,他忽然笑,笑得令指情發抖。
他冰冷的說:「不就結婚嗎?打個證就可以了。明天去吧。」
然後,他起身,走了出去。那乾淨利落的步子,那低頭挺直的背影,匆匆而過。他明明已經來過,可是給她的感覺,卻從未來過。
指情被他的話震得呆呆的,縮在病床上,縮成一團。臉腫得不能出去見人,她也不想見人。
李明遠去了指柔那兒,她還在睡。
他站在病床前,沉鬱的注視着她睡容,聲音清而遠:「明天,我就要結婚了。……你說,讓我帶她走,我會帶她走的……走得遠遠的,遠得永遠不要出現在這個世界。」
指柔聽着。
不出聲。不想出聲。
直到李明遠走了,她才翻過身去看背影,這次,卻連一個背影都沒有看到,他走得太匆忙了。
出了醫院,李明遠立在街頭,站了很久,很久。最後向着一條街慢慢的,慢慢的走,川流不息的人與車,擦過身邊。光下他的影子,長長的,沉重的拖向遠方。
明天,他的明天,好遙遠。
正文 小腦萎縮(二)
夜晚的墓園,樹影幢幢,不知名的蟲和鳥,不知躲在某個角落,淒涼的哼唱着不知名的曲。
風涼得鑽心。
李明遠摸索着,跌跌撞撞,找到爸爸媽媽,還有姑姑的墓碑,伏着那冰冷的石頭坐了下來。
他喊了一聲:「爸!」接着,又喊了一聲:「媽!」然後,再喊了一聲:「姑姑……」嘴唇一抽,眼眶酸澀,視線漸漸模糊。他淚流滿面,淚流滿面,語不成聲的說:「……我明天結婚,明天結婚……沒有祝福,沒有人祝福,你們都不在了,我結婚都沒有人祝福。」*
天空黑得無邊無際,沒有星星,也沒有月光。
滿山都是墓碑,黑漆漆的,他坐在這墳墓的中間,他就像一個孤魂野鬼,喃喃的說着什麼,到最後,只一遍一遍喊道:「……慕名,慕名,爸爸要走了……」
次日,墓園的人發現了李明遠,他臥倒在墓碑上,白森森的臉,沒有一絲血色。
地上散落幾支酒瓶。
不知是醉了,還是睡了。
「李先生,李先生……」不管多少人呼喚,他都沒有半分反應。
後來,人們七手八腳抬起他下山,將他送入醫院。
這一病,他就好像永遠病了下去。
思維遲鈍,視線模糊,沒有人在他身邊守候着他,因為指柔也在住院。
他的身邊,好像除了指柔,就再也沒有第二人。靚靚小說網 更多精彩小說
指情來過。
在情緒失控的時刻,他幾乎不認識她了。
開口,直叫:「指柔,指柔。」
他的秘書,言小英也來過,同樣是被當作「指柔」呼喚。
指柔聽說他的病情,是一周後,楚晉來告訴她:「他病了,不太肯和醫生合作……情緒失控。」
「什麼病?」指柔很驚詫。那天晚上,他說,他明天要結婚了,難道一高興,就發了瘋?
楚晉轉開臉,輕描淡寫的說:「他受到嚴重的刺.激,損傷了腦部……你別擔心,會好起來的。」
「我可以去看他嗎?」指柔問楚晉。他沒有答話,只輕輕走來,扶她起床。
她還穿着病號服,楚晉脫下外套,給她披上,跟醫生說了聲外出,然後,他們出了醫院,到了李明遠所在的醫院。
還在走廊中,遠遠聽到盡頭那間病房,一聲一聲傳出:「指柔,指柔,指柔。」
那是他的聲音,略帶沙啞,略帶蒼涼。
像風吹過荒無人煙的沙漠。
像雨打過冰冷縹緲的大海。
她只覺心酸,酸得難受,緩緩一轉身,側臉撲進楚晉懷裏,他穩住了她,輕聲的說:「去看看他吧,他只認得你。」
在楚晉的勸說下,她輕輕走近那間病房,李明遠仰躺着,身體上沒有什麼受傷的痕跡,只是掛着一瓶藥水。有護士在床邊同他說話,打着手勢,轉頭看到她,微笑着說:「李先生,指柔來了。」
他整個人幾乎是跳了起來,差點把輸液瓶弄翻了,幸好護士在旁邊,按住了他,防止意外發生。
指柔走近。
楚晉靠在門外。
指柔走向李明遠,他怔怔看着她,怔怔的看着,目光一動不動,凝滯着,僵硬着,痴呆着,他的臉上不知是什麼表情,好像什麼表情都有,又好像什麼表情都沒有。
在她靠近病床,他的肌肉急劇地跳動了一下。
「是指柔嗎?」他不確定的問。甩了一下頭,又將眼睛睜得大大的。
「是……」
「你過來,過來,我想看看你。」他吃力的說,護士退下,指柔就在他床邊坐下。
他伸手在她臉龐上摸索,一點一點,一寸一寸,摸她的額頭,摸她的鼻子,摸到她下巴上那顆微小的黑痣。
忽然他低低的笑:「是指柔呢!」他笑得很開心,唇角上揚,眼角皺紋隱約可見。
那樣愛不釋手,那樣戀戀不捨,輕撫她的臉龐。
然後,他的手慢慢的垂下去,一點一點,一寸一寸,離開她的額頭,離開她的鼻子,離開她下巴上那顆微小的黑痣。
「醫生!」指柔嚇得尖叫,騰地從椅上跳起來,「醫生!他怎麼了,他怎麼了?」
「沒事,向小姐。」護士就在門外,趕緊走了進來,她親切溫和的說,「在你來之前,李先生注射了鎮靜劑……這一周以來,他吵吵鬧鬧,幾乎快要把醫院牆頂震翻了!沒辦法,這也是下下策。」
「他什麼病?」指柔顫驚驚的問。身上還披着楚晉的衣服,兩手攥緊衣襟。
護士小姐卻只是微笑,顯然迴避話題:「他會好起來,你別擔心。」
雪白燈光下,楚晉的身影從門外移進,指柔最後看了一眼李明遠睡容,轉過頭,看着楚晉。
他手臂向她伸來,攬着她肩膀,輕聲的說:「來,我們回去。」
「他什麼病?」指柔邊走,邊問楚晉。他應該知道的,如果他肯說的話。
楚晉望着長長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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